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两人离去, 米尔斯攥着的手都快捏出水来了。
横着目光扫视一圈，那些看热闹的碍于米尔斯这凶骇目光，也都纷纷收敛了目光, 重又开始喝酒闲聊。
“喂, 别对我的好邻居这么大的敌意啊。”耸了耸肩，摊手作无奈状，“你也看到了，他只是在尽一个学生照顾老师的义务罢了，这可是天经地义的事, 不是吗？”
虽然他也有点想知道两人究竟在马车上做了什么事，能够让赫尔菲累成这样。
但想想就是了，这算是好邻居的个人秘密。
作为朋友，他能帮对方做的, 就是事后帮忙圆场。
“如果你的好邻居没有对主人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以主人的实力, 很少有事情能让他如此心力憔悴。”
这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哈雷克的不是。
诺亚怎么会当没听见, “你只是赫尔菲的奴仆吧？很早以前我就想说了, 你对于赫尔菲的独占欲太过明显了。你看对方的眼神从来不是一个奴仆看主人的模样, 甚至在镜中, 你的心思也暴露得彻底, 赫尔菲不提，你当我们都没看见吗？”
拥有另一块铜镜, 诺亚知道镜后世界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可不是路德那样乐忠于粉饰太平维持一团和气的家伙。
活了这么多年且经历了那么残酷的事，要是还看不懂人心，那就这些年都白过了。
好邻居十分憧憬赫尔菲, 但是面前这个家伙却不允许好邻居跟赫尔菲亲近。
他当然是站在好邻居这边的，现在当事人都不在, 有些事情是该好好跟面前这个拎不清地位身份的家伙好好谈谈了。
“哈雷克想要的东西，我会帮他得到的，同样的，哈雷克敬爱赫尔菲，想要跟赫尔菲长长久久地相处下去，我也会成全对方的心愿，哪怕连他自己都觉察不到这份心意，我也会代他消除一切的阻碍。”
“你很有信心。”米尔斯看对方的眼神逐渐冰冷，“有些存在不是你们这种人能够攀扯的，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你们，他是主人的学生没错，但是，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存在比我还要跟主人更亲密。”
“哦，你是指跟赫尔菲来自于同一个世界吗？”诺亚笑得不怀好意，余光瞥过一旁，稍有收敛，“他告诉了我不少事情，包括你跟赫尔菲的事，别以为就你有底牌，我也有。”
后退几步，诺亚直接转身追上哈雷克与路德二人的步伐。
他没有回头，只是模棱两可地悄声送给了米尔斯算是挑衅的话。
“死过的人是不怕事的，你如果敢对哈雷克出手，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当然，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那些脸的用处，可太多了。”
拥有一张脸，即拥有了这张脸的人际关系。
诺亚从小就拥有着与生俱来夹缝求生的本领。
在他死后，这项交际天赋更是被他运用到了极致。
一张脸下藏着无数张脸面，并且基于不同的身份，运营有不同的人际关系网。
而像菲洛梅尔这样的追求者，还有很多很多。
至于作为“罗德斯·曼菲”这个身份时所拥有的权势地位，他也有很多。
迈步走上阶梯，优雅的贵族噙着温和的笑意，祖母绿色泽的双眸之中，满是寒芒与冷漠。
谁动他的宝藏，他必然会让其覆灭。
通往二楼的阶梯像是从地狱通向人间的通道。
“罗德斯·曼菲”自下而上通行，告别黑暗走向光明。
十九年前，他揭下了那人的面皮，亲手埋葬了痛杀他的刽子手。
如今的他，拥有着对方的脸、对方的身份、对方的……一切。
他当然会为逝者献上鲜花，且毫不迁怒对方的亲人与朋友。
当拥有了罗德斯·曼菲的身份，他也继承了曾经的记忆。
于那些血腥且扭曲的记忆中，他也是能看出来一些过去的人事物的剪影。
不同于罗德斯·曼菲总是忤逆父亲、背刺朋友。
当他继承了这一切后。
他微笑着走向父亲，热情地拥抱着朋友。
帝国中流传着曼菲公爵家的独子痛改前非的传言。
但传言盛行不久，痛改前非的正主重又回到了那座罪孽滔天的城堡之中。
那里是他的重生地，埋葬着他的过去，也将囚禁着他的未来。
只要哈雷克没法离开沃尔森一步，他就不会有抛弃对方走出城堡的想法。
他不清楚这位好邻居经历了什么往事，使得他长长久久只能被囚禁在沃尔森中。
但对方不说他也不会去追问。
作为对方的朋友、作为承受对方救赎的报答。
他只需要在对方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就行了。
居高临下站在阶梯尽头俯瞰着米尔斯，诺亚完完全全契合进罗德斯·曼菲这个身份中，带着贵族与神俱来的高贵姿态，傲慢宣告。
“米尔斯先生，这不是央求，而是警告，别试图用你的歪心思、小聪明对哈雷克出手，过去的事情我既往不咎，但未来我将是他身前坚不可摧的护盾，他在意的只有赫尔菲，你若是不明情势出手阻挠，哪怕是出卖灵魂，只要你敢动手，我就不会放过你。”
将手伸进怀中，掏出一角，显露出镜面，但很快又被推入衣襟完全掩藏。
回声给予了他三面铜镜，前两面的作用已经展现出来了，第三面，他作为底牌贴身存留。
他当然不傻，也当然知道回声可不是那么单纯的东西。
但他从对方那么多赘余的言语中解剖出了一个核心意思。
这家伙能够赐给他更强大的力量，而有了这个力量后，他便能更好地守护哈雷克，报答将他从一片虚无当中拖拽回人间的救赎者。
想要获得什么，就得有所付出。
他已经预先支付了灵魂，在他为哈雷克报无可报后，他将成为那个存在的掌中之物。
原本他以为这一天还有很久，但在见到赫尔菲后，他知道，很快，他就会履行这个约定了。
哈雷克找到了归宿、找到了避风港。
而他需要做的，就是成全哈雷克的心意，让他长长久久地留在对方心心念念的老师身边。
如有必要，再极端的事情他都做得出来。
目送阶梯尽头“罗德斯·曼菲”远去的背影，米尔斯的面色相当难看。
他居然被一个亡灵给威胁了，这简直有些可笑。
柜台后的旅店老板见面前的客人面色不佳，底气略显不足地催促，“一共是四位客人，请问是长住还是……”
“是五位。”指了指身后躲在大门边的莉莉，从怀中取出几枚金币放下，“姑且算是常驻，三餐劳烦安排丰盛些，不够的来问我补，不要让人来打扰我们，尤其是那名金发的……女士。”
直勾勾盯着面前的金币，旅店老板一扫先前的愁眉苦脸，笑容堆了满面，“明白的，明白的，我一定会保证尊贵客人们的清闲的，一句闲话都不会让他们说的。”
听到末尾那话，又联想起之前对方特意点名的那位被哈雷克搂抱在怀中的金发女士的不妙模样。
老板也不禁脑洞大开，现在的年轻人之间的关系还真是错综复杂。
眉头紧蹙，米尔斯阴沉着一张脸，瞥向旅店老板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做，也没再说多余的话，径直离开了。
直到米尔斯离开许久，旅店老板这才瘫软着靠坐到座椅上。
一旁的矮个子店员啧啧嘴，“老板，现在的有钱人也太难伺候了，刚才那人的眼神太可怕了，我差点就以为老板您要没了，我马上就能继承这家店……”
不等店员说完，厚重的一巴掌扇向他的后脑勺。
“我还没死呢！想继承我的店，梦吧！”
落后一步的莉莉询问老板马车该怎么停放，处理好一切，这才在店员的指引下回到房间休憩。
仰躺在床上，长舒了一口气。
“信息量还真是大啊……”
翻了个身，莉莉趁热打铁，找出一张羊皮纸，开始刻画过于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图。
*
靠坐在床上，冒着虚汗的路德也没想到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符文，就几乎要了他的半条命。
这不正常。
“老师，您真的没事吧？”
哈雷克握着水杯递过去，目光专注，神情担忧。
轻微地摇晃着脑袋，路德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完完全全就是瘫软状态。
他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状态。
但这还算轻的。
当他试图抬手去接过水杯的时候，他尝试这握紧手掌，但连这么简简单单的动作都做得如此艰难。
而伴随着脱力，他的视野也开始变得模糊，就连床边哈雷克对他的呼唤声也变得渺远且虚无。
最后，伴随着眼前世界的颠倒旋转，路德感觉自己向后栽倒进了一片柔软的空间中。
耳畔有什么声音在呼唤着他。
路德尝试着睁开眼，但是却做不到。
他太累了，就连抬起一根手指头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
而伴随着那个呼唤越来越靠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
终于，他能够听见对方在说什么。
令他意外的是，这人喊的不是赫尔菲、不是路德……
而是他目前并没有告诉任何人的魔族ID，埃克斯。
伴随着魔方咔嚓咔嚓快速的转动声作背景音，熟悉的嗓音在路德耳畔炸响
“埃克斯，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变得这么垃了？又是被人算计，又是变得这么虚弱……”
“喂，快站起来啊，别这么一副窝囊的模样，我可只允许你在我面前表现出这么一副柔弱样的。”
欠揍的话语，毒蛇的口吻。
路德一瞬间记起了这个声音的归属者。
是他。
魔族的初代魔王，他的第一位魔族学生。
一个懒出生天的怪才，斯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