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京城,左丞相文修府邸。

  文修身着官袍步出府邸,打算去政事堂处理公务,却被门外五城兵马司的兵士给阻拦下来。

  文修有些不悦:“你们这是何意?”

  为首军校道:“文相爷息怒,昨夜韩王萧晋率鹰卫进攻皇宫,企图趁陛下不在京中,谋朝篡位。如今叛乱未平,小人奉程雷将军命令,保护文相爷安全,烦请相爷移步府内,暂且休息。”

  文修心中暗吃一惊,韩王谋逆了,他为何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如今谁在平叛?是裴侯爷吗?”

  军校道:“小人也不知。”

  文修还想追问,那军校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如今外面危险,还请相爷退回府里!”他说着一挥手,身后的众多军士‘唰’的抽出利刃,目光凶狠的望着文修等人。

  文修的心沉了几分,他拦住了身后想要抵抗的贴身侍卫,转身回了府邸。

  那军校带着手下士兵也跟着入了府内,将文修所在院子围的水泄不通。

  文修表面淡定的坐在厅堂饮着茶,余光瞥到外面士兵,不禁冷哼一声,好一句保护相爷,这分明就是将我软禁起来了。看来,京城要有大变,这事跟程雷脱不了关系。只是不知其他两个监国,卢至诚和裴敏之他们现在什么情况?

  临近午时,那名军校进入厅堂,称韩王一党已被诛灭,他接到卢相爷命令,请文相爷入宫主持大计。

  文修挑了挑眉,心中疑惑更盛,卢至诚在这件事里,又扮演什么角色?

  看那军校的架势,说是请自己入宫,实际与押解也差不多了。文修什么也没说,默默的在那些士兵的‘保护’下,来到了皇宫外。

  皇宫外的庭道上横七竖八躺着了不少尸首,正有御林军在清理。

  文修进了宫门,一眼就看到东华门上吊着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文修辨认出尸体的主人是韩王萧晋。是谁杀的韩王?

  文修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一路随着军校来到了勤政殿外,恰好武定侯裴敏之和礼部尚书张雍也被士兵‘请’到了。

  文修和裴敏之眼神快速交汇,他立即明白裴敏之对发生的一切也茫然不知情。

  张雍颠着圆滚大肚子,惊慌失措道:“裴侯爷,文相爷,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裴敏之语气不善:“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哼,一大早就这么被软禁挟持了。”

  “裴侯爷火气怎么如此大?”程雷笑着走了殿外,“韩王逆贼已经伏诛,应该高兴才对啊!请赶快入殿,还等着两位主持大计呢!”

  文修给裴敏之使了个眼色,裴敏之会意,不再多言,几人入了殿内。

  殿内已然来了很多大臣,文修匆匆一撇,朝中正三品以上重臣几乎全部到齐了,这些人都缩脖耸肩,目光焦点落在大殿中央。

  大殿中央,卫王萧梁一身甲胄,面色冷漠,手中长剑犹滴着血,旁边之人则是右丞相卢至诚。

  卢至诚见文修和裴敏之也到了,他没有跟这两人打招呼,肃声道:“诸位,昨夜韩王叛逆妄图篡位,入侵皇宫,多亏卫王危急时刻,带领怀山军营的军士,诛杀韩王,力挽狂澜,保住了大齐社稷和宗庙。”

  群臣大惊,一是惊讶十万怀山军,什么时候听从萧梁指挥了?二是惊讶一向温润如玉的卫王竟如此英勇不凡!

  文修蹙了蹙眉,心中有了几分猜测,向来与世无争的卫王竟然深藏不露,而从不结党营私、一心为公的卢至诚竟是卫王的人。

  文修神色冷静,开口道:“昨日刚得到虎门关大捷的喜讯,皇上全歼桑戎敌军,今日韩王乱党也被卫王诛杀,此乃双喜临门,此时应该速请皇上早日归京,稳定大局。”

  卢至诚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了文修一眼,随即应道:“文相所言极是,皇上其实早已秘密踏上回京归途,我已派御林军总管徐晃前去迎驾了。

  正这时,徐晃慌慌张张的入了殿内,‘扑通’一声跪在卢至诚面前:“卢相爷,韩王谋逆在坠龙谷伏击皇上,皇上不幸掉落山崖!”

  “什么?!”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卢至诚急急问道:“你可曾将陛下救回?”

  徐晃流着眼泪道:“属下赶到山崖底时,陛下的御体摔的支离破碎!属下没有救回陛下,罪该万死啊!”

  刹那间,殿内朝臣们乱做一团,甚至有臣子吓得瘫软在地上。

  文修脚下也是踉跄几步,裴敏之伸手扶住了他。

  这时,一直沉默的卫王萧梁开口质问徐晃道:“皇上的尸体既然支离破碎,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徐晃从怀中取出一块黄布包裹的玉牌,高举头顶,“这是从御体上取下来的!”

  萧梁上前几步,拿起玉牌,脸上露出悲悯之色:“这是我大齐历代皇帝的护身玉佩——天命神宝!皇兄他...真的驾崩了!”两行清泪自他眼角流下。

  卫王这一哭,殿内群臣立即哭成了一团。

  卢至诚抹了抹眼泪,清了清嗓子道:“诸位大人,听本相一言,如今北方桑戎陈重兵于边境,对我大齐虎视眈眈,京城又刚刚平叛。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主,可怜陛下没有留下子嗣,如今卫王殿下是陛下之弟,又是此次平叛的头号功臣,臣请卫王殿下继承大统,登临帝位。”

  此言一出,殿内哭声立即小了下去,一部分臣子开始附和卢至诚,赞成拥戴卫王为帝。

  裴敏之按捺不住,刚想出言反对,文修恰时拉了拉他的衣襟,对他暗自摇了摇头,于是两人均冷眼旁观,不发一言。

  卫王目光悲恸,状似推辞了一番,可求他登基的大臣越来越多,他只好勉为其难道:“皇兄驾崩,社稷罹难,我乃萧氏子孙,自当担起保家卫国的重担。”

  卢至诚立即跪地磕头:“臣等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其他朝臣接连跪下,山呼万岁。

  殿内跪下的臣子越来越多,唯有文修、裴敏之和少数几名萧楚的亲信大臣,依旧站立不跪。

  卢至诚眼角抽了抽,对徐晃道:“文相爷和裴侯爷今日被乱贼惊吓染恙,你护送他们回府休息,务必保护好他们的安全。”

  徐晃应声带着士兵来到文修两人面前,低声道:“相爷,侯爷,请吧!”

  徐晃原来是裴敏之在北境军时的手下,裴敏之气的指着徐晃鼻子骂道:“徐晃,枉陛下当年在敌军营中救了你一条性命,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徐晃耳朵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士兵已然将裴侯押出了殿外。

  文修的反应相对平和一些,他缓步走出殿,经过卢至诚身侧时,顿了顿,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很好奇,对于一个无妻无儿,不爱钱财,位极人臣的人来说,什么原因能让你甘心听人差遣,做出这种事?”

  卢至诚敛了下眸,“一个承诺。”

  文修身子一滞,随即恢复正常,什么都没说,大步出了勤政殿......

  两日后,朝廷公布萧楚死讯,全国举丧。五日后,大齐皇宫举行了盛大的登基典礼,卫王萧梁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天命。

  ...

  深夜,勤政殿。

  右丞相卢至诚和新任吏部尚书孟学贤侍立于殿下,恭敬的向龙椅上的新帝萧梁禀告事情。

  卢至诚:“...暗卫至今未搜寻到萧楚的尸体,幸亏陛下手中有天命神宝,这才让众臣相信萧楚已死...文修和裴敏之暂时软禁在家,他们是前朝旧臣,朝中影响极大,暂时不好处置他们。尤其是裴敏之,其子裴乾镇守北境,手握重兵,臣以为,陛下除了用裴敏之为人质钳制裴乾,还是应该笼络为上...”

  萧梁冷声道:“朕有很强的预感,萧楚没有死,此时正躲在某处,密谋卷土重来,不过朕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让暗卫加大搜寻范围,萧楚必须死!而且要死的悄无声息!此外,文修是个人才,若能为朕所用,自然最好,你与他同朝为官多年,还是劝劝他归顺于朕。裴敏之父子不能留,朕已经派了亲信将领前往北境,接替裴乾的职务,裴敏之在朕手中,裴乾不敢不从,待北境军权拿回,立即处死裴氏父子。”

  卢至诚道:“臣遵旨。”

  孟学贤接着奏报道:“启禀陛下,朝中各部长官,已经全换上陛下信任之人,只是有一人比较难处置,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郝隆,他向来崇尚修仙,常年身处京郊道馆炼丹,又是端王的女婿,臣不知是否该将他换掉,可是程雷对他意见很大,总想取而代之。请陛下圣裁!”

  萧梁挑了挑眉:“朕刚登基,需要大齐皇族的支持,此时不宜与端王交恶,郝隆一心求仙问道,五城兵马司又在程雷掌控中,就先留着郝隆的官职,送给端王一个人情。程雷以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兼任兵部尚书,加封安国公爵位以奖其功劳。”

  孟学贤颔首道:“是。”这两人奏报完毕后,刚想退下,萧梁却出言留住了卢至诚。

  萧梁屏退了殿内其他人,走下龙案,来到卢至诚面前,温声唤道:“卢叔。”

  卢至诚身子一颤,神色有几分激动,“您做了皇上,臣不敢再受此称谓。”

  萧梁轻叹道:“就算朕做了皇帝,也不会忘记你多年扶持我的恩惠。你是对我很重要的亲人。”

  卢至诚激动的胡须抖了起来:“梁儿,你娘看到你今日的成就,她一定会为你开心的。”

  萧梁笑着拍了拍卢的肩膀,“卢叔,这么多年了,您对我娘还是如此痴情。”

  卢至诚红了眼眶,“我当年没有及时阻止你娘被选秀入宫,让她早陨宫中,是我一生中最大的痛苦和憾事。你娘临死前,我答应过她,一定保护好你。我这一生孤寡,唯有一个愿望,就是能够助你登上帝位。这才对得起你娘的在天之灵。”

  萧梁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卢叔,之前是你让程雷将韩王引到秦周面前的?你想借韩王的手杀了秦周?”

  卢至诚脸色一变,叹气道:“这事果然瞒不过你!不错,是我让他这么做的。梁儿,秦周是萧楚的情人,他怎么会甘心跟着你?你留他在身边迟早是个祸害。你想想,萧楚是怎么败给你的?若不是有秦周这个软肋,你也不会如此轻易的中计惨败。所以我决不能让历史重演,做大事者怎可被美色迷惑,我劝你还是早日杀掉这个秦周...”

  “卢叔!”萧梁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眸色凉薄了几分,“秦周在我心中的地位,就如我娘在你心中地位一般,试问,你会杀了我娘吗?”

  “这......”卢至诚一时语塞。

  萧梁转身回到龙椅上坐好,目光逼视卢至诚,“朕很快就会立秦周为皇后,朕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他,包括你在内。”

  卢至诚脸色剧变,嘴唇抖了抖,终是垂眸道:“臣遵旨。”

  ...

  深夜,萧梁在勤政殿批阅奏折,邓方身着华丽的宫装,带着精心打扮妆容,强行进入殿内,口中还在呵斥拦截他的宫使。

  萧梁抬眸看了他一眼,示意宫使退下。

  “臣妾参加陛下。”邓方自诩优雅的向萧梁行礼

  萧梁冷眼看他:“你有何事找朕?”

  邓方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从身后侍者手中食盒里,取出一盘糕点,“陛下初等大位,日理万机,臣妾心疼陛下,亲手烹制了您最爱吃的千丝糕,想请陛下品尝...”

  萧梁身旁的长信小心看着主人的神情,心中吐槽着:这个原来的卫王夫邓方刚被封了贵妃,就如此多事儿!主人喜欢吃千丝糕,还不是因为秦周曾经做给他吃过。他此举简直是东施效颦!

  果然,萧梁眉头蹙起,“糕点放下,你退下吧。”

  邓方不但未走,反而端着糕点盘,施施然来到龙案后,“陛下为国事劳累,臣妾自当为您分忧,臣妾......”

  “大胆!”萧梁冷斥道:“龙案之后,岂是你能登临的地方。”

  邓方吓得打翻了糕点盘,跪在地上求饶恕罪。

  萧梁站起身来,看都不看他一眼,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摆驾交泰殿!”

  邓方望着萧梁的背影,眼中充满了嫉妒和憎恨,皇上又去看那个秦周了。自从卫王当上皇上,邓方心中惊喜,他以后皇后之位非他莫属,没想到,萧梁只封他为贵妃,而皇后居住的交泰殿,竟然让秦周住进去了。

  邓方心中发狠:秦周,我一定要想办法除掉你!

  ...

  交泰殿作为历代大齐皇后居住的地方,殿内明珠点缀,地板玉石铺就,到处装饰的十分奢华。

  萧梁一进入内殿,一股淡淡的药香迎面溢来。眼前宽敞舒适的凤床上,秦周身上盖着丝被,正沉睡着。

  一旁守候的宫使和太医见到萧梁,刚要下跪请安,萧梁挥手止住了他们的声音,轻手轻脚的坐到了床榻边。

  萧梁关切的目光落在秦周脖颈间包扎的纱布上,轻声问道:“他脖子的伤恢复的如何了?”

  太医低声答道:“回陛下,公子脖颈的伤,本就没有伤到要害,只是伤口碰到了血管,流血过多,所以导致身体有些虚弱,这几日,您吩咐属下给公子服下昏睡汤,让公子得到充分的休息,再加上内服外敷宫中珍贵药材,脖颈伤口恢复的非常快,已然开始结痂,并无大碍了。”

  萧梁点头道:“好,明日不要再给他服用昏睡汤了。”

  “遵旨。”太医应道。

  萧梁挥了挥手,殿内的人悄然退了出去。

  萧梁垂眸凝望着床上人儿,秦周安睡的样子,如同一幅静好的画卷,乌黑的发丝如锦缎般柔滑,肌肤如玉脂般晶莹,小樱唇角微翘,似笑非笑的样子,更增添了几分迷人的韵味。

  萧梁冷漠的眉目瞬时柔软了下来,他的指尖轻轻掠过他的面颊,感受着从那里传来的温暖,现在,唯一属于他的温暖。

  萧梁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悸动在体内流过,他心中几乎无法抑制的想要扑上去亲吻他、抱紧他...让眼前的人儿真正属于自己。

  萧梁深幽的眼眸染满欲色,他的脸慢慢俯了下来。

  “の...”沉睡中的秦周口中忽然发出几声微弱呓语,下垂的睫毛随着他细密的呼吸颤动,像蝴蝶扑打的羽翼。

  萧梁身子一僵,眸色清醒了几分,刹住了自己强烈的欲望,小周还在昏睡不醒,他不能这个时候对他...

  他摩挲着秦周的脸颊,轻柔细语道:“小周,等到你成为朕的皇后那日,朕要堂堂正正的在全天下的尊崇和祝福下,拥有你...”

  ...

  秦周睁开眼睛时,脑子是发懵的,他只觉得自己这一觉睡了好长好长,昏昏沉沉间,似乎有人给他喂水喂食物,好像还有人在他耳边私语。

  总之,睡多了的后遗症就是,他醒来后坐在床上,歪头茫然发呆了半天,大脑才恢复正常运转。

  诶?!他记得自己还被萧梁关着呢?可是眼前的房间不是之前关自己的那个房间啊?

  这房间奢华的装饰和规制,倒像是...像是皇宫里的寝殿!

  秦周再次细看了四周一圈,心中确认无比,对,他就是在皇宫中!猛然间,他想到什么,他一定是被阿楚救回宫里了!

  秦周心中兴奋起来,自己果然是有神灵保佑,遇难呈祥,逢凶化吉呀,他下意识摸向胸口的幸运玉符——天命神宝。

  秦周:“.......”

  次奥!我的幸运玉符呢?!

  作者有话说:

  小周挺住,阿楚很快就来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