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八点,岳星阑刚醒来就发现桌边坐着一人,正是幸村。

  屋里只有桌上一盏并不明亮的暖黄的灯光,是幸村不想影响他休息才开,暖黄的灯光像是给幸村打了一层柔光滤镜,美好的不可思议。

  岳星阑忽然明白了何为“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他出神时,美人朝他转了过来,他心脏猛地加快跳动了一下,正欲开口,幸村已先道:“星阑,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沉眠’,如何?”

  岳星阑刚升起那点不太少年人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他边坐起身边抗拒说:“还是不了吧,我不会什么‘沉眠’。”

  “那陪我练会儿球?”幸村也不强求,换了个要求,没等他开口又道:“明天不用上场,可以练久一会儿,而且赤也也在等你。”

  “赤也?”岳星阑讶异了一下,但很快点头:“赤也在昨天和亚久津双打时似乎触摸到了那一层屏障,要是今晚没人来找我练习,可以帮助他找找感觉。”

  话刚说完,房间门就被敲响了,不过并不是切原,来的是真田,也是明天比赛选手之一。

  真田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岳星阑虐一顿,虐完他就可以安心睡觉,迎接明天的正式比赛。

  但练习赛这东西,说诱人也是真诱人,不知不觉间,真田就完全投入了进去,眼看各种招式都开始用出,精神也越来越好,岳星阑深觉不是一件好事。

  可若说固执,真田若说他在立海大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未免真田体力消耗过多或受伤影响明天比赛,岳星阑咬咬牙,回顾起今天比赛时的状态,他放松起全身姿态,连脚步也开始变得更加轻盈,以至于真田的球明明还没落地反弹,他就已经在球反弹起的路径上等候,就好像……真田是在故意给他喂球。

  他的游刃有余一下让真田郁闷了,也突然就有了一个冲动,他想,至少在今晚睡着前打出一个让岳星阑不那么容易接着的球。

  观赛的幸村瞧着场上明明说不会“沉眠”不想用的岳星阑进入到用“沉眠”的状态,身后的百合花隐隐有发黑的趋势。

  “那就是‘沉眠’吧?”越前龙雅不知何时走到了幸村身边,视线却是落在岳星阑身上的。

  幸村没说是或不是,他见越前龙雅拿着球拍,身上有汗,看起来是已经跟人打过一场,他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声音听不出喜怒道:“也许吧。”

  两人都没再开口,静静注视场上的练习。

  真田越打越郁闷,越打越累,尤其看见岳星阑那好像在散步随随便便轻轻松松回球甚至还有闲心打个哈欠的模样,就像是站在了一座望不到顶的巍峨高山,他每上前爬一段距离都要仰头看一眼山顶,再爬,再看,可他仍然看不见顶峰,仿佛脚下就是一座永远无法翻越的大山。

  疲倦的他四肢百骸一直蔓延到精神,那种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渐渐地,他的双腿如灌了铅,连再往上爬一步都艰难,他非常非常疲惫,他的大脑在告诉他“休息一下吧,养足精神和体力再继续”。

  他累到了极致,终于,他放过了自己,在原地坐下,继而躺下。

  望着脚步放缓,而后放松表情缓缓坐下,将球拍放到球场,再躺下枕上球拍,双手交叠搭在腹部还做出盖被子动作闭上眼睛的真田,岳星阑整个人都不好了。

  岳星阑:“……”

  岳星阑:“……”

  岳星阑:“……”

  幸村和越前龙雅也是目瞪口呆,好吧,以他俩的性格,即使目瞪口呆也不明显,尤其他们早已知道岳星阑是在使用“沉眠”,唯独让他们没料到的是真田入睡的仪式感。

  真就枕头被子全部准备妥当的仪式感啊!

  幸村都罕见地产生了一种啼笑皆非的滑稽感。

  “星阑前辈!!!”岳星阑正瞪着“安详”入睡的真田运气时,切原声音远远出来。

  岳星阑还没来得及阻止切原嚷嚷,就见真田猛地睁开眼一个坐起,严厉吼道:“切原赤也,休息时间,禁止喧哗!”

  切原脚步硬生生给吓停了,别说切原,岳星阑幸村和越前龙雅都被他突然这一吼给吼地耳朵嗡嗡。

  然而更离谱的是真田吼完居然又直挺挺倒了下去,眼睛再度闭上,少顷,传来了鼾声。

  所有人:“……”

  岳星阑觉得,他这辈子的无语都在今天用完了。

  “部、部长,真田爹,不,副部长他、他是怎么了?”切原等了好一会儿没再听到他真田爹的动静,脚步挪啊挪,挪啊挪,终于挪到幸村身边,放轻声音小心翼翼问。

  幸村勉强收拾好心情,解释道:“你星阑前辈在试验‘沉眠’。”

  刚过来听到这句的岳星阑脚步一顿,旋即正色解释:“没有什么‘沉眠’,也不存在‘沉眠’,你真田爹今天训练过量,太过疲惫,刚好你过来,把他送房间去休息吧。”他今天是一点也没有照顾队友的心情了!

  切原看看岳星阑,又看看他真田爹,再看看岳星阑,到嘴边的“就是星阑前辈的‘沉眠’”在他星阑前辈森森的眸光中慢慢的、慢慢的吞了回去。

  幸村笑着拍了拍切原脑袋:“先把真田送回去吧,晚上蚊子多。”

  “好的。”部长发话,切原岂有不听之理?更何况,他觉得今晚的星阑前辈好可怕!

  切原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执行力,搞笑的是他在拿真田球拍拍柄不慎戳到真田脑袋时真田居然又醒来了两秒,然后给了切原一记板栗,接着又睡了过去。

  岳星阑那点复杂的情绪都被真田那睡着了还能逗乐的反应给弄没了,甚至还对真田“恶语相向”:“弦一郎那么黑,蚊子估计都看不见他吧?”

  幸村三人:“……”

  抹黑完真田,岳星阑又揉揉切原挨了板栗的脑袋,叮嘱他把人送回房间就去休息,练习不必着急。

  待切原背着真田离开后,岳星阑又看看还在球场的幸村和越前龙雅:“精市,龙雅,今天不早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幸村摇头:“我还想再练会儿球,星阑你答应陪我的。”

  越前龙雅也笑着道:“我对你那一招挺感兴趣的,明天没有我的比赛,来一起研究研究。”

  岳星阑下意识就想要拒绝,没等他张嘴,幸村就道:“之前是我提醒星阑你用另一种方式练习精神网球,而这方式是我和越前龙雅一起琢磨出来,我们想看一看成品如何,也给你一些反馈和意见。”顺便,也感受下“沉眠”的威力。

  “这……”岳星阑有些犹豫。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无情,但我觉得现在确实需要你的帮助。”越前龙雅突然道。

  “嗯?怎么讲?”岳星阑和幸村都投以疑惑的目光。

  越前龙雅晃了晃手里的球拍,神情有些复杂道:“来之前我去见了一个人,跟他打了一场球。”

  “然后呢?输了?”岳星阑顺着猜测。

  越前龙雅没回答。

  这下就连幸村都讶异起来,越前龙雅跟人打球,竟然输了?他倒不是和越前龙雅打过球,在得知越前龙雅的球特殊后,岳星阑就没让包括他弟弟越前龙马在内其他人和越前龙雅正式打过球,尽管他认为所谓“夺走”他人的球只是暂时性,可目前正是世界杯期间,要是越前龙雅出手,指不定日本队能被他一人团灭。所以安全起见,岳星阑想让越前龙雅将球稳定下来后再跟人打正式些的比赛。

  话有些远……

  越前龙雅的实力是得到了岳星阑亲口认证的强,并且岳星阑口中的强还是高于平等院的强,换言之,他绝对是一位强者。

  但他今天却输了球,而且看他样子,输的可能还不太好看,究竟谁有那么大本事?

  “你需要我帮助什么?”岳星阑见他不愿开口,干脆将话题跳过问。

  越前龙雅扯了扯嘴角,说:“我现在精神很亢奋,甚至有点暴躁,特别想毁灭一切,要是可以,我希望你能对我用‘沉眠’让我大脑安静下来。”

  听到前半句岳星阑还有些担心他会不会与澳大利亚的高尔吉亚一样发疯,听到后半句则一脑门黑线:“你把‘沉眠’当成什么,催眠曲吗?”

  “噗……”幸村没忍住笑了一声。

  岳星阑顿时朝他睇去一个不开心的小眼神,他忙收了笑,难得开了句玩笑:“星阑,就当日行一善?”

  岳星阑:“……”

  他看了越前龙雅一眼,倒是从越前龙雅眼中看到了与以往不同的情绪,还有他现在紧握着球拍的手臂上青筋分明,显然是在克制着情绪,让他对那个与越前龙雅打球之人更好奇的同时也没再扭扭捏捏。

  反正他是不会再将“沉眠”拿到正式赛场上去,但不妨碍他进行研究,他对自己的球不好研究,而幸村和越前龙雅刚好是让他绕过精神力施展精神网球的提议者,他们来做对手亲身体验“沉眠”倒是更加适合。

  于是,一场属于高手间的“对决”开始。

  起初幸村和越前龙雅是直接以2V1的方式和岳星阑打球,但打着打着,幸村就失去了回球的机会,如越前龙雅自己所说,他的精神处于亢奋状态,甚至比他一开始所表现出的亢奋更加高一些。与此同时,他的回球也带着一种仿佛很恐怖的黑色气流,幸村离得近些都能清晰感受到那种十分危险的躁动。

  更能深切体会越前龙雅情绪的当属他的对手岳星阑,在岳星阑的印象中,越前龙雅是属于性格散漫,我行我素,且情绪不会轻易外露的人,然而今天却是认识他以来第一次那么情绪外放。

  或者说,发泄。

  越前龙雅的身体里仿佛住着一只怪兽,原本这只怪兽一直处于沉睡状态,但今晚他可能遇到了一些事情,将沉睡的怪兽唤醒,怪兽醒来,便要吞噬这个世界。

  有好几次,岳星阑都感受到了最初和越前龙雅正式打球时那种突然忘记球是怎么打的感觉,即使很短暂,但那种不受控制的体验真真切切。

  已经沦为观众的幸村眉头微微蹙起,他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出了越前龙雅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的冷漠,或许,还要再加一个词——暴戾。

  他如同一位暴君,走下了高高在上的王位,举起了屠刀,冷漠无情地将心中的戾气全部发泄在臣民身上。

  越前龙雅的每一球,都充斥着危险。

  尽管幸村知道岳星阑并非常人,可他仍会担心,同时又生出一些后悔,他或许不该提议让岳星阑“日行一善”。

  岳星阑并不知道幸村已在心里后悔,他在度过最初越前龙雅疯狂的攻击后渐渐找回了自己的节奏,他没忘记这一场比赛的初衷——让越前龙雅过于亢奋的大脑安静下来,持续的精神和身体亢奋对任何人而言都并非一件好事。

  至于越前龙雅……

  越前龙雅从来时身体里的血液就一直在沸腾,大脑高度活跃,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从未有过的暴躁让他想将周围一切都破坏,包括球场,包括人。

  他硬生生压制住了那股戾气,和平地与岳星阑走上球场,从最初的克制到后来放任自己发泄,只经历了很短的时间。

  他脑子里什么也想不到,仿佛也不认识对面球场的人,他就像是恶灵,只知攻击的恶灵,无比狂躁的宣泄,一拳、一拳、又一拳……每一拳都能到肉,每一拳都能他的“沙包”摧毁。

  可是,“沙包”非但没有被他摧毁,反而勾起唇角向他挑衅,他心头怒起,更加用力的攻击,攻击,攻击……

  他的“沙包”露出了一双猩红的眼睛,像是嘲笑他的无能。

  “沙包”怎么敢?!

  他要把“沙包”彻底粉碎!!!

  巨大墨绿色气流缠绕在越前龙雅周身,他双目变得赤红,打出的每一球都裹挟着那恐怖的气流,似乎只要他将全部攻击释放,整个世界将被他彻底吞噬。

  “精市,离远些!”岳星阑朝场边喊时心里痛骂越前龙雅王八蛋,好端端的竟然真发起疯来,而且看起来还是一时半会治不好的那种。

  幸村心脏跳动频率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快,眼看巨大的墨绿色气流形成巨大风暴即将冲向岳星阑,他忍不住想要让岳星阑避开,然而话到嘴边,他就见岳星阑人影一晃,转瞬消失,他不禁一愣。更让他惊愕的是,下一瞬,那巨大的气流风暴消失了。

  球场上一派祥和,仿佛先前所见一切皆是他的错觉。

  再之后,他就看见原本该在自己半场的岳星阑出现在了越前龙雅的半场,并且还半抱着越前龙雅。

  幸村:“???”

  他有些混乱的朝岳星阑和越前龙雅走去,才走近还没开口就听岳星阑跟他抱怨:“早知道这家伙会发疯,我不如一开始就把他劈晕。”

  幸村看看他,又看看眼睛闭着的越前龙雅,嘴唇张了张,好半晌,才问出一句:“你把他打晕了?”

  “不打晕他这块球场铁定得废,我们是来打比赛的,可不是搞破坏,还是别给人家增加工作量了。”岳星阑说完又看了越前龙雅一眼,有点嫌弃地将他扛了起来,“精市,你帮忙拿下他的球拍,我们给人送房间去。”

  幸村看着他扛麻袋一样扛越前龙雅的姿势,又想起过去集训时那些累到在他球拍下被扛回宿舍的选手,突然觉得他能享受被背着的待遇委实是好。

  心情微妙的愉悦了起来。

  “精市,你说究竟哪个家伙能把越前龙雅逼疯到这种程度?看他样子来之前应该已经经历过一场恶战,刚跟我打居然还能打出那样的球,不是我说,但凡今天站球场上的不是我,他最后那一球绝对能直接给人送走了。”岳星阑扛着人也忍不住吐槽。

  幸村是认同他的观点的,越前龙雅最后一球着实危险至极。

  但,能把越前龙雅逼到“疯”的人绝对不可能是简单的家伙,至少他很清楚,如果当时是他和越前龙雅打球,他赢越前龙雅的可能恐怕连三成都不到。

  “会是选手吗?”他喃喃。

  “不是选手还会有其他人吗?”岳星阑听后反问。

  幸村摇摇头,他想,可能是他低估了各国的选手吧?

  岳星阑将越前龙雅丢给他弟弟越前龙马后就拉着幸村溜之大吉了,独留被从梦乡里挖醒脑子还没完全清醒的越前龙马对着浑身臭汗昏迷不醒的大哥瞪眼。

  ……

  翌日。

  真田的小眼刀子嗖嗖的一刀又一刀往岳星阑身上扎,愣是把他睡意都给扎得少了大半。

  再他又一次飞眼刀子时,岳星阑问:“昨晚睡得好吗?做梦了吗?美梦还是噩梦?”

  话一出,众人就感觉真田周身本就不高的温度更低,丸井和切原直接端了盘子离他远远的,也就柳,勇敢地透了他的底:“应该是美梦,梦里有说肉香。”

  “莲二!!!”真田的黑脸瞬间爆红。

  柳直接端着餐盘放回收餐台,没有跟副部长对视,但转身后嘴角翘起的弧度泄露了“军师”腹黑的一面。

  听到柳所说的选手们纷纷笑起来,岳星阑倒是没笑,只很认真道:“美梦总是要比噩梦好,至少醒来后心情也会很好。”

  这……还真没错。

  虽然被“沉眠”了很让真田羞耻,但不得不承认,昨夜是他来澳大利亚后睡得最安稳的一夜,做梦梦到什么他其实已经记不清,但应该是美梦,他一觉睡到天亮,醒来更是神清气爽,至于为什么一直黑着脸,还不是因为羞耻?

  “不知道越前龙雅昨天做的噩梦还是美梦?”岳星阑忽然摸着下巴说,真田是被他“沉眠”放倒的,越前龙雅可不是。

  幸村进餐的动作一顿,紧接着他就听到了那道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噩梦!”

  越前龙雅不知何时来了餐厅,且人已经到了岳星阑身后,听到他的话后还用力往他脑袋上按了一下,而他自己则揉着后颈,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可真是一点不留情,用那么大力是想杀了我吗?”

  岳星阑将有些歪的帽子戴正,而后斜睨他一眼:“谁让你抽风?”

  越前龙雅一屁股在幸村对面坐下,伸手就要去拿他盘子里的橙子,被岳星阑眼疾手快给拍了一巴掌,岳星阑瞪他:“自己没手还是怎么的?”

  越前龙雅深呼吸,再深呼吸,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朝着刚来的越前龙马道:“小不点,帮大哥拿点吃的。”

  越前龙马打哈欠到一半顿住,而后圆圆猫眼瞪着他,气咻咻拒绝:“你没长脚长手吗,自己去拿!”说罢,也不给越前龙雅奴役他的机会,直接跑到离岳星阑那一桌最远的餐桌落座。

  “啧,小不点长大就不可爱了。”越前龙雅吐槽了一句。

  也亏得越前龙马这会儿离得远,不然要是听见了,保准给他一网球。

  昨夜他从睡梦中被叫醒,猝不及防地就接收了一个昏迷的大哥,把人扔着也不行,于是忙活大半夜,总算把人清理干净丢床上了,他也累得够呛。起来餐厅吃个早餐没得一句谢就算了,还被使唤拿早餐,美的他呢!

  等到越前龙雅边活动着肩膀脖子拿了一盘食物回来,岳星阑都已经快等睡着了。

  岳星阑当然不是那么好心询问他的伤势,而是从昨天起一直就好奇的一个问题——把他逼“疯”的那名选手究竟是谁。

  “不是选手。”过了一夜,越前龙雅状态也差不多调整好了,他边吃早餐边含糊回答。

  “不是选手?那是谁?”幸村也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越前龙雅笑着看向岳星阑,算是卖关子道:“你想见的人。”

  “我想见的人?”岳星阑纳闷,刚想说他没谁想见,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越前南次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