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鹤归华表>第10章 尸横遍野亦是花前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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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些日子朝堂风波迭起,私运金属的事皇上本是半信半疑,但孙舒却故意挺身回护,引得皇上震怒,不仅罚了他一个月禁足,还暗中开始调查三皇子结党营私的事。

  慕习从孙舒家出来的时候,一眼便看见了停在了街对面的瑄王府马车,月光下梁元劭在车下负手而立,舒阔挺拔。

  昨日丫鬟敛翠慌慌张张地跑来告诉他,大事不好老王爷请了家法,那一刻他心口也是倏地揪紧,但转念一想,他并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他记得见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原是世子身边的大丫鬟后来才被派到慕习这里的敛翠,气得直问他,到底有没有良心,世子爷定是为了你。

  步至身前,微微俯身,“世子。”

  梁元劭微笑,余光却扫到了跟着慕习出来的小厮,站在一边,有话要说又犹犹豫豫,目光瞥向他,“何事?”

  小厮看到恭小王爷眼中的寒光,只觉头皮发麻,但想想若是完不成任务,自己家主子也不是个好敷衍的主儿,只好上前,“世子爷,慕公子,我主上有礼物送与慕公子。”说着双手捧上一个长木匣子。

  慕习并不接过来,只问,“你主上何人。”

  小厮目光看了一圈周围,压低声音,“回慕公子,小人主上是六皇子。”

  梁元劭打开木匣,里面躺着一把折扇,扇骨脂白清透,扇面笔法独特,确实是当世佳品,他将木匣递给朗亭,算是收下了,“谢六皇子重礼,改日元劭自会亲自拜谢。”

  “这…这是给……”小厮话到一半,观察了一下两人,好像他再说两句,梁元劭就要亲自赶人了,小命重要,管他是谁收的呢。

  慕习看向梁元劭,想把扇子还回去的话还没说出口,一阵狂风卷起,几百只弓箭齐刷刷地从天而降。

  数十名黑衣人从四周一跃而起,瞬间便将还没走远的其他几位大人以及慕习梁元劭包围在中间。他们此举势在必得,招招飞快且致命。

  孙舒此举虽然将皇上和三皇子中间硬生生撕了个口子,但也暴露了自己。

  既如此,便不可能全无准备。在周围埋伏已久的人马顷刻出动。

  来人显然没料到此处会有埋伏,一时激战正酣。然而此番交战双方均是用的在暗处的人马,皆不想纠缠过久,便逼出了你死我活的决绝。

  若不能一举歼灭,总不能颗粒无收,好在没想到恭小王爷和慕习都在这,擒贼先擒王,很快他们便调整了目标,一部分人将梁元劭身边的死士引开,一部分集中攻击,除了越来越密集的弓箭,更是不停有人逼近身前。

  箭矢就掉落在脚边,不停有人倒下,鲜血溅在慕习的衣衫边,梁元劭单手持剑,另一只箍在慕习腰间,片刻都不敢松开。

  有人从慕习这侧劈开,刀光在眼前炸裂,下一秒他便被梁元劭拽回怀里,无暇顾及背上的伤口,抬臂勘勘挡下,慕习惊慌腾挪间,摸上了梁元劭的脊背,却摸到了一手鲜血。

  好在老王爷留下的死士皆身经百战,片刻便明白此中奸计,火速奔回,战势逆转。

  随着朗亭一声“留活口”,梁元劭和慕习周围的刺客纷纷倒下。

  梁元劭扔了沾满血迹的剑,看着惊魂甫定的慕习,此时他不在意这里是战场,不在意还有多少腥风血雨,他只看得到眼前这个人,确认他毫发无伤,舒了口气,抚上他的眉间,“多日不见,真是如隔三秋啊。”

  是血气弥漫,尸横遍野,也是花前月下,一解思念。

  “世子…”慕习一时不敢看他,那目光太灼人,不看便不想,这目光不止是给他的,但还是抬起眼眸,藏不住担忧,“你的伤。”

  “无妨。”梁元劭将慕习扶上马,“我们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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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元劭留了些人手处理战场,自己带着慕习飞奔回府,夜风猎猎,他身体半倾,在慕习耳边半玩笑半认真地问道,“为何躲着我。”

  慕习明显僵硬了一下,但却并没回话,仿若未闻。

  梁元劭并不追问,他不是没办法知道,想从什么人嘴里听到点什么,办法多得是,可这人若换成慕习,无论是逼迫还是胁诱,他便一个也不舍得使。

  慕习性子孤高,比护着他身体不受伤害更难的,是护着他那点坚持不肯放的自尊。

  回府的时候,背上的鲜血已经浸透衣衫,下人们忙作一团,大夫看见皮开肉绽的伤口时,忍不住责怪了两句,新伤旧伤盘亘在皮肉上,甚至有些骇人。

  慕习一直站在一边,看着创药洒在伤口时,梁元劭虽一声不吭,但额前鬓角全是汗珠,在他告诫自己不要去管以前,他已经携起袖子轻拭了汗珠,梁元劭则在众目睽睽下顺势便牵住了他的手。

  直到深夜,一切收拾妥当,众人退下。烛火摇曳,室内昏黄。

  梁元劭半裸上身正坐在榻边,绷带从左肩绕至脊背腋下,随着呼吸起伏,能看见精壮的胸腹肌肉轮廓,他拍了拍身侧的空位置,对慕习说,“过来,坐这。”

  慕习没动,说“时辰不早了,世子爷还是早点休息吧。”

  “那我抱你过来?”梁元劭剑眉横挑,作势要起身。

  慕习挪了脚步,“我过来便是。”

  “今晚可受了惊吓?”梁元劭轻轻抚了抚慕习脑后。

  慕习摇摇头,又不动声色地微微避开梁元劭掌心,然后沉吟道“我只是想不明白,梁元明为何如此沉不住气。”

  梁元劭指尖在半空僵了一下,但片刻收回了。

  他顺着慕习的话,“一来我们互有把柄,他只不过料定我们谁也不敢将事闹大,铤而走险弥补些前日的损失,二来就不好说了,他或备有后手或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你是说,也许皇上的身体……”

  “难说,看皇上对此事作何反应吧”

  慕习冷淡又不无讽刺地笑了下,“我们这位陛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怕是要疑心地睡不着觉了吧。”

  再通透的人,家破人亡的恨也不是那么容易消解的,梁元劭看着慕习眼中寒光,想伸手轻抚他的脊背,但转念想到刚才的躲避,便只能作罢。

  慕习接着说,“无论如何,此时就引得瞩目和疑虑,实在为时过早了,不是好事。”

  梁元劭垂眸思索,波谲云诡,世事变幻,人人皆以为能做得了执棋者,实则能顺势而为已是不易。

  “世子近些日子还是谨慎收敛的好,局势不明,虽说小心为上,但也不必太过忧心,起码梁元明与陛下之间的嫌隙是做实了的。”慕习轻轻说道。

  他知道梁元劭身上担子,他想宽慰想疏解,但这是他为人臣子能做的最多的了,他不想再像以前那样,不知什么身份,做些意味不明的事了。

  “明天开始,顾叔会跟着你,他是父王心腹,以一敌百,这样我放心些。”梁元劭说。

  “这样太劳动顾大人了,澄良担当不起,换几个将士就足够了。”

  梁元劭越是这样对他好,他越是不知所措,他避而不看梁元劭的神情,才能不动摇心里想的。

  “他们若是将你抓了去,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梁元劭喃喃道。

  慕习微微攥着袖口,嘴唇颤动,他想说世子爷别再说笑了。

  但水激酒杯的清脆声先响起,他扭头看,梁元劭已给自己斟了一杯。

  慕习赶忙开口拦他,“你重伤未愈,不宜饮酒。”

  梁元劭怔愣了一下,如今听到点稀薄的关心,他都这样高兴,然后真的放下了酒杯,笑笑道,“听你的。”

  夜已深了,子时更声响起,慕习敛了袍子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世子爷没什么吩咐的话,慕习就先退下了。”

  “回来。”梁元劭说,“国事说完了,不说说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