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文兮墨兮
那日的上空暗无天光,四处尽是残垣断壁,血迹硝烟。
彼时,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就那样呆呆地望着远处破败的村落,哭红的双眼早已经干涸,但嘴里依旧喃喃道:
“娘、娘……娘你在哪啊……”
这就是他的命吗?他无法挣扎。
文兮时常这般想着,但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在那乱世之中,活着已经是奢求。他本打算遗尸于野,却机缘巧合被将军府派下的人相中,层层选拔脱颖而出成了府中的暗卫,专门用于保护将军及其家属。
文兮知道,这是幸,也是不幸。
暗卫一职,听起来容易,实则多年锤炼,丝毫不亚于沙场上的腥风血雨。
况且一入暗卫,一生效劳,身上没有任何一处是属于自己的。
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也因此,暗卫里有一条规矩便是,绝不可动情,只需要做一个听令的冰冷手下。
可是规矩虽死,人却是活的。
府上其他暗卫都私下交情,文兮孤身一人,往往不巧瞥见,也觉得寂寞难忍。
在他的印象里,暗卫里都是男人,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尽管他晓得男女才是世上认可,但是这种氛围已经让文兮慢慢淡化。
这倒让他想起自己有一个搭档,平日不怎么爱说话,似乎跟着将军久了,也随了性子。
整个人冷冷的,蒙面之下的那双眼也是冰寒,就像藏着什么故事一般。
文兮一直都觉得很有意思,总觉得对方很有孤山侠客的感觉。
他与其他暗卫打交道是直来直去,大家也都很喜欢他的开朗活泼。但是墨兮不然,每次看到他就是当做没看到。
这下可恼了,文兮本想好好与之辩论一番,但将军却突然下了命令,叫他们去办事。
所谓办事,其实是暗暗杀掉觊觎将军府的那些人。
夜风萧林,月色被云雾掩埋,瞥不见半只身影。
两人一齐解决完,便轻功飞穿林中,惹得落叶纷纷。
文兮转头看向墨兮,突然停下落地,真挚的问道:“墨兮,好歹我们也共事如此之久,你为什么……连个正眼都不给我啊?”
墨兮也停下,却不转过头,好似无语道:“就算我多看一眼,又能怎样?”
文兮环抱胸前,回道:“不能怎样,但是……”
“我多看一眼,就会属于我吗?”
墨兮冷不丁的转过身,一把将文兮推到树干上,两眼的神情极其复杂看着他。
文兮背后生生一痛,咬牙道:“你做什么!?”
墨兮又突兀的松开手,道:“明日若是无法及时回府向将军禀报,我看你还能耍什么把戏!”
文兮直接没听见一般,不服气的扭头就走。
本打算好好谈一下,结果来这出,任谁咽得下这口气?
———
当然,没过多久,文兮不光咽下了这口气,还能游刃有余的吐出这口气来。
墨兮第一次把他拿下,就是在一个粗糙的树干边。
那日,一向不善言辞的墨兮却找到他,深情款款的与他说:“跟我吧。”
说多了的情爱都不如身体来的实在,文兮本来对他就有点悸动,只是找不到方式来接近。
这样的情况下,文兮什么也没说,直接送上了一个拥抱。
“……”
看着墨兮一脸惊愕,文兮甜甜的笑了笑,揩了对方屁股上一把油,道:“平常见你,还以为你是个老死板,看不懂我的明示暗示,没想到,你还挺懂的。”
墨兮皱了皱眉,一把抓下他的手,隔着黑色面罩,直接对着文兮俯身吻了下去。
———
大家心知肚明,也不需要一个什么明面风光的迎娶婚嫁,只是作为孤独日子里消遣的陪伴罢了。
暗卫本来就不能与普通人相提并论,一年四季都在劳累奔波,情爱过于复杂,一群没读多少书的男人,自然也解释不明白。
而承诺又是太过慎重,毕竟没人知道身为暗卫,会在哪一天为将军效命死去。
所以,只有在忙碌的缝隙中,用炽热的身体牵绊住对方。
文兮深谙其中道理,所以两人风里来雨里去,很少会对未来寄予厚望。
因为光是现在的每一刻,都是生命中的不可多得。
———
两人几乎不会吵架,有时梁头吵架梁尾和,顶着被府上人发现的风险,一次又一次疯狂的及时行乐。
文兮总是爱看着墨兮的那双眼,淡墨一痕,他希望等到有一天,他也能看着这双眼,与之白头到老。
但是他不敢说,因为说了,就不灵了,必会分道扬镳。
就像府上暗卫竹兮,最后出任务的时候与他的私情水兮,约定好一定会回来。
可是三载已去,四季沐歌,水兮最后只等到了一支坟前枯草。
正是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文兮更加不敢说出来了。
他们,及时行乐就够了。再多的,也只是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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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兮百般求索,终于套出了墨兮的身世,他这才知道,原来对方与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墨兮是出自官宦世家,但家道中落,又被牵连罪臣,皇上一怒下旨要斩灭他府上九族。
那个时候,墨兮还是个小孩子,被管家带走逃了出去。
结果管家被官兵发现,直接乱刀砍死。而墨兮趁机逃跑,流落成乞丐。
一朝锦衣玉食,忽然坠落街道,连温饱都无法保障。
不过也幸好,墨兮被将军府的人识中,跟他一样层层选拔进入了府中。
听完这样的故事,文兮心里很心疼,但是他知道对方应该不需要自己的可怜。
所以他只会调侃说道:“原来你还是个小少爷啊……不像我,只是个村里的小屁孩。”
墨兮摇摇头,道:“别这么说,其实我们都一样。”
文兮愣住了,对上墨兮冰寒的眉眼,又渐渐释然一笑:“……是啊,我们都一样。”
都一样的曾经快乐过。
都一样的伴随着苦难。
都一样的身不由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