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政事堂。

  文修和卢至诚、裴敏之几位监国正在商议桑戎入侵的军情,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程雷神色匆匆步入堂内,向三人行礼后,奏报道:

  “三位监国,昨夜寅时,刑部大狱被一股桑戎武士偷袭,这帮桑戎人的目标似乎是大牢内的光禄寺少卿秦周,等下官带着兵马赶到援救时,桑戎人已经逃走了。”

  文修大惊失色,“京城里怎么会有大批桑戎武士?秦周现在如何?”

  程雷道:“下官在现场没有找到秦周的尸体,他和那些桑戎人一起失踪了。”

  裴敏之推测道:“这些桑戎人应该是之前随桑戎皇子秘密潜入京城的,估计这次是想找秦周,为他们大皇子报仇的。”

  卢至诚面色肃然,捋着胡须道:“我看此事还是快马禀告给皇上吧。”

  文修摇头道:“不可!这个时候,皇上在前线全力御敌,决不能让他分心!程雷,你务必全力搜寻秦周下落,将城内残余桑戎人歼灭。”

  卢至诚紧接着补充了一句:“此外,五城兵马司还要加强京城防卫,尤其是政事堂和朝中重臣的府邸,都要派重兵守护。”

  “是,下官这就去办。”程雷应声转身出去了。

  文修心中疑虑起来,皇上刚领兵出征,就发生这等变故,难道是有人蓄谋而为之,他眼底现出深深的隐忧。

  ...

  京郊某处秘密宅院,一间静室。

  这个房间宽敞明亮,床榻上丝褥帷帐素静雅洁,上面摆着一只小巧舒适的真丝锦枕,床前耸立一鼎仙鹤小铜炉,袅袅檀烟从鹤嘴徐徐吐出,散发出芬芳宜人之气,

  秦周孤寂的坐在床榻上,目光有些呆滞。他自醒来后,就身处这个房间,至今已经五天了。

  他刚醒来时,情绪很激动,想要逃出去,可是门窗坚实紧闭,房外又有众多侍卫把守森严。他努力了几次失败后,放弃了强行出逃这条路。

  待他冷静下来,发现房内生活用具一应俱全,每日三餐之时,都会有身怀武功的侍卫送来丰盛的食物,这些食物大多是他曾经在烟火小馆常点的菜肴。甚至连侍卫送来的茶水,都是他最喜欢的桂花茶。

  秦周心中猜出这些一定都是萧梁的安排。他很想问清楚萧梁,到底为什要把他抓住关起来?可是这几天,萧梁一次也没有露面。秦周试着跟送饭的侍卫提出要见萧梁。可那些侍卫举止都对他非常恭敬,可就是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话。

  秦周脑袋里不停的胡思乱想,心中最牵挂的自然是萧楚,他在前线打仗赢了吗?现在回京城了吗?知道不知道自己被萧梁抓住了?

  不过有一点,秦周想的很清楚,不管萧梁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他现在决不能坐以待毙,他强迫自己吃东西,不好好吃饭,怎么有体力逃跑?

  ...

  虎门关外。

  一队队丢盔卸甲的桑戎士兵踉踉跄跄的四散逃去,个个满身血污,他们眼睛里满是战败后的恐惧,还有对未来的绝望之色。

  桑戎士兵的背后,是一个个杀的眼睛血红的大齐将士,他们手持滴血的兵器,锲而不舍的追逐敌人。

  不远处,雄骏的战马上,大齐皇帝萧楚双眸锐利如鹰隼,凛然森寒,霸道强势,令人望之生畏,他的战袍上血迹斑斑,手中长剑一片血寒,斜指向天。

  一位将军前来禀告:“陛下神机妙算,此次伏击,五万桑戎兵几乎全部歼灭,只余不到一千桑戎残兵向北逃窜。”

  萧楚冷眸微闪,眼底却掠过一抹担忧。

  他身旁的卓奇开口道:“陛下不必忧虑,剩余桑戎残兵被沿途各省守兵堵截,不出三日,定能将其全部歼灭。”

  萧楚唇角绷成一条直线:“朕担忧的不是这个,算算时间,怀山军营的援兵早该到了,为何至今迟迟不到,难道怀山军营出了事?派去的探子回来了吗?”

  卓奇:“探子还没有回来。”

  萧楚:“派人再去探。”

  正这时,前方一匹快马由远及近,马背上的人飞身下马,跪倒在萧楚面前。

  “臣邓通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楚一看来人是政事堂主簿邓通,是文修手下属官,沉声问道:“是文修派你来找朕?有何急事禀告?”

  “启禀皇上,几日前,刑部大狱被桑戎人强行闯入,光禄寺少卿秦周如今下落不明,只寻到此物。”邓通将一块小玉人呈上,那玉人的模样与萧楚有七八分相像。

  萧楚拿过小玉人,瞳孔猛缩,这是秦周过生日时,自己送他的礼物,小周格外钟爱,向来不离身边。

  小周出事了!强烈的不安和恐惧涌上萧楚心头,他喉咙发紧:“卓奇,马上回京!”

  ...

  京郊某处隐秘宅院。

  今日是秦周被关在这里第九天,他的耐心被消磨的越来越差,心中焦灼越来越盛。

  当日侍卫送来午饭后,他正打算强硬的跟侍卫交涉一番,突然,几道身影蛮横的撞入房内。

  秦周被为首锦衣男子的样貌吓了一跳,此人身形干瘦弓背,身体蜷缩成一团,双目深陷,脸上长满了流脓的毒疮,发出阵阵腥臭味,令人闻之作呕。

  他后面紧跟着两人,一位是个面生的矮胖老者,另一人秦周却认识,正是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程雷。

  秦周有点蒙,这两人是谁?程雷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长毒疮的那名男子阴毒的瞪着秦周,嘶哑的声音吼道:“你就是萧楚那个畜生的姘头?”

  秦周立刻反应过来,这个丑男人是阿楚的敌人,看程雷那个淡定的样子,不用说了,肯定跟丑男人是一伙的!

  他直接回怼道:“你特么骂谁呢?你这个丑男!我看你才是畜生,你才是姘头!”

  那名男子似乎没想到被囚禁的秦周竟敢回嘴,气喘吁吁的上去就要踹秦周。

  秦周心说,我打不过程雷,我还打不过你吗?他侧身闪过男子的攻击,回首照他屁股就是一脚。

  那男子被踹的身子歪倒,怒吼道:“程雷,你瞎了不成,这个贱人竟敢踢本王。”

  程雷闻声出手如电,将秦周双手禁锢在背后,秦周顿时动弹不得,口中骂道:“程雷,没想到你竟然背叛皇上!你个叛徒!”

  程雷丝毫不理会他的辱骂,面如冰霜。

  那名长满毒疮的男子正是韩王萧晋,他从程雷口中得知,自己的盟友萧梁抓住了萧楚的情人,他正愁对萧楚的一腔恨意无处释放,便直接冲到关秦周的地方,打算拿秦周撒气。

  另一位矮胖老者将萧晋从地上扶起来,萧晋狞笑着来到秦周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手掌向前一甩。秦周只觉脖颈一阵刺痛,鲜红的血汩汩流下。

  萧晋似饿极的野兽般,贪婪的望着秦周鲜红的脖子,兴奋的尖声道:“你不要着急,我这第一刀并没有用力,接下来的每一刀才痛入骨髓,我要慢慢将你喉咙割断。啊哈哈——额咳咳咳”

  过度激动的情绪令他剧烈咳嗽一阵,口中呕出几块黑血。

  矮胖老者见状道:“韩王,你身上‘裂魂’剧毒最忌讳情绪起伏,我劝你还是不要太过激动了。”

  秦周睁大双眼,眼前这个恶毒的男子竟是阿楚的哥哥、那个之前差点用‘裂魂’毒死阿楚的韩王萧晋。他也中了‘裂魂’毒吗?

  韩王持刀的手颤抖着,诡异的笑道:“我不激动,我只是想让萧楚的姘头死的更有趣些,嘿嘿嘿...”他说着第二刀便向秦周喉咙削了过来。

  千钧一发间,秦周急中生智,大喝道:“我有办法帮你解除‘裂魂’!”

  韩王手中匕首定在半空,脸部肌肉抽动着:“你说什么?你能解‘裂魂’?”

  矮胖老者道:“小子,话不能乱说,‘裂魂’根本无药可医。”

  秦周脖颈血流不止,唇色越来越白:“若是无药可解,阿楚的毒是怎么解的?”

  矮胖老者似乎还想说什么,韩王厉声止住他的话,“费守,你这个毒手诡医解不了我的毒,就不要再废话!”

  韩王一把拽住秦周的衣襟,正好勒在他的伤口处,疼的秦周直冒冷汗。

  “快说!‘裂魂’怎么解?”

  秦周咬着牙道:“你先放了我,否则,我就不告诉你!”

  韩王脸部极度扭曲,“费守,给他灌下‘裂魂’,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救自己?”

  费守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秦周使劲躲闪着,却被捏住下巴,眼看那粒药丸就要被扔入嘴中。

  “住手!”一道厉喝从房门外传来,但见卫王萧梁纵入房内,一掌打翻费守手中的药,将秦周抢回自己怀里。

  “小周,你怎么样?”

  他看到秦周脖颈处细长流血的伤处,心疼之余,眼底戾气大增,“快!金疮药!”

  他身后侍卫长信连忙递过来一个小瓷瓶,萧梁迅速将药粉洒在秦周伤处,又撕下自己的衣襟绑住他的伤口止血。

  韩王看到此幕,极其不悦,“萧梁,你在做什么?这个贱人是萧楚的姘头,你为何给他治伤?你诶呦——”

  他下面的话还没说完,萧梁将怀中秦周交给长信扶着,上前一脚将他踹翻,冰凉硬邦的鞋底用力踩在他的脸上,痛得他呼吸困难。

  “萧...梁...你竟敢...我要杀了你...程雷!杀了他们!”他有气无力的叫嚣着。

  可是无论是程雷,还是费守,没有一个人看他,反而都在萧梁面前低垂着头,脸上露出惧怕之色。

  萧晋愣住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满目不可置信的指着萧梁,“你跟他们......”

  萧梁眸光冰冷,“你以为费守给你毒害萧楚的‘裂魂’是哪来的?是我让他拿给你的。程雷将你从天牢中救出,也是我授意他这么做的。若不是怕萧楚怀疑到我身上,也不需要拿你做个傀儡,吸引他的注意。”

  韩王咬牙切齿:“原来一切都是你的阴谋!就算当时我成功击败萧楚,最后也会让你坐收渔翁之利!”

  萧梁加重了脚上力道,踩得韩王口鼻涌出黑血,“我谋划的天衣无缝,唯独没算到萧楚竟然解毒归来,再加上你这个无用的废物,被萧楚绝地反杀,直接破坏了我的全盘计划!浪费我如此多时间。不过...是我的东西,终究会属于我,无论是皇位,还是心爱之人。”

  他的目光落在秦周身上,眼底燃起志在必得的浓浓欲望。

  秦周顾不上颈部的疼痛,心中充满了骇然,脑海中涌现出一连串恐怖的猜测,嘴唇因害怕而泛白,原来...原来萧梁才是当年毒害阿楚真正的幕后之人。自己与他结识这么久,万万没想到,他竟隐藏的这么深!

  “呕——噗嗤”韩王受到剧烈刺激,怒急攻心,口中呕出大量黑血。

  萧梁鄙夷的松开了脚,对费守道:“别让他现在死了,他还有点用处!”

  “是。”费守恭声应道,上前往韩王嘴里塞了个药丸,长信一拍手,外面进来几名侍卫,与费守一起,将半死不活的韩王拖了出去。

  萧梁森冷的目光落在程雷身上,“韩王是你故意引到秦周这里的。”

  程雷被看透心思,猛打了个寒战,跪在萧梁面前,“主上,是卢相爷吩咐我这么做的,属下知罪。”

  秦周瞳孔微缩,我滴天啊!连右丞相卢至诚也是萧梁的人!他的势力简直太强大了!

  萧梁逼视了程雷半晌,冷声道:“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滚出去!”

  “是。”程雷似惊弓之鸟般,慌乱逃窜了出去。长信带着手下也识趣的退出了房间。

  房内只剩秦周和萧梁二人。

  萧梁眉眼柔软下来,向秦周一步步走去。

  秦周双腿不由自主的颤抖后退着,直到后背抵到冰冷的墙壁。他望着越来越近的那张俊脸,两只清澈见底的眼眸蒙起一层雾气,染满了恐惧和害怕。

  萧梁看到了他眼底的战栗,柔声安抚道:“小周,不要害怕我,要不了多长时间,你就可以与我并肩站在大齐顶峰,这个天下就是我送你的聘礼!”他说着薄唇便向那抹樱唇覆去。

  秦周使劲偏过头,躲开他的亲吻,双手紧攥拳头,用尽全力喊道:“我不要!滚开!”

  萧梁眸光黯淡几分,眼底几种情绪快速变幻,半晌,他低笑一声,薄唇缓缓上移到秦周的耳边,声音温柔至极却似魔鬼轻吟般:“你会要的。”

  秦周喉咙像是塞了东西般干涩难言,眼前不断闪烁着金星,甚至感到天地旋转不定,他知道这是颈部伤口失血后的身体反应,却依旧倔强的撑着,不愿在萧梁面前示弱半分。

  萧梁看出他身体的虚弱,眼底掠过疼惜之色,手忽然拂过他的昏睡穴,秦周顿时双眼一翻,身体向前倾倒在萧梁的怀中。

  萧梁轻拂着他的脑后长发,柔声道:“乖,你失血过多,睡吧。等你醒来时,萧楚就永远在世上消失了。”

  ...

  深夜,坠龙谷。

  坠龙谷是通往尚京的必经之路,一队轻骑飞驰着入了谷口,跑在最前面驾驭汗血宝的正是大齐皇帝萧楚。

  他此时的眼中充满了焦急和担忧,不断催马扬鞭加快速度。紧跟其后的卓奇大声道:“陛下,再有三个时辰,就能到尚京了。”

  未等萧楚回应,忽然间坠龙谷一侧谷壁上,射出无数道箭矢,萧楚等人大惊,一边抽出长剑抵御利箭,一边夹紧马肚子,疾速向前,想要冲出去。

  哪只半空中突然落下一张巨网,网绳上套满尖长密集的荆棘,眼看这些人就要刺透在巨网内,萧楚当机立断吼道:“弃马!”

  他们向山路边一跃而下,脚刚刚接触到地面,萧楚就觉脚下一空,身子猛地下坠。

  “轰隆隆——”他们落地之处的整块地面瞬间坠落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