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罗心口一紧,她们口中的王忠,便是她一直在漠北联系的线人。
虽说名有相同,这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名字。可苏轻罗记得,王忠以前便时常留恋回廊坊,有时让她送信也是写到回廊坊去。这巧合一多,就很难让人不多想。
苏轻罗不知道岑玉秋为何要去查这个人,但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件好事。若是在查她此前的事情,只要抓住王忠,她所有的计划都会暴露无遗。
现在王忠还在为她设计给苏琴歌下套,这个人现在绝对不能丢。
苏轻罗双腿一软,觉得整个脑子嗡嗡作响。
青鸾将人扶着,但苏轻罗不让她说话,她也不敢讲得太大声,“小姐,怎么了?”
苏轻罗任由着她搀扶,转过身去,“青鸾,我们回去吧。”
苏轻罗这边刚离开,岑玉秋背着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对宋相宜送来的这个消息,岑玉秋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意外,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一早便查到,王忠在桑秦出现回廊坊后,便经常留宿回廊坊。后来桑秦一走,王忠也不去了。
岑玉秋是断定王忠也是爱慕桑秦之人,特意今日将桑秦送回,给他下套。
果不其然,王忠一见她回来便立即中了套。
“钱府的密信找着了吗?”岑玉秋问道。
“嗯,找到了。在钱府卧房的密室里找到的,不会有假。”宋相宜将怀中的信递出去,“这几封信,足以让钱家满门抄斩。”
岑玉秋打开信件拆看,果真见到乌托国王室的印鉴。
岑玉秋重新将信收好,“今晚他们要去回廊坊吗?”
“没错。”宋相宜回禀道,“钱百万与王忠都会去,还特意下了重金要桑秦姑娘伴舞奏乐。”
岑玉秋满意点头,“通知下去,今晚抓鱼。”
“是。”宋相宜应下。
乌托国近年来屡次骚扰漠北边境,多番试探,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而乌托国王室与钱府勾结已久,王忠作为乌托国人混入大漠十余年,多番为他们传信。这番她们回漠北,要将这个人抓住是势在必行。
正事儿谈完,宋相宜收起认真的模样,问道:“今日你在府中设宴,就没有引起怀疑?”
“你怕钱府怀疑到我头上吗?”岑玉秋嗤笑一声,“放心,钱家过不了今晚了。”
宋相宜摇摇头,此时就恨她是块木头,“我是说你的新夫人。”
“她……”岑玉秋犹豫了一下,“她品性单纯,不会想这么多。”
宋相宜又问道:“上次让你多哄哄,有用没有?”
忽然被提及此事,岑玉秋脑中便想到苏轻罗那羞红的脸,顿时觉得自己也有些心猿意马。
“到底有没有用?”宋相宜追问道。
岑玉秋双手过背身去,冷声道:“你问这么多干嘛。”
宋相宜追上她,“若是有用的话,改天我也试试。”
岑玉秋瞥她一眼,“那你自个儿去试不就好了。”
——
苏轻罗回到席上,话就更少了,就连赵江春同她说话,都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赵江春见她有心事,就不去打扰她,自个儿找了较熟的一些玩伴儿说说笑笑地打闹去了。
岑玉秋回来时,离开是什么模样,回来还是什么模样。
一屋子的人,坐着说说笑笑,谈东聊西,哪家今日没来,哪家便是她们今日的话题口。
岑玉秋重新回到苏轻罗边上坐下,神态自若。
苏轻罗见宋相宜并没有出现,问道:“县主这是去哪儿了?”
“哦。”岑玉秋侧身转向她,“方才去后厨看了看,就吩咐厨娘先将已经准备好的南方甜汤端上来,好让大家趁热尝尝。”
苏轻罗并没有再提起她刚从后厨出来,也没有谈及在后花园的事。
岑玉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木盒,递到苏轻罗面前,“这个是我在厨房拿的,给你。”
苏轻罗狐疑地看看盒子,有些好奇。
就在她还未伸手去接,岑玉秋便将盒子打开。
莲花状的木盒被打开那一刻,里面出现一块莲花糕。粉嫩的花瓣薄如蝉翼,十几片一起绽开,鹅黄的花蕊让这朵莲花看起来栩栩如生。
众人闻言,纷纷转头瞧过来。
“县主这不是偏心么,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怎么就取一份过来。”
“少夫人就在边上,县主自然会偏心一些。”
娇嗔些的女娘们一股劲儿地起哄着,笑闹着,堂上一阵热闹。
若不是在后花园亲眼见着岑玉秋与宋相宜议事,苏轻罗当真会以为岑玉秋是特意为她去取的。
哪怕不是众人所猜想那样,苏轻罗也很知足了。
她伸出手,将这一份莲花盏收下,“多谢县主。”
“趁热吃。”岑玉秋道。
瞧着苏轻罗手上那独一份,有人羡慕,自然也有人嫉妒。
女眷中有人忽地问道:“县主,我们的呢?这么大一个厨房,不会只做了这一份吧?”
岑玉秋笑道:“今日哪里少得了你们的份。你们那些,等会儿下人就会端过来。”
说罢,下人们纷纷从后厨端着一份份装在莲花盒里的莲花盏过来,给众人都安排了一份。
众人近看自己面前的莲花盏,又惊又喜,立即偃旗息鼓。
这种精看不精吃的糕点,在漠北是很少见,纷纷都露出好奇目光。有人放在面前多多看一眼,有人直接取出来,一口咬下一大半。
随后下人又端来甜汤,一道一道上着江南的花样。
——
散了席,苏轻罗被岑玉秋送回王府。
也是入夜,王妃见着她后,问了两句今日宴席上的一些事儿。
苏轻罗答得体面规矩,只说一切都好。
这晚膳的时间到了,苏轻罗在房中还是坐立难安。
府里其他丫鬟过来传苏轻罗去用晚膳,苏轻罗问道:“县主去哪儿了?”
那丫鬟回道:“县主交代,说是今晚有事出去了,让您用了晚膳后早些就寝,不必等她回来。”
听丫鬟这么一说,苏轻罗心中猜疑便更多。
一想到桑秦不在府中,又听到宋相宜说王忠去了回廊坊。二者相互结合,苏轻罗已经有了大抵的猜想。想来岑玉秋是用桑秦做鱼钩,去钓王忠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何等关系,但苏轻罗一想,这两个人若是都落在岑玉秋手上,她的事情一定会暴`露。
一想到苏琴歌今日那春风满面的模样,苏轻罗觉得她也快要上钩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少夫人?王妃还在等着呢。”丫鬟出声提醒道。
苏轻罗摆摆手,“告诉王妃,我今日有些乏了,想先睡会儿,不必等我。”
丫鬟犹豫了片刻,也只答应,“是。”
苏轻罗补充道:“待会儿告诉青鸾,让她守着门口。”
“是。”丫鬟应道。
丫鬟刚走,苏轻罗见着她走远,连衣裳都未来得及换,取来帷帽戴上便立即从后门出去。
正值晚膳时间,府中的下人都在大堂或是后厨忙活。后门也偏僻,直到她出了府,也没有遇着什么人。
天色暗淡,原本热闹的街道小贩早早收了工,这一路上没有什么人,时不时还能听见狂风吹进巷子的呼啸声。风透着衣襟袖口,吹得人浑身发寒。
漠北入了夜,总是要起大风。
月光照在地面上,映出银白色的光,显得阴森可怖。
苏轻罗胆子不算大,加上之前夜里都不曾出门,这还是头一回独自一人走夜路。漠北的街道她并不算熟悉,加上吹起的大风,让她走得十分艰难。
平时在屋子里,听她们总说夜里会起风,厢房窗户狭小,平时能遮风挡雨,她感受到倒没有这么真切。如今才感受到风将大袖吹起的时候,整个人都好似要被刮起来,连带着前进步伐也变得不太稳当。
苏轻罗匆匆忙忙将帷帽扶好。
这段路苏轻罗走过两次,仅凭着坐马车里那模糊的记忆,她走了两条街,最终看到灯火。
灯火处是在巷子中央,那儿特别热闹,一条街上开着不少点着灯火的铺子。
“听说桑秦姑娘回来了。”
“赶紧去,说不定还能见到一面。我可是久闻大名,一直没有见着。”
“走走走,去晚可就没有位置了。”
身旁两个书生打扮的公子嘻嘻闹闹地议论着,边上还有不少结着伴往回廊坊扎进去的。
苏轻罗往最热闹的人堆里瞧,一眼便瞧见龙飞凤舞的“回廊坊”三字。
回廊坊是间酒肆,入了夜来这里喝酒看歌舞的人并不少数。其他地方门庭冷清,这儿却是从门口热闹到里头。光是站在门口就能听见吵吵嚷嚷的叫好声,与舞女摇曳身姿摇晃铃铛的声响。
苏轻罗当自己是个寻常客人,大大方方进门。
一进门,嬷嬷打量了她一眼,看着她一直带着帷帽迟迟不肯摘下的意思,嬉笑道:“姑娘第一次来?”
“嗯。”苏轻罗点头,说道,“我想找桑秦姑娘。”
这声音又酥又甜,这绕是见过不少姑娘的嬷嬷这一听,也竖起了耳朵。
“今天来这儿的,十有八九都是来找桑秦姑娘的。”嬷嬷嗤笑一声,拿着帕子在她面前一挥。
苏轻罗机警地将帷帽轻纱拉好,举止有些急促。
嬷嬷笑道:“要见桑秦姑娘呐,先给银子。”
苏轻罗摸摸自己的腰间,发现出来匆忙,自己并没有带银子。
而且,这嬷嬷一看就是要狮子大开口之人,怕是自己给够了钱,也不一定会带她去见桑秦。
“那我来喝酒,总有位置吧?”苏轻罗问道。
嬷嬷见她这一身锦衣华服,断定她是哪家偷跑过来的富家小姐。
“有,位置管够,酒也管够。”嬷嬷笑道,“姑娘几个人呐?”
苏轻罗伸伸手,面对这种人还是有些无措,“一个人。”
嬷嬷一挑眉,看她这羞涩模样,只当做她也是桑秦的爱慕者之一,“那边请,随便坐。”
嬷嬷喊来杂役,将她带去入座。
苏轻罗被安排下来后,随意点了两盘菜,一壶酒,坐在角落里,悄悄撩起帷帽上的白纱,漏出个缝隙来四处张望,打量着这里的布局。
回廊坊分上下两层楼。第一层,也就是她现在所坐的地方,只是寻常座位,有五十来张座椅,环绕中间。中间是歌姬舞姬表演的地儿,上面还放着一架子的铜锣,和一面大红鼓,还有不少舞姬站在上面跳舞。
舞姬身材曼妙婀娜,穿的只是寻常舞姬的衣物,举手投足铃铛作响,衣袂飘香,引得人心猿意马。方才在门外便听见的铃铛声,便是从她们脚环手腕处传来的,还有边上敲鼓奏乐的。
再往上一层,楼上那些人在走廊间来来回回,一个个都穿得非富即贵,显然是雅座位置,上面设有专门招待贵客用的雅间。
苏轻罗抬着眼往上面瞧,看着也有不少穿着暴`露的舞姬在上面来回走动,有些趴在栏杆上往下瞧,引来底下一些人的欢呼与瞩目。这些舞姬的容貌就比楼下姿色更胜,穿得也更少。
这个嬷嬷果然很会做生意。
这般才这么一想,就瞧见楼上一姑娘对她忽然抛了个媚`眼。
苏轻罗吓得赶紧低下头,却也笃定桑秦的屋子应该就在那边附近。
苏轻罗端着杯子,抿了一口。
这边刚出神,一时间忘记自己点的酒,被呛得喉咙好似火烧一般,连忙在边上吐出来。
“咳咳咳。”苏轻罗呛得眼睛发红。
她的举动惹来旁边桌子的侧目,便是方才在门口议论的两个公子。二人打量着苏轻罗,眼底里藏了惊讶与笑意。
正当他们准备起身,苏轻罗快一步注意到二人不怀好意的目光,立即放下帷帽从桌上离开。
苏轻罗这边一边离开位置,一边目光频频往上瞧,想着得偷偷溜上去。
回廊坊是这儿最大的酒肆,又有歌舞,自然会有客人喝多了对姑娘动手动脚。平时嬷嬷便养了不少打手,如今都在各个往上走的楼道口俩俩守着。
瞧着他们身上健硕的腱子肉,苏轻罗捂住脸。
要从这里上去,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苏轻罗躲到角落里,正琢磨着要怎么上去,就听到身后有动静。
“小心手脚,你想见桑秦姑娘也只能从这里翻上去了。谁叫你一穷二白,出不起上楼的银子还想上去。现在却要我跟你偷偷摸摸地,真是枉读圣贤书。”
“嘘,小声点。”
“你也是,这要是被嬷嬷发现,还不找人打死你。”
“好了好了,我上来了,我拉你一起上来。”
二人翻上去后,苏轻罗才从躲着点墙后出来。
在这堵墙的背面,是一张用细绳交织的罗网。这种罗网在漠北很常见,入了秋后,寻常人家的家家户户屋顶上都会盖上这么一层网。翻上罗网之后,上面有一个台阶,再翻过一面矮墙便能到二层去。
苏轻罗伸手扯了扯这张网,绳子偏细。
方才那二人是一个托着,一个拽着,这才踩着网上去,若是换了他们自己爬上去,这细绳绝对受不住两个大男人的重量。
苏轻罗摸摸自己身上没有半两肉的样子,“应该可以的吧。”
恶向胆边生。
苏轻罗这个人便是一旦动了念头,便会付诸行动之人。
苏轻罗挽起,又将裙摆缠绕了一下,用力拽拽罗网,踩上两脚确认自己能上去后,直接往上爬去。
好在她个头娇小,身子也特别轻,虽费了一些劲儿,倒也成功爬上去。
脚踩在罗网上时,苏轻罗整个身子都在晃动。
她心中害怕极了,但在自己稳定下来之后,手脚并没有停下来。
这一步步,对苏轻罗来说,走得十分惊险。在最后翻过那面矮墙之后,苏轻罗长吁了一口气,此时人已经跌坐在墙角下。
“可真是要命。”苏轻罗揉揉自己的胳膊。
方才抓着罗网踩断一脚,险些摔下去,好在她反应够快,及时抓住其他位置,却因绕了一下绳索,整条胳膊上的红痕越来越明显,仿若一条赤红色毒蛇,缓缓缠绕上去。
这面墙在角落里,就算有人来来往往,也不会仔细往这边瞧。
苏轻罗成功上二楼后,将自己重新拾掇一番,假装自己是二楼的寻常客人,仰首挺胸地出去。
苏轻罗这样的打扮一看便是非富即贵,但她到底是女子,便惹来不少目光。
寻常女子,入了夜出来便不是那么多人,像她这样大摇大摆来酒肆的,就更是屈指可数。
苏轻罗也不在意旁人目光,寻着舞姬多的地方去,挨个儿一间一间往里头瞧。
一些男男女女在屋里把酒寻欢,看得苏轻罗捂住双眼。
找了一会儿,苏轻罗都没有找到桑秦,在旁人看来举止怪异。但她又不能去问别人桑秦在哪儿,这会让她看起来更加可疑,说不定便会引来护卫将她赶下去。
就在找得没了信心时,苏轻罗忽的被人一把搂住,直接被拖着拽进屋子。
“救……”苏轻罗惊呼出声。
“是我!”桑秦连忙出声,捂住她的嘴巴,将人拉到自己面前后,又将她帷帽摘下,让她瞧个清楚。
此时站在苏轻罗面前的桑秦,碧眼金发,一如初见时那般模样,美艳得不可方物。
苏轻罗愣了一下,缓过来后将她的手拉下来,“你忽然拖着我进来做什么,吓我一跳。”
桑秦指责道:“你才奇怪,在二层每间房门口都要探望,路过我这儿的姑娘都在讨论你了。”
“……”苏轻罗羞红了脸。
桑秦问道:“你来这里找什么?”
苏轻罗这才想起来的目的,拉着桑秦的手问道:“县主今晚来这里了?”
桑秦是知道今晚的事,也知道岑玉秋今天是要来找王忠。但这事儿,还不能告诉苏轻罗。
苏轻罗见她默认,又问道:“你在这里有没有见过一个叫王忠的男人?”
桑秦微微一愣。
这里每日迎来送往上百人,这“王忠”的名字又十分寻常。苏轻罗以为她不清楚,便给她描述了一下,“大概是一个常年长着胡子的男人,有些邋遢,穿着粗布麻衣,气质儒雅。哦对了,他额头上有一道疤。”
苏轻罗也是数十年没有见过这个人,仅凭着从前印象给她讲述。
讲着讲着,苏轻罗又有些不太确定了,便补充道:“胡子不一定有,但额头上那道疤应该是在的。”
“你来这里,是找县主,还是来找他的?”桑秦故意问道。
苏轻罗察觉到自己身份,这才觉得自己入了夜忽然来找一个男人,十分不妥当。
可眼下顾不上这些了。
“都有。”苏轻罗笃定道。
“叩叩叩——”房门被敲响。
苏轻罗惊了一下,回过头去。
桑秦将苏轻罗拉到自己身后,“什么事?”
“桑秦姑娘,贵客已经到了,让您现在就去。”门口的姑娘喊道。
桑秦有些不耐烦:“知道了。”
那人得了话,也不自讨没趣,直径走开。
等人走后,桑秦同苏轻罗说道:“我现在还有事,你若是想在屋子里待着就待着,迟一些我送你离开。若是不想待着,那就轻便。”
说完,桑秦取来挂在屏风上的头纱,刮在自己头发上,又拿来面纱,给自己戴起来。
“等等。”苏轻罗一把将她的手抓住。
桑秦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
苏轻罗冷静下来,认真剖析道:“县主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把你放回来吧?是不是她今晚让你做什么事?”
桑秦有些惊讶她的聪明,什么都还没说,就被她猜中了九成九。
苏轻罗见她不答,心中更是笃定,“你是要去见王忠?”
“你说什么呢。”桑秦尴尬地笑了笑,打算掩饰过去,“不过是个寻常贵客。”
“寻常的客人,县主怎么让你一回来就接呢?”苏轻罗的拇指捏在她的手腕上,用力地揉捏了一下,“小王爷这边都还没放人,你怎么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回来。更何况,再贵能贵的过漠北王府的小王爷?他现在人还在府上呢。”
桑秦被她捏得手腕发疼,将她的手甩开,“哎呀,你跟县主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嘛,都找我撒什么气。”
苏轻罗虽说有些疑心,但也只是猜测。
这听桑秦一说,那就成真了。
“真的是县主让你去找王忠?”苏轻罗反复确认。
桑秦皱着眉,“县主说,只要我今晚做成了这件差事,她就放了我,还把卖身契还给我。反正我不知道你找王忠做什么,也不知道她找王忠做什么,我就是不想陪你们玩儿了。”
苏轻罗也不清楚岑玉秋到底找王忠做什么,是不是真的在查她,
“你带我去见王忠。”苏轻罗说出这个大胆的想法。
桑秦瞄她一眼,上下打量,笑道:“你这副模样,门都进不去。”
“为何?”苏轻罗问道。
桑秦:“县主的人就在王忠房门口附近,宋相宜也在。你总见过宋相宜吧,她若是瞧见你,一定会把你直接带走。”
苏轻罗暗自揣度,觉得桑秦这番话有几分道理。
如果岑玉秋故意下套要抓王忠,必然会安排自己的眼线。
她思前想后,瞄到挂在屏风上的舞姬衣服,“我穿这个进去。”
说罢,她走到屏风那边,将桑秦的衣服取过来。
舞姬的衣服布料很少,苏轻罗拿到手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眼下顾不上这么多了,她总不能真让岑玉秋去抓王忠。若是真抓住了,她精心筹谋的计划岂不是毁于一旦。
“你敢穿?”桑秦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苏轻罗吸了口气,直接走到屏风后面换上。反正她只要将信物给王忠看一眼,看一眼后,王忠自然就会走。到时候她就偷偷溜走,之后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桑秦隔着屏风,见她当真换起了衣服,有些佩服她的胆识。
不过若不是苏轻罗胆识过人,当初怎么敢找上她,还敢怂恿她将小王爷调虎离山。
苏轻罗摸着挂了一圈铜片的上衣,有些愣神。
桑秦身材婀娜多姿,衣服给她多少还是有些不合身。苏轻罗只好自己重新调节尺寸,让这一身看起来尽量合身一些。
“我好了。”苏轻罗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时候,桑秦并没有站在原地。
苏轻罗环顾四周,在梳妆台前找到桑秦。
桑秦打开梳妆台里面的一个抽屉,又将外面一圈脂粉锦盒摆出来,这才拿到最里面的一个盒子。
“你这个还不够。”桑秦拿出一颗赤红色的丹药递到她面前,“吃下这个。”
丹药只有指甲盖点大,
“这是什么?”苏轻罗并没有接过来。
桑秦说道:“能让头发和眼睛变颜色的药。”
苏轻罗并不是很信任她,更何况,自己前不久才刚威胁她。
“放心吧,你照顾青鸾这么多年,我总不会把你毒死。”桑秦笑道,“真要是毒死你了,她不得怨死我,可能这辈子都不跟我相认了。”
“你知道?”苏轻罗语气很平静。
桑秦道:“我也不是傻子,这么明显,怎还看不出来?你也确实帮我找到了人,这回算我还你的。”
说罢,桑秦将手上的药丸放到嘴里,自己端了一杯水喝下,然后打开盒子递到苏轻罗面前,“你自己选一颗吧。你要是不吃的话,还是很容易被认出来的。尤其是,今晚县主可能也会来。”
锦盒内装着不少红色药丸,但已经空了大半。
苏轻罗随意拿起一颗,塞进嘴里。
桑秦正准备给她倒茶,却发现她已经咽了下去。
“走吧。”苏轻罗催促道。
桑秦将锦盒收起,“等一会儿。”
苏轻罗:“还等什么?”
就在这时候,苏轻罗发现桑秦看自己的目光已经变得模样。
苏轻罗走到镜子面前,看着镜中自己一头乌黑长发蜕变成芸黄色,好在不像是桑秦那么亮眼的金,让苏轻罗稍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她透过铜镜瞧着自己的眼眸变成如松石一般。
松石带着深深的蓝绿,若隐若现,像是抹了一层灰色烟雾,让人忍不住去窥探。
苏轻罗也有些震惊自己的变化。相貌上发生变化不大,可一改发色与眼眸,便觉得像是另一个人。
苏轻罗眨眨眼,问道:“怎与你不同?”
桑秦解释说:“每个人吃下去的药效不一样,大概可以持续一个时辰。”
苏轻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桑秦要往外走,“抓紧时间。”
“等等。”这回换桑秦拉住她。
“怎么了?”苏轻罗问道。
桑秦:“倘若被县主发现,追责起来,我可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
桑秦本来就被岑玉秋盯着,若是被她发现自己还带苏轻罗去献舞,怕不是要掉一层皮。
苏轻罗点点头,给她吃下一颗定心丸:“放心,今日桑秦姑娘没有见过我。”
二人重新戴上面纱,苏轻罗这才被带出门。
苏轻罗一直就跟在桑秦身后,低着头,默不作声。
听舞姬说,点了桑秦第一个台的客人,是个十分阔绰的主儿。
苏轻罗自然不信这个,倘若王忠真这么有钱,也不会次次让她付了钱才肯给她消息,恐怕也只有旁人出的钱,加上岑玉秋推波助澜而已。
难道王忠今日要在这里见什么重要的人?
不由多想,桑秦带着苏轻罗到舞姬之间,一句话也没有交代给其他人,便将人塞到一旁角落去。桑秦在这里的身份到底不同,其他舞姬见着有生人混进来,也没有多问什么,反正出了事也是桑秦的问题。
众人匆匆忙忙收拾一阵后,来带人的侍女将她们带去客人的雅间。
苏轻罗站在桑秦后面,跟着一起进了屋。
屋里并不只有王忠一人,还有一个穿着青灰色常服的中年男子,体型圆润,面容富态。
苏轻罗瞧见有其他人在,第一时间决定没有立即上前。她站在人群后面多看了几眼,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像是最近在哪里见过。
“王先生,您要的桑秦姑娘,我也给您请过来了。”那人说道。
这人讲话声音发沉,有些嘶哑难听。
这一讲话,苏轻罗便想起来这人是在哪里见过了。
他是钱府的管家。
钱府的管家怎会跟王忠在一起,看起来对他还有些恭敬。
桑秦颔首,众人行礼。
王忠的目光看过来,苏轻罗躲在人群中,个子也身材都不算出挑,淹没在这些舞姬之中也很正常,并且引起注意。更何况,王忠只见过五岁的她,如今她已经长得亭亭玉立,又改了发色与眼睛,哪里能认得出来。
倒是这个王忠,竟与十年前还一模一样,半点没变,实在奇怪。
众人刚进来,房门再次给推开。
“原来桑秦姑娘在这儿呀,可让我好找。”
声音高昂,语气轻佻。
苏轻罗挺直脊背,不用转过身,便知道是岑玉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