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原本安静的氛围一下子被打破。
岑玉秋带着身后一群人,大摇大摆地推着门进来,众人纷纷回头,只有苏轻罗一直低着头。
岑玉秋扫视屋中,笑道:“这里好热闹啊。”
“县主。”钱贵跪下来行礼。
岑玉秋打量他一眼,坏笑:“哟,是钱管家在这里啊。我当是谁将桑秦姑娘请了过来,害我半天都找不着人,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钱贵作揖跪在地上,冷汗涔涔。
岑玉秋打量着屋子里的舞姬,故意撩拨了一下身旁舞姬的面纱,目光落在舞姬身上,一副好色模样,“钱管家在这里宴客呢?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们了?”
“不妨事不妨事,就是跟朋友叙叙旧而已。”钱贵辨道。
“那就好。”岑玉秋拖长了尾音,走到钱贵旁边的桌上坐下,“我在边境的时候,就久闻桑秦姑娘大名,今日特意前来一见,没想到差点跑了空。钱管家应该不介意我留下来一起看几眼吧?”
随着岑玉秋进屋,身后几人也跟着进去,齐齐站在她身后。
钱贵擦擦冷汗,“县主请,县主请。”
岑玉秋早已经坐下,宋相宜带着佩剑,双手环胸,无悲无喜的杀神模样。
王忠见势不妙,要站起身来,“我等草民,不敢打扰县主雅兴,还是先告退了。”
“先生还是坐下吧。”岑玉秋将手扣在王忠手腕上,“是我打扰你们才对,我就来看桑秦姑娘几眼,待会儿马上走,不会妨碍你们叙旧。”
王忠是有武功底子,感受到岑玉秋用的力道不像是开玩笑。手腕已经泛红一圈,王忠重新坐下。
他调查岑玉秋多年,也知道她不是个如此轻浮之人。
难不成真是爱慕桑秦?可她明明成婚了,竟然大晚上还来喝花酒,真是替苏二小姐不值!
一想到这里,王忠看岑玉秋的眼神里都带着几分不高兴。
岑玉秋被他这一眼瞧得莫名其妙,“先生有话要说?”
钱贵看看二人。
王贵很快就将手抽回,用袖子遮住刚刚被掐紫的红痕,“没有,县主还是请欣赏歌舞罢。”
岑玉秋挥挥手,让门口的护卫退下,又让屋子里几个贴身护卫站到门口,好似随时就要伏击,“那开始吧。”
懒懒地坐在一旁,身子微微往后仰,单身撑着身子,一只腿立着,姿态随意,像足了哪家的纨绔子弟。
钱贵为今天这个局,花了不少心思。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岑玉秋会忽然出现。
他对岑玉秋的印象,也大多是停留在那些别人口中流传。岑玉秋多年在军营中,没怎么纵`情过这种声`色场所,对此好奇也不奇怪。加上小王爷狼藉名声在外,也保不齐这个小县主有多干净。
可是,待会儿钱百万可要来了。
钱贵咽了口唾沫,观察屋子四周,里面全是岑玉秋带来的人,散落各处,严防死守,完全没有让他跑的余地,更别说要给钱百万传信。
“钱管家,还有事?”
岑玉秋斜睨着眼,一双极漂亮的狐狸眼高傲又挑衅,“还是舍不得给我看?”
“没有没有。”钱贵摇摇头,眼下只能顺着岑玉秋,便对舞姬下令道,“开始吧。”
苏轻罗本来没有想这么多,眼下却不得不被赶鸭子上架。
她不过是临时被桑秦带进来,眼下舞姬的位置便多出她一人。
苏轻罗扫视一眼房中,果不其然在席位侧边找到一副古琴。
桑秦看向苏轻罗,苏轻罗只是对她点头示意。随后,桑秦便吩咐下去,让其余舞姬为伴舞。
苏轻罗走到古琴旁坐下,双腿交叠,抚过琴弦,为众人奏乐。
这副琴看着已有些年岁,甚至有些破旧,瞧着模样也不过是最普通最便宜的那种。随着琴弦被轻轻拨动,声音算不得清脆,却在指尖抚动之下,变得十分悦耳。
岑玉秋手执酒杯,斜眼晲去。
只见那姑娘身子比寻常舞姬都要娇小许多,她侧着身子芸黄长发便滑落在琴弦上,只露出一双松石般的眼眸。垂眸望着琴时,眼眸微阖,睫羽轻颤,细长的指尖划过每一根琴弦时,像是能撩拨到人心里去。
“哪里见过……”岑玉秋喃喃自语,声音极轻。
身在她身后的宋相宜抱剑垂眸,看了她一眼,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又是个番邦胡姬?桑秦可没有交代过这事儿。
宋相宜看看那人,又看看桑秦,便觉得她更可疑了。
若不是这样,岑玉秋怎么眼巴巴一直盯着人家瞧。
苏轻罗虽抚琴信手拈来,却也弹得不是很安心,总觉得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她在这一众舞姬中,模样算不得上出挑,甚至有些平平无奇,抚琴也不过是为她们伴奏而已,根本不算惹眼。
一边想着,苏轻罗抬起头,便对视岑玉秋那双风流十足的桃花眼。
她端着酒杯,半躺下去,手撑着微沉的脑袋斜靠着,黑珍珠般的眸子映着酒杯,多了几分醉意,比平时少一分严肃,更多的是若隐若现的撩`拨。
苏轻罗没见过岑玉秋这么个轻`佻模样,羞得垂下头,继续抚琴。
心想着,难怪这一双桃花眼便能招惹全漠北的姑娘。
一曲末了,苏轻罗见她还未有离开的打算,便想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继续为众人抚琴,不至于惹眼,直至岑玉秋等人离开再寻机会。
“你过来。”岑玉秋看了一眼,朝着苏轻罗勾勾手。
苏轻罗怔住,一直埋着头不敢去听岑玉秋讲话。
岑玉秋端起酒杯,眯着眼,眼神中带着点醉意,“过来给我倒酒。”
嗓音里带着点蛊~惑人的醉意,言语皆是放`荡模样。
若不是苏轻罗与她相处过几日,还当真容易被她这副样子被骗了。
众人皆是一惊,苏轻罗见着岑玉秋这副模样有些出神。
等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时,苏轻罗才意识到,她真的在同自己讲话。
这是被发现了?不应该吧,她带着面纱,自己看镜子的时候都险些认不出来。这个时候,身份王府的“少夫人”,应当是规规矩矩地在府上等着县主回来。
“……”
苏轻罗正要开口,忽的想到一张嘴巴,必然立即露馅,直接将嘴巴闭上。
她指了指自己,有些茫然。
“嗯。”岑玉秋冲她点点头,下巴微微挑起,眼神半眯,“过来。”
三催四请,岑玉秋万分的急切中,藏着十足的耐心。
苏轻罗眨眨眼,所有人在看她。
苏轻罗是万万没想到会是如此发展。
可她要是继续扭捏,怕是更加惹人怀疑。
苏轻罗提着身上挂满铜片的流苏长裙,赤脚走向岑玉秋。脚掌落在地面,露出玉莲三寸,好似一只手便能将其裹住。
身上的铜片随着她的脚步声,发出铃铛作响,在这个安静的屋子里尤为清晰。
她走到岑玉秋身边,在她一旁坐下,端起酒壶。
桑秦见状,着实捏了一把冷汗,完全忘记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看着苏轻罗在岑玉秋边上坐下时,更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惊得差点叫出声。要不是屋子里人有些多,她真是冷静不下来。此时,对苏轻罗的眼神,也只能便多了一分怜惜与同情。
岑玉秋见她走过来,目光停留在那双松石般的眸子上。
她回过神,对众人笑道:“怎么不继续跳了?”
舞姬闻言,立即扭动起自己柔`软的腰`身。
屋中气氛怪异,钱贵坐在中间的席位上,并没有什么心思去欣赏舞姿。不止何时,原本抱剑站在岑玉秋身后的护卫,已经挪到他的身后来,而且总觉得是有若有若无的眼神,在一直扫过他的后脖颈,引得脊背发凉。
钱贵一直坐在席子上,不知道岑玉秋到底意欲何为,眼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王忠端着酒杯,神色自如,舞跳了一支又一支,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从桑秦身上下来,也不关心边上发生了什么。
岑玉秋直起身子,在桌子前坐好。
她盘腿而坐,单手撑着脑袋,眼神懒洋洋地,盯着苏轻罗的眼睛,“怎么,没给人倒过酒吗?”
苏轻罗吓得颤了颤,直接将酒撒到桌上。
岑玉秋斜睨一眼,不甚在意。
只不过边上众人跟却听着这边的动静,目光都落在她们二人身上。
苏轻罗慌张地去掏帕子,这才想起来换了衣服,身上并没有带帕子。她连忙用袖子擦干,变得多生事端,徒添生疑。
桑秦见状,扭动的双手停下来,一直以来都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她们的方向。
“继续跳。”岑玉秋微微抬眼,对桑秦说道。
屋子里仍旧响动着铜片撞击的声音,叮叮当当,像是为她们的妖娆美艳的舞蹈而奏乐。
苏轻罗无心关心她们,伸手已经将倒出来的酒水擦干。
她好几次想开口,一看到自己这一身打扮,顿时便警惕起来,一心盼着岑玉秋能早点离开。否则,她可能随时随地会露出马脚。
“你不会说话?”岑玉秋盯着她。
白纱之下的半张脸,让人瞧不出什么模样。岑玉秋却在她靠近时,隐隐嗅到熟悉的味道,还有这双熟悉的眼睛,与熟悉的双手。
只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苏轻罗重新为她斟上酒,推到她面前后,摆摆手,继续假装自己不会说话。
岑玉秋的目光从她的脸颊转移到脖颈上,瞧见她一片绯红。
“县主看起来对这个小姑娘很感兴趣。”一旁钱贵道,“若是这样,我这就让人给你送到府上。若是府上不便,我在城西也有一处宅子……”
苏轻罗抬眼,望着钱贵。
也不知道这种场合岑玉秋经历过多少次,以前是不是也总有人想把人塞到她房中。
岑玉秋顺着她的目光斜睨钱贵一眼,轻笑道:“钱管家也似乎对这里很熟啊?听说这里一壶酒要比外面贵上许多,看来钱管家在府中任职月银拿了不少。”
钱贵听出她话中的试探,本想将她支走,如今只有尴尬道:“偶尔来,偶尔来。”
“偶尔吗?”岑玉秋假装不经意间问道,“能偶尔来来也不错,只是没想到这里居然还能将人带走的。”
这里不过是间酒肆,可不是花楼。经营花楼的报备流程可与酒肆截然不同,官税也是不同。若是私底下做这种事,官府可能说查封就查封。
钱贵擦擦额头上的汗,说道:“县主喜欢的话,谁敢拦着呢。”
明里暗里,又谈到小王爷那出事儿。
岑玉秋笑了笑,将苏轻罗一把拉入怀里,眼睛弯成一道缝。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苏轻罗脚步滑倒,整个人已经被拽到岑玉秋怀中。
苏轻罗吓得双手抓住岑玉秋的手臂,倒在她怀里的时候,仰着头,看着岑玉秋那轻浮的样子,心如擂鼓。
“带走有什么意思,还在这里好玩。”
放浪的言语在耳边响起,苏轻罗一时觉得自己心跳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