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魔都气温降到了零度,承泽飞在机场等着Abel一行人的到来,但不知为何,他一直心神不宁。
其实昨天他跟小朋友提到去法国的时候,有件事情他想一并提出来。但这事儿在他的嘴边滚来滚去,无论如何也没讲出口。
这难得的两人一起度过的一天两夜过地实在太快,气氛也太愉悦,他想,再等等吧,就让他再自私一次,再晚几天再讲。
他想说的事情,他不知道以席昀的年龄和经历,是否能理解,他完全没有把握。不过他相信席昀作为他的男朋友必须有知情权,所以自从两人定下关系之后,他其实从未想过隐瞒。但是要怎么开这个口,他还没有想好,而小朋友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能否接受,一切他都不敢确定。
不过,无论如何,他决定这次等Abel一走,要把前前后后的故事都会告诉席昀,而不论席昀到时会有什么样的想法,他也都会照单全收。
*
单加这人,不笑的时候只让人觉得他气质绝佳、温文儒雅,但不免有些严肃,像是学校里成绩最顶尖的那类人,总带有一丝让普通人难以逾越的鸿沟。
而他一笑,露出两个可爱而无害的酒窝,整个人都鲜活灵动了起来,会让人立刻感受到一种有意思的反差,极容易让人对他心生好感。
但不知道为何,席昀虽跟他是第一次见面,却仿佛有一种神奇的第六感一般,让他无法对面前的人产生好感。
但他维持着基本的礼貌,放下了手里的三明治,“你好,我叫席昀。”说完,他选择性地忽略了对方伸过来的手。
单加也不在意,默默地把手收了回去,嘴角又绽放出另一个笑容来。
“没想到你在这里,这次回来也没有给你准备什么礼物。”单加顿了顿,又道:“不过我给阿飞的家人都买了不少,一会儿还要整理一下。”
这种不经意透露出的熟悉让席昀的眉头不禁蹙了起来,而且听这意思,对方还要在这里整理东西?
席昀道:“你是承泽飞的朋友?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
“没关系,你不认识我很正常,毕竟我两年没有回国了。介绍一下,我是阿飞的合法伴侣。”单加脸上的笑容不变,好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其实我知道你的,我也知道阿飞回国这一年多在外面约过一些人,我都不在意。”
单加开口就是一记惊雷,席昀听得怔在当场。
“合法伴侣”是什么?
他不明白。
这个词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不过很快他又觉得不对,承泽飞和他认识也有半年时间了,而认识他之前,承泽飞似乎也单身了许久,什么时候冒出来个“合法伴侣”来?
他见过承泽飞最好的朋友,甚至去过他的办公室,见过他的所有同事,承泽飞从来没有把他隐瞒在自己的生活圈子之外,“合法伴侣”难道半年都没有联系过承泽飞?
奇怪。
震惊过后,他心里生出不少怀疑,暗暗告诉自己不要相信单加的一面之词。
单加看他神色似有不信,倒也不急,他无奈地笑了一声,把拉杆箱往客厅边上放下,在房子里信步走了个来回,过了会儿才在沙发上落了座,他叹了口气,缓缓道,“这里的所有家具原来都是我布置的,和我们在巴黎的家基本上是一个风格。”
“只是,我们之间发生了一点误会,他跟我赌了气,才回了国。看来他气得不轻,之前的家具都被他扔了,现在这房子像个什么样子?”说完,他好像觉得很惋惜一般,一边打量着这空荡荡的房子,一边不疾不徐地看了席昀一眼,眼里有道不明的意味。
席昀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
单加是承泽飞的前任?他们还维持着关系?
他的脑子飞速地转动着,极力想分辨单加说的每句话。
单加没有注意席昀的表情,他一边自觉地脱下外套大衣,熟稔地挂在客厅里,又坐回沙发上。
没了大衣的遮挡,席昀骤然看到单加手腕上有抹亮眼的精光闪过,那是一块腕表。但是那图案怎地这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想地入神。
情人桥——
这个名词突然在他脑中印出,就是在承泽飞的衣柜里蒙灰的那块表,情人桥,一模一样。
“你见过这个?”单加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他略略抬高了自己的手腕,“这是我送阿飞三十岁的生日礼物,情侣款,我们一人一块。”
席昀感觉自己的内心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地崩塌。
承泽飞跟单加关系定然不菲,这块表就是证明。
但如果承泽飞不在乎单加,为什么扔了所有家具,还要独独留着那块表?
席昀咬了咬下唇,心里思绪万千。
忽然,单加的眼睛定在某处,他站了起来,径直走了过去。
他停在了席昀画的那幅写生前,看了半晌,蓦地问道:“这是你画的?”
席昀沉默不语。
单加轻叹了口气:“这里原是挂了一幅达利的画。”
单加好似忆起了往昔,脸上露出了缅怀的神色,“我喜欢达利,但阿飞不喜欢,却愿意陪着我去了很多次西班牙,我们走遍了达利呆过的所有城市。几年前,巴黎有达利的画拍卖,他花了天价,买了整整十二幅,送给我,包括之前挂在这里的那幅。”
之前挂在这里的画原来是承泽飞送给单加的?而且竟然有十二幅之多?
但他却只见过一幅。
不对,他忽然想起林姨提到过,那间上锁的房间地上堆满了画。
他只觉得呼吸一窒,好像醍醐灌顶一般,如果那些画就是承泽飞买给单加的,所以才不给他看,那一切仿佛都说得通了
呵呵,他原本还觉得奇怪,承泽飞明知他是一个达利迷,却从未提起过此事,更别提给他看看名画的真容,原来是因为这些画原本就属于面前的这个人。
他的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越想越觉得浑身发冷,后背上不断有薄汗冒出,浸透了他的衣衫。
而且,承泽飞根本不喜欢达利?
不可能。
除非他一开始就想错了?
现在仔细想来,承泽飞好像从未说过自己喜欢达利。
而喜欢达利的人其实一直都是单加。
他第一次来承泽飞的时候这里挂着达利的画,他们一起看了达利的展,承泽飞对达利了如指掌,侃侃而谈。
所以他从头到尾都误会了,以为他和承泽飞有共同的爱好。
席昀自己甚至做了一幅巨幅的达利画作送他。
想到那幅礼物,他脑中一阵天旋地转,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被抽空了一般,遍体生寒。
如果是真的,那这一切太讽刺了。
“你知道为什么是十二幅吗?”单加继续说道,他脸上露出了沉醉的笑容。
席昀神色铁青,他一个字也不想再听。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那年我们正好在一起十二年。”单加自嘲地笑了一声,“十二年啊,所以你觉得我会在乎阿飞在国内约过的那些莺莺燕燕吗?”
席昀感觉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剧烈地颤抖着,而他却像失语了一般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的眼眶发红,嘴唇抖了抖,却强忍住,语气坚硬:“我不相信你说的任何话,我会去找承泽飞问清楚。而且,你们已经分开了,他现在的男朋友是我。“
单加失笑,他没想到这个对手看似年龄小,心智却异于常人的坚韧,说难听点就是油盐不进。如若换了任何一个稍有些自尊心的人,突然知道这么多事情,都该羞愤离去了。
单加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席昀警惕地看着他,不知他意欲何为。
“你真可爱。”单加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他冲席昀招了招手,“过来,给你看看这个。”
席昀内心排斥到了极点,但他知道单加要给他看的东西肯定就离真相不远。
他戒备地走了过去,却发现单加给他展示的是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单加和承泽飞的合照,两个人脸上都漾着灿烂的笑容,承泽飞从身后搂着单加,亲吻着他的头顶,他们十只紧握,举着一纸证书。
单加适时地把照片放大开了,为了让席昀看得更清楚。席昀读不懂那证书上满篇的法语,但却能在上面看到“Cheng Zefei”和“Shan Jia”的大名,他睁大了双眼,那张证书的名字叫Certificat De Mariage,这几个词和英语几乎一样,不就是Certificate of Marriage的意思吗?
那是他一个高中学生都能看懂的单词,结婚证。
“本来也不想给你看这个,毕竟是我们的隐私,我说过,我们是合法伴侣,在法国注册的,受法律保护。”单加道:“阿飞是一个浪漫的人,我知道,他在爱一个人的时候,是一个绝对完美的情人,没有人舍得离开他。”
单加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一般,顿了顿,淡淡道:“但……我觉得你不该成为我和他感情里的替代品,这对你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