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十七年, 易辛禾刑满释放了。

  十七年的牢狱之灾让他看起来特别的苍老,头发灰白,眼睛却格外有神, 透露出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像是濒死之人,死前的回光返照,目光充满绝望和悲凉。

  池牧烟沉声道:“乔治这是在犯罪。”

  易辛禾一出狱就能被接到米国,对方还给他安排了静音手|枪, 以及这个海岛安身, 用脚趾头想, 也知道是乔治在捣鬼。

  易辛禾坐到他身边, 也靠在客厅柱子旁,脸上露出和段炎如出一辙的微笑:“别胡说, 儿子孝敬亲爹, 有什么错?是我自己想要绑架你。”

  易辛禾阴冷的目光盯着他看。

  池牧烟腿上刚打了麻药, 现在并不痛, 他冷静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人不管做什么事,总得有个目的,或者有因可循。

  易辛禾眼睛浑浊, 低头看地面, 瞳孔里是苍老的黄色, 枯败得如同秋天的残叶。

  他低声说:“我想……”

  易辛禾笑了下,抬起头,眼神没有焦距地看向前方, 继续道:“我想他妈了。”

  渣男的深情最不值钱, 池牧烟冷声道:“你动手打她, 还逼死了她。”

  易辛禾叹口气:“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 或许段暖暖从来没有爱过我。她是骄矜的公主, 我是卑微的乞丐,她对我的喜欢只是施舍我而已,她只是单纯地觉得我这人学历高,人缘好,会疼人,可以过日子,仅此而已。”

  池牧烟听笑了:“你喜欢她吗?”

  易辛禾转头看他,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池牧烟自问自答,笑得更大声了:“你喜欢的,甚至你深爱她。可惜因为你那可悲的自卑,你觉得整个段家都看不起你,虽然那时候段炎跟你姓易,你却依然有种做上门女婿的感觉,再加上你那群极品亲戚的怂恿,你居然逼死了你最爱的人。段暖暖从十八楼跳下去的时候,你的心里在想什么?十几年的夫妻,真就一点都不痛吗?易辛禾,你真可恨。”

  池牧烟讥讽道:“一手好牌打稀烂,弄成现在家破人亡的局面,居然还想给你那微薄的内疚感找到宣泄口。你就是个天生敏感的坏种,上学的时候就因为嫉妒,差点掐死自己最好的朋友。怎么,现在对段暖暖感到内疚了?你怎么不继续一条道走到黑啊?一条道走到黑,好歹还能赖活着,现在觉得后悔了,晚上睡觉梦到段暖暖的时候,是不是恨不得把自己剖腹挖心、凌迟处死?”

  “想死又不敢,只能不停地给自己找借口,把问题都推到段暖暖身上,可恨至极!”

  易辛禾嘴唇发抖,不断摇头:“不是,她真的不爱我,这世上就没有人爱过我。父母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成绩好,想要我出人头地,将来给他们养老,从小到大,只要我成绩稍有下降,就会挨一顿毒打;同学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成绩优异,想让我帮他们讲题;段暖暖愿意嫁给我,只是因为我够上进,会哄她开心,我就像个玩意儿一样被她养着,跟阿猫阿狗没有区别。世上本来就没有真挚的感情,所有的感情在利益面前,一击即溃。”

  易辛禾站起身,神情恍惚地拿手机给他看:“你跟我儿子也是这样,只是情感上有过一时短暂的愉悦而已。”

  池牧烟心一沉,易辛禾拿的是他的手机。

  从一上车到现在,他的手机铃声就没停过。

  想也知道,接机的婚庆公司在机场看到他被别人接走,肯定会第一时间联系他,并且联系段炎。

  池牧烟看向客厅墙壁上的圆钟,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离段炎登机还有两个小时。

  一直联系不到他,段炎肯定急坏了。

  池牧烟红了眼眶,觉得上午挨枪子都没现在这么难受。

  又一通电话打过来,这次是微信视频。

  易辛禾直接接通,却把手机摄像头对准池牧烟。

  池牧烟偏过头去,不敢跟段炎对视。

  他不是个软脾气,上午被打伤腿、硬拽上车时,他拖着伤腿还奋起反抗过,脸上挂了不少彩。

  “烟烟。”手机里传来段炎难以置信,又非常心疼的声音。

  段炎正在赶往机场的路上,怀里还抱着煤煤。

  视频里池牧烟头发凌乱,额头因为疼痛沁出冷汗,发梢潮湿,粘在脸上。

  池牧烟倔强地偏开头,露出的苍白侧脸却有好几块淤青,嘴角都破了,露出鲜红的血渍。

  拿着手机的人轻声笑,把手机摄像头对准池牧烟刚包扎好的左腿:“你对象可真能干,幸亏我提前把他腿给打残了,要不然还真让他给跑了。”

  段炎瞳孔骤缩,这种恶心人的声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

  “易辛禾,我警告你,你要再敢动他一根手指头,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哦,是吗?”易辛禾突然红了眼睛,“儿子,我们好久没见了,整整十七年。”

  “我不是你儿子,”段炎呼吸急促,“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别动他!”

  “好,”易辛禾抹了下眼睛,唇角含笑,“第一,不许报警,不过你报警了也没关系,米国的警察抓不到我——”

  “我在乔治的私人海岛!”池牧烟突然高声打断他。

  “我记住了!”电话那头的段炎心疼地攥紧手指。

  易辛禾沉默良久,幽幽地叹口气:“你还真是,非常不听话呀。”

  他拿起胶布走过去:“要我用蛮力吗?”

  池牧烟终于抬头看手机。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任由易辛禾把他的嘴巴粘上。

  池牧烟皱起眉头,这胶布胶力太强,粘得他嘴巴痛。

  “揭开。”

  “什么?”易辛禾一愣。

  段炎又重复一遍:“我说,把胶布揭开。”

  易辛禾愣了好一会儿,才笑出声:“你在命令我吗?”

  段炎死死盯着屏幕:“对,我说了,你别动他。”

  易辛禾看着他,突然想起以前的事,还真笑着把池牧烟嘴上的胶布揭掉了。

  易辛禾看着手机里的段炎,笑道:“你小时候,经常这么跟我说话,没大没小的,气得我直接打你屁股。”

  提起往事,段炎恶心得想吐。

  他强忍着恶心,镇定开口:“我明天就到夏威夷,在这期间,你别动他,有什么事,我到了之后再说。”

  “哦,还有第二条,把你妈的照片带过来,我想见见。”

  段炎攥紧拳头:“好。”

  “还有一个事,”易辛禾把镜头再次对准池牧烟,对池牧烟说,“我刚才说了,这世上根本没有真挚的感情存在。只要你跟他说,你不喜欢他了,以后跟他没有任何联系,我立刻放你走。”

  池牧烟没有丝毫犹豫:“段炎,我不喜欢你。”

  段炎立刻应和:“对,他不喜欢我,他现在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可以放他走了吗?”

  易辛禾:……

  “你俩在这演双簧呢!”易辛禾言而无信,根本没有放他走的打算。

  段炎没搭理他,而是看着电话那头的池牧烟,心疼地柔声安慰:“等我,我一定救你出来。”

  池牧烟眨下眼睛,却没回话。

  等是不可能的,他得自己先想办法逃出去。

  段炎挂掉电话,把煤煤递给身旁的卢艳:“艳姐,到了之后,你先带煤煤去找我外公外婆,就说我有点事,晚点再过去。”

  他外公外婆也是今天刚到夏威夷。

  “好,”卢艳叮嘱道,“你小心点。”

  段炎转头看向窗外,外面车水马龙,有些闷热。

  他卷起袖子,露出劲瘦的小臂。

  段炎沉声道:“新仇旧恨,一并跟他算,要是我回不来……”

  “段炎!”卢艳慌忙叫住他。

  段炎宽慰一笑,摸摸煤煤的脑袋,轻声说:“我开玩笑呢,我心里有数。”

  他这样说着,眼中的狠厉却越来越深,看着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