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您只要头顶的王冠。”◎

  一群群商人和奴隶就像游鱼入水, 等卫兵们后知后觉地从城区出发,早不见踪影啦!

  怎么,议会还敢把这么多外邦人一同处死不成?

  风险只有罚钱, 带着些许偷菜般的刺激感,所有人默契地散开,彼此打掩护。

  “嘿呦~”梅莉娅牵着塔菲的手,两人一前一后从屋顶上滑下来,落到院子里的干草堆上。

  “小姐…您现在需要注意身体。”手被拽住, 塔菲无奈地跟着跑, 假如她有罗妮那样的力气,说不定会把小姐顶在头上。

  “没事没事, 我稳得很~”梅莉娅抖抖裙子上的灰,大大方方地走到一间厢房前拍拍门。

  这可不是私闯民宅, 这里是穆阿拉当年在雅典置办的产业:一家出售宝石首饰的店铺。

  雅典人认为健康的身体比华丽的衣袍更美。只要温度合适、不招待外国客人,他们很喜欢随便裹一块布招摇过市。

  甚至有对身材极端自信的公民会选择裸着逛街:这很合理, 毕竟只有奴隶必须穿好衣服,不得暴露身体。

  成衣在雅典的销售相对遇冷,多数人给奴隶穿的都是便宜的劣质货, 上层贵族只喜欢围兜、披风和高档礼服,中端衣服不太好卖。

  与之相反,臂环、腿环、腰带和头饰就极受欢迎, 样式稍微新颖一点就能卖出多倍溢价。

  穆阿拉生前就看出这一点,预备吃下这块市场。

  外国人很难在雅典定居、购置房产, 他便“释放”了几位因为斯巴达战争而被俘获售卖的雅典公民,还贴心赞助他们回国创业。

  当然咯, 他们的家人还留在穆阿拉家当奴隶, 同时利润九一开, 穆阿拉拿九分。

  咚咚咚,咚咚咚。

  一位青年帮着梅莉娅一起敲门。他不是匈人,而是这家主人的儿子。小姐愿意带他一起回雅典,还承诺还他自由民身份——所以他比谁都急。

  不知敲了多久,里面终于传来嘎吱一声脆响。

  啪嗒、啪嗒、啪嗒。

  咯吱……令人牙酸的拖曳声停止,门缓缓打开,漏出苍老的半边脸。

  青年扑到父亲面前,奇异地瞪大眼睛:“爸,是你吗?我是克里啊,仁慈的小姐要放我当自由人——小姐也在这儿,您问她!”

  他欣喜地转身,发现塔菲死死挡着梅莉娅,顿时有点尴尬。

  也不怪她们如临大敌,父亲的脸色真的很奇怪。克里轻声问:“爸,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沉默,还是沉默,老人挡在门前,可能陷入了回忆,也可能什么都没想。

  “那托斯。”

  梅莉娅呼唤他的名字:“你和父亲的契约早已终止,这家店多年以前就归你所有。我上次就派人送信,让你今后别再交纳利润了,只需要把以前的工作结清就好。”

  最后一次信件往来是两个月前,其实总共也没有多少次。

  她继承了穆阿拉庞大的财产,这些财产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产权,很难变现。对自己不了解的产业,梅莉娅暂且搁置,让原来的员工继续掌管。

  雅典距离罗马王城实在太远,那托斯在信中表现出的形象又很认真敬业。

  她还记得那封信,那托斯坚决表示会一辈子支付“应该”支付的利润,他感激穆阿拉“送”他的产业,并且很希望儿子在罗马得到重用,最好能娶一位长袖善舞的管家女。

  眼前这个人,和信里表现出的迟钝态度完全不一样。

  他在大约半分钟后,才慢慢醒转过来:“好的,多谢小姐。”两只手背在后面把门让开。那托斯似乎不想招待任何人,自己慢悠悠地踱到躺椅边,躺下来晒太阳了。

  克里一马当先跑进去,为梅莉娅拖来板凳,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新鲜点心,橱子里干净得可以滑倒虫子。

  等他找到糖果礼盒和水果干,梅莉娅已经在翻看那托斯留下的账册了。

  “小姐。”

  克里小心翼翼地放下盘子:“父亲他少给您钱了吗?账没问题吧。”

  “唔,一两个月前的账还是好好的.....”

  “那、最近有问题吗?”

  “有,问题很大。”

  梅莉娅索性展开卷轴,让大家凑过来看。

  她给所有店长都寄送过笔记本,并且提前告知每年查账。那托斯在卷轴与笔记本上都留下了笔迹,一开始笔迹细致工整,因为纸张可以把字写得很小,他还有心情画插图。

  “父亲很喜欢画画……”克里的笑容僵在脸上,因为梅莉娅翻到了最后几页。

  后面的字迹变得更加刻板,虽然看得出是同一个人写的,但笔力很虚浮。

  最明显的是插画的消失,还有记载简化,记到最后只剩下名字与金额。除了那托斯本人,换个人来未必看得懂。

  “父亲还在记录,他应该、应该没有贪墨什么。”克里紧张地走向柜子:“我们可以现在就搜,地契、账册、夹层。”

  “等一下,不用搜了。”

  梅莉娅合上账册,把它放回木柜。

  她看了眼一尘不染的房间,拍拍桌子:“克里,你先在这观察一下你父亲,他可能生病了,需要人照顾。”

  “您说得对!我这就去。”

  等克里急慌慌地走向客厅,梅莉娅垂下眼帘:“发作”的时间大概在一个月前,如果是慢性魔药或者触发式陷阱,布置的时间应该更早,极有可能在联姻决定之前。

  假设是妖精在背后作祟,它们的目的肯定不止是我、艾蕾娜或者安东尼奥。

  什么样的目的和手段让它们影响了整座雅典城?难以想象。

  【必要的话,直接带人逃跑,一定要提防不可逆转的慢性死亡。】

  巨大的不安笼罩在心上。

  梅莉娅走到屋外,感觉城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味。

  她眨了眨眼睛,肚子忽然一阵抽痛,在抽痛的间隙里,左眼能够看到另一层重影,仿佛雅典覆盖在雅典上。

  是错觉吗?还是类似影罗马的世界?

  她试着抛掷金币,二十秒很快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不光无法到达影罗马,还隐约感觉到一股排斥力。

  就像往装满的水瓶中注水,怎么也倒不进去。

  找些本地人问问?

  梅莉娅走到街上,居民们麻木地从身旁走过,看不到一张笑脸。不论雅典是不是传说中那样活跃、热衷娱乐与雄辩,它都不该这样沉默。

  不好问本地人,那就——问刚进来的人!

  “塔菲,我们走。”梅莉娅加快脚步:“找找看那群商人,这么多人,肯定有人能发现线索!”

  ……

  安东尼奥如坐针毡。

  他侧躺在榻上,周围是那么干净:连装饰用的花瓶都没有,只有最基础的长榻和矮凳,连换衣服都得跑到隔壁!

  “我知道,以前不是这样的。”艾蕾娜学着他刚刚的语气,表情平静。

  他们相对无言,等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两人几乎同时站起身,蹲下来仔细搜索周围的地毯与墙壁花纹。

  不论用宝石还是放大镜,都找不到一点可疑的痕迹。

  安东尼奥咋舌:“怎么样,我们从哪里开始调查?”

  “调查?”

  艾蕾娜反问,她径自走到窗边,把窗帘整个拉下来:“不,我对雅典的事故不感兴趣。”

  同样,对婚礼也不感兴趣。只要宝物到手,当天就能启程回家,不蹚这场浑水。

  【亚历山大之冠,我只要这个。】

  安东尼奥低声哂笑:“是,您只要头顶的王冠。”

  他走到艾蕾娜身边,轻轻摊开手:“事不宜迟,入夜后就去取。安排的人好像出了点岔子,还好有我随时听您差遣。”

  “很好。”艾蕾娜微微颔首,有些话无需说出口,比如凯撒埋在雅典的暗探也失联了。也许他们还活着,只是背叛了…希望没那么糟糕。

  两只手友善地握了握。

  他们重新躺回长榻,夜晚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养精蓄锐。

  ……

  不得不说商人们真会藏,不知是哪位高手包下了中心剧院,为了观众准备的巨大空间足够藏匿数百、上千人。

  等梅莉娅摸到剧院,太阳已经没入云海。

  “你们先等在外面,有塔菲跟着我就好。”她小声嘱咐匈人们,牵着塔菲走入剧院。

  雅典人很喜欢戏剧,大部分希腊城邦都流行悲喜剧,还有以神话传说改编的贵乱爱情。她仰起头观察周围的立柱,每一根柱子都刻有不同的故事或者人像。

  走着走着,还能看见一些特殊的石牌:上面写着某年某月由某人赞助。

  原来是功德牌……时间与空间的距离感瞬间拉近。梅莉娅用手指轻轻抚过赞助人与艺术家的名字,目光柔和。

  “我上次来的时候,这儿热闹的很呐!”一位胖胖的商人从旁边走过,他身后只有两位普普通通的奴隶,不像奴隶商人,更像带着女眷过来游玩的行商。

  “可不是!”妻子认同地点头:“我还以为要排队排到明天,没想到根本没有人……连戏剧都只有一场。”

  他们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前厅回荡。

  “居然连戏都只排了一场——天哪,雅典人不喜欢戏剧了么?他们在忙着工作?”

  “嘘,别那么大声,我问了剧院的人啦,他们说要为了婚礼紧急排戏……”

  “切,这话你也信?你知道雅典从古到今有多少项戏目吗?从年头演到年尾都不带重样的。为了罗马人新排?哈哈。”

  ……

  梅莉娅定定心神,在塔菲担忧的眼神中踏入正厅。

  历史中的断垣残壁此刻辉煌地矗立在各个角落,彩绘与宝石装饰点到即止,最夺目的是一座座逼真石雕,神灵与美人共舞,似乎能听到她们的吐息声。

  她在经过最后一座石雕时不禁侧目:少女笼罩在头纱下,石头雕刻的头纱柔软又轻盈,不知在等待清风还是恋人。

  阿奇斯正坐在高高的看台上,他认出了梅莉娅,礼貌地抬杯致意。

  等看完这场戏再去搭话吧。

  梅莉娅看了看奴隶商人们的位置,特意选择了一个距离适中的座位,和那对行商夫妻并排坐。

  他们似乎对塔菲入座的动作十分惊诧,不过并没有提出异议,反而友善地朝梅莉娅笑笑。

  妻子拿着点心递过来:“今天就这么一场,不过我可喜欢伊阿娜的故事!她真是太可爱了~”

  梅莉娅接过点心,礼貌地应和。

  这个世界的伊阿宋叫伊阿娜,是位女性。

  传说故事本身就足够魔改,结果雅典人硬生生又爆改了好几个版本,和原作比起来……基本是从同人到原创了。

  乐声响起,梅莉娅慢慢闭上眼睛:还是先变成猫猫帮艾蕾娜偷王冠吧。

  只要获得王冠,艾蕾娜就能立刻离开,也不用举行什么…婚礼了…….

  作者有话说:

  要燃起来了~(搓手)

  感谢初犯的雷雷~

  感谢百合yyds、飞光、逗比小蘑菇、nanaya_scarlet、金敏智笨蛋@%的灌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