明逸被江澜方才那一番举措弄得有些热, 好似一团火扎在胸口四处流窜,连灌下好几杯冷水都不甚管用,索性将门窗统统敞开, 感受着入夜微凉的晚风流过躯体,这股不明火才被稍稍压制下去。
今晚八成是要睡不着了。明逸有些懊恼地想。
她虽天生一张冷漠的脸,可内心深处却是腼腆又有些保守的,鲜少做一些排解之事, 就算心里装着喜欢的人, 时而有了那么一两分冲动的心思, 也基本不会因此“安抚”自己。
这件事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明逸也时常忍不住自嘲一句心里住了个“忍者神龟”。
一直闹到下半夜, 明逸终于得了几分困意,刚准备起身关门关窗,不料方才随江澜一同出门的蹦蹦再次喵喵叫着跑进来,毛茸茸的大尾巴高高翘起,叫声急促, 全然不似平日里撒娇卖萌时的模样。
蹦蹦一进门就贴着明逸的小腿蹭个不停,而后急急向门外跑去, 跑到一半还回头冲她喵喵大叫, 见明逸挪动脚步, 才撒开四只小肥爪在走廊跑酷, 所行的终点正是江澜的房间。
好巧不巧,头顶的声控灯坏了一盏,有半截走廊都隐在浓重的黑暗里,明逸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 下意识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到了江澜的房间。
江澜的房门虚掩着, 里边漆黑一片,没有一丝亮光,明逸二话不说推门而入,就看见蹦蹦正焦急地在原地打转,她按下壁灯开光,眼前的场景险些令她惊叫出声。
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扫了一地,江澜正侧身倒在地上没有一点儿动静,明逸慌了神,急忙上前扶起江澜,让她靠在自己怀里,颤抖着手拨开碍事的碎发,细细去瞧眼前人的脸色。
唇色如常,呼吸也平稳,应该不是过呼吸症发作。
明逸登时松了一口气,身子却依旧抖得厉害。
江澜“发病”时骇人的模样她曾是见过的,也一直知晓过呼吸症的厉害,虽不是多少凶险的病症,可也能在不经意间置人于死地,还好是蹦蹦察觉出不对引着她来,如若真是她所担忧的那样,后果不堪设想……
江澜在她怀中闷哼一声,忽然细微地挣扎起来,并不断喃喃着什么,明逸凑近了些才听清江澜是在喊疼。
“哪里疼?”明逸担忧地问,“摔着哪儿了,严不严重?”
江澜这才缓缓睁开眼,定睛辨认了一会儿明逸,道:“你怎么还没睡,跑来我房间做什么?”
明逸脸色一沉,冷笑道:“我睡不着闲得发慌,怕你醉死在房间里才过来看看。”
说完,明逸越想越气,径直丢开江澜,作势就要甩手而去。
腰上忽然一紧,整个人便像断了线的风筝般跌落下去,不偏不倚,正好躺进江澜怀里。
一分钟前还是明逸把持着江澜,没想到江澜仅用了一个动作便轻易颠覆了两人间的上下关系。
江澜翻身将明逸压在身下,倒不是很重,只是身子如火烧一般滚烫,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炙热起来。
“别走。”江澜环抱住明逸,将头埋在明逸的颈窝蹭了蹭,“别丢下我。”
江澜的语气似有无限委屈,只见她紧紧搂着明逸,恨不能将浑身的重量都压下去,嘴边还不断呢喃着模糊不清的呓语,温热的气息掻在脸颊耳畔,惹得明逸一阵陌生的战栗。
“嗯……别……”破碎的语调溢出唇边,却是令明逸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甜腻,想伸手推开江澜,双手也像被施了软骨散一般使不上劲儿。
江澜亲昵地抱着她,温暖且柔软的怀抱让明逸感到一阵困倦,她眷恋地闭上眼,竟像小猫儿似的缩在江澜怀里呜咽着,旋即猛地清醒,刚想推开眼前人,就被裹着西装外裤的长腿抵了下来。
明逸一瞬失神,双手扣在江澜纤瘦的背上挠出一声响。可江澜却忽然停了,就这样定睛细细瞧了她一会儿,而后俯身,温柔地封住明逸的唇。
江澜的吻带着酒的苦味,也同样带着酒的醉人,就在明逸觉着自己也要跟着一起醉了时,一阵冰凉却将她从朦胧的幻想中拉回现实。
明逸不知从哪儿迸发出一股子蛮力,轻而易举便挣脱开江澜的怀抱,并将其从身上一脚踹了下去。
明逸仓皇地坐起身,颤声道:“你是不是有病啊!发什么神经,我都说了不许这样……酒气熏天的臭死了,快点去洗澡把自己冲干净!”
江澜却依旧不依不饶地来抱她。
明逸厌恶地推开江澜,鼻尖忽然一酸,扭头恨声道:“你……你这么熟练,一定和不少人做过这种事吧?”
江澜歪头:“什么?”
明逸不满地甩开江澜企图再次攀上的手,起身道:“懒得理你。”
前脚刚走,后脚江澜又像烂泥似的倒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明逸默默:这到底是喝了多少,怎么醉成这副鬼样子?
无奈,她只好卷起袖子,先去洗浴室放热水,而后搀起江澜一点点向里走去。
“你、你自己洗,我可不管你。”明逸将软绵绵的江澜搁在瓷砖地上,江澜立刻不满地缩起身子嚷嚷着。
“好冷!”
明逸:……
无法,只好稍微帮上那么一帮了。
明逸撇开眼,努力不去看眼前的艳色,盲人摸象一般快速除掉江澜的衬衣和裤子,只留上下两件贴身衣物未去,又伸手探了探水温,道:“好了,自己进去。”
“哦。”江澜这会子倒乖,应得颇为干脆利落,明逸这才松了口气,走出浴室并关上了门。
她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蹦蹦正蜷在脚边小憩,明逸没有打扰它,转而环顾起江澜房中的陈设来。
灰蓝色的窗帘,米白色的床品,连墙纸都是同系的温暖色调,总体而言还是要比蓝湾温馨不少。
明逸垂下眼,视线逐渐定格在散落在地的某瓶香水上,怎么看怎么觉着眼熟,俯身拾起细细查看一番才恍然大悟——这不是自己去蓝湾时送给江澜的礼物吗?
香水瓶子已经空了半个,瓶盖处也有磨损掉漆的痕迹,想来使用的频率应该不低。
明逸对着空气喷了下,嗅着如细密纱网般飘落的清冷香气,眉心猛地一皱,觉着这气味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她冥思半晌,终于得出结论。
那天江澜去京大找她,身上的香气就与手中这瓶香水别无二致,当时她只觉得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原来竟是经由她的手亲自送出的。
明逸呆呆地凝视着手中的香水瓶,心情一时变得复杂极了。
忽然,浴室内又传来一声闷响,明逸不得已将香水放回梳妆台,匆忙地再次开门查看,一道水柱便如闪电般朝她扑来,幸好明逸闪得快,否则免不了被这一下淋得透彻。
原是花洒失了掌控,耀武扬威地在半空“飞舞”着,而江澜正背靠墙壁坐在地上,头懒散地歪着,任由水流将自己打湿也不曾动作一下。
看来是她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想躲也躲不过。
明逸渡过花洒布下的“枪林弹雨”,在眼疾手快地关上水龙头后,才将江澜从地上搀扶起来,毫不留情地丢进浴缸。
江澜呛了几口水,又在水中扒拉了几下,终于逐渐清醒过来,她心有余悸地扶着浴缸,正一脸惊慌且无措地望向明逸,并道:“你……想淹死我么?”
明逸的衣裳也湿了大半,好在浴霸开得够足,还不至于让她感到寒冷,而比湿衣更冷的是她的脸色,“你闹够没有?”
江澜无辜地眨了眨眼,又讨好地笑起来,一双眼在明逸湿漉漉的衣服上游移,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会醉成这样。”
“真是不好意思,要不要进来暖暖?你放心,我背过身去,不会看你的。”
江澜笑得真诚且坦然,可说的话却令人浮想联翩。
明逸红了脸,狠狠瞪一眼江澜,随即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给自己重新冲了遍澡,待她从浴室出来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明逸实在倦得很,也顾不上头发有没有染上水汽,只想趴在床上好生睡一觉。
就在明逸将要模糊睡去时,身侧缓缓一沉,紧接着身上一软,好似有人体贴地给她盖上被子,温暖地裹着她坠入甜蜜的梦乡。
翌日。
明逸被闹钟扰地睁开眼,还未直起身子,便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拽了回去,困意顿时吓得消散大半,她猛地回过头,就看见江澜正睡眼惺忪地搂着她,还道了句:“还早呢,怎么不多睡会儿?”
明逸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道:“你怎么在这?还睡在我的床上?!”
江澜沉吟半晌,道:“我也忘记了。”
明逸:……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明逸猛地掀开被子——还好,两人衣裳齐整,床单也没有奇奇怪怪的痕迹。
江澜在头顶低笑起来,明逸被笑得羞红了脸,怒道:“有什么好笑的!”
江澜却只是摇头,并不言语。
明逸挣扎着爬起身,颤抖着双手披上外衣,作势就要下楼。
江澜急急叫住她,明逸没有回头,只是略停了停脚步,就听见江澜在身后道:“昨晚我喝多了,折腾了你一夜,实在对不住。”
明逸只听了开头两个字就怒不可遏地跑远了,徒留江澜躺在床上,嘴角噙着暧昧不明的微笑,但这抹笑没能维持超过五秒,她便接连打了三四个喷嚏,头也渐渐发晕起来。
糟糕,现在是真的生病了。江澜摸了摸滚烫的脸颊,虚弱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