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液从额际渗出, 路德的面色称不上好看。
一次又一次对抗着无形阻力，每次刚刚摸到门槛，未知的压力便回溯压迫而来。
这种感觉压得路德喘不过气, 面色也变得逐渐苍白。
但他没有放弃。
左手握上右手手腕, 避免让已经颤抖到快要伸不直的右边手臂垂落下去。
只差一点，就差一点……
坚持下去。
对面的哈雷克见路德这么一副痛苦的模样，于心不忍。
“老师，您可千万不要做勉强的事情……”
虽然他不知道老师在做什么，但他能够看出来这一定是极其艰难的一件事情。
能够让厉害的老师为难, 这件事恐怕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一想到因为自己给对方添了麻烦，哈雷克习惯性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老师，我不值得……”
“闭嘴！”筋疲力竭，声音沙哑, “我是老师, 你是学生, 有时候好好待着就行了, 一切有我！”
能把关心的话语说得这么像是在发号施令, 这也是被对方那个脾气搞得没辙了。
这学生总是这样遇事就先将自己抛弃, 他都还没有想过放弃, 对方却先打退堂鼓了。
这学生总是能把他搞得相当烦躁。
过度懂事并不是为他排忧解难。
相反, 是不信任。
路德也不想往这方面想，可是哈雷克呈现出来的就是这样。
表面上看是为了路德着想。
追溯到根源, 何尝不是认为自己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他人的付出。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孩子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抓握手腕的左手手指深深掐入了皮肉里边，鲜血顺着伤口淌出, 浸润了指缝，一滴滴落下。
渗出的血液并没有滴落到地面上, 反而诡异地朝着赋予符文的部位漂浮而去。
就是这么阴差阳错，伴随鲜血的浸入，阻拦路德的无形阻力刹那之间消失了。
抓住这一瞬间的机遇，路德顺利完成了符文构造。
伴随着辉光闪现，一缕又一缕光束投射到哈雷克右手手背上。
血色的花体字符顺笔勾勒而成，最后封边成为了一枚层层交叠的符文印记。
当符文落成，彼此都感受到了接触的实感。
气喘吁吁撑着座椅，显露出了欣慰的笑意，路德庆幸地看向哈雷克之前所在的方位。
虽然刚才只有一瞬间的触感，但他知道。
成了！
哈雷克拥有了实体！
“现在应该可以了，有这个符文印记的标记，你可以自主决定是否以实体出现在人前。”
用不着路德提醒，哈雷克早已感知到了自身的变化。
走上前来，直接将面色苍白看上去十分虚弱的路德揽入怀中，让对方借靠着他的怀抱作短暂的休憩。
刚一陷入这一毫无温度的冰冷怀抱，路德下意识一激灵。
哈雷克还以为对方不适应，刚想松开，可令他难以预料的是，他的手被路德握上了。
“让我靠一会儿，好累……”额发被汗液浸湿分为倦懒地紧贴着路德的面颊，女声在疲惫状态下听上去像是在无力地撒娇。
这下不适应的成了哈雷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感受到好学生身体一瞬僵硬，路德坦然向后贴靠，大口大口喘着气。
额际汗液涔涔，他自己都能预想到现在的模样有多不堪入目。
不过能够成功就好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痛快地笑出声来，分为激动。
不枉他耗费了这么多的心力。
果然风险越大，收益越高。
看着面前疲惫不堪的路德，哈雷克稍加施力紧紧回握住了对方的手。
他等待这一刻等得太久了些。
总是失望终有一日得偿所愿……
过于激动，以至于攥握着对方的手都有些颤抖。
毫无察觉之时，温热的泪水也滴落在路德的指尖。
伸出手，为对方擦拭抹泪，路德展开双臂拥抱着面前这个吃了不少苦难得经历点高兴事的好学生。
“这是好事啊，哭什么，除了不能像活人那样吃吃喝喝外，你暂时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了。”
“可刚才老师很难受，这样的魔法，会付出不小的代价吧？”
“这不是魔法，只是一种技能而已，就像是铁匠给别人打造了一柄利剑那么简单，虽然打造你这柄剑耗费了更多心血，但是，一切都值得。”
话是这么说，之前都拧着一股劲儿现在整个人放松下来，路德莫名觉得疲累无比，眼皮也一开一合仿佛下一刻就能原地睡过去。
之后的话语明显带上路德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疲惫倦意，“没什么大不了的，等会儿到了旅店，让我多多休息就是了。”
哈雷克不再是能被对方随随便便忽悠瘸的小孩子了，看着对方毫无血色的唇、肉眼可见疲惫憔悴的面容，紧紧拥抱着对方，明知道作为亡灵的自己毫无温度，还是想借由这样的举动温暖对方。
“对不起……”
“忘了以前我们的约定了？”
“我……”
“好了，别想这么多，我是你老师，保护你是应该的，先跟我去休息吧。”
撑着座椅试图站起身，但是强烈的晕眩感却让路德两眼一黑，当即仄歪身形倒向一旁。
好在哈雷克眼疾手快将人搀扶住才没让路德当场跌倒。
“老师，你没事吧？”
扶额，路德也纳闷，不过就是捏了个符文、损耗了一些血液，至于这么大动干戈？
因为没了GM权限，此时此刻的路德并不知道自己篆刻了一枚怎样了不起的符文印记，甚至已经超越了既定的规则与成型的符文机制。
至于先前那些阻抗，完完全全是来自于世界的运转规则对其的本能抵抗。
有所得，必然有所付出。
得到的越多，付出得越多。
当路德走下马车，他已然步履虚浮两脚发酸，整个人都完全将重量压在了一旁的哈雷克身上。
他再也走不动一步了。
低头看着怀中大汗淋漓身形瘫软的路德，哈雷克思索纠结片刻。
最后还是打破约定先一步致歉，“对不起，老师，冒犯您了。”
稍微矮身，伸手穿过对方腿弯，哈雷克将人打横抱入怀中，无视了一旁众人的注视关注，拥抱着路德走入旅店中。
果然，有了路德施加的符文印记，哈雷克不再是一个无人问津的虚影。
可此时此刻，也正因为有了这个符文印记，才让二人成为了当场备受瞩目的焦点。
顶着“罗德斯·曼菲”躯壳的诺亚从来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还吹起了口哨。
一旁的米尔斯见状，眉头都快拧到一块儿了。
当哈雷克抱着路德来到二人面前，简单交代了一句，“老师他身体不舒服，我先带他上去休息。”
两人下马车后的互动被在场所有人看在眼中，不论是路德双腿发软大汗淋漓一脸过度劳累的虚弱模样，还是哈雷克这种让人误会的言行，成功让在场所有人都将二人判定作一对恋人。
甚至有些人态度暧昧地看向了那辆马车，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热血沸腾，一刻也等不及啊。
仍旧滞留在驾驶台等着路德下一步指示的莉莉，虽然成了被遗忘的存在。
但是作为距离车厢最近，也将路德与哈雷克互动听了个全的见证者，莉莉双手捧着脸颊，激动地恨不得原地晕过去。
虽然她知道这是师生之间的有爱正常互动。
虽然她知道这只是不带任何□□意义的符文授予现场。
可是事后赫尔菲先生顶着女性外貌且呈现出那么一副虚弱的模样，就很难让人不产生错误的联想啊！
所以这是她不花钱就能听的吗？！
多年以后，当莉莉撰写的《剑士异闻录》风靡全国后。
面对热情的读者们的询问，在被问到亡灵跟剑士在马车中的这一段香艳的戏码的创作灵感时。
即便时隔多年，莉莉回想起来仍旧热血沸腾。
双手撑着桌面激动地站起了身，兴奋不已，“这还用说嘛！当然是当事人给我提供的灵感了！”
“请问是什么样的灵感？”
“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吗？所以真的有现场？”
“我的天哪！真是让人想想都脸红心跳。”
“那倒没有！”朝着读者们晃了晃食指否定了这一说法，“有时候不带任何□□的互动反而更让人欲罢不能啊！”
在人群当中，莉莉并没有发现，其中一位当事人也混迹其中。
怀抱着《剑士异闻录》，哈雷克听着莉莉在那里激动诉说着。
手指抚摸着封面烫金的字符，一旁的诺亚幸灾乐祸且明知故问地问：“所以马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不会真像莉莉写的那样吧？”
瞥了对方一眼，哈雷克没有多讲，绕开拥挤的人潮，消失在了诺亚的视野当中。
翻开书页，诺亚浏览过那些过于露骨的描写后，目光定格于最后那两句话。
“如果老师不介意的话，我愿意成为您的伴侣！”
“还真是狡猾啊，这种话不应该在做这种事之前说吗？”
合上书页，诺亚长叹一口气。
“真是这样就好咯，我的好邻居也不会这么愁眉苦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