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屿和何池相拥许久,岑屿才终于缓过神来。他伸手拨了拨何池额角凌乱的碎发,终是没有忍住,细细地亲了亲何池眼尾的那颗泪痣,“我们回家吧宝贝,我带你回家。”

  何池安心点头,“好。”

  岑屿办了出院手续,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在走前,何池捏了捏岑屿的手指,“我想去看看她。”

  岑屿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

  何池眸光黯然,“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他们,毕竟以后再也不会相见,我想和她说一声再见。”

  “他们都一样心硬,宝宝,你不能再受刺激了,听我的,好吗?而且你说了不再见任何人的。你答应过我,你不能食言。”

  何池头晕晕的,和岑屿说话老是带着些撒娇意味,乖巧又讨人喜欢。

  “可是,可是我们走了的话,就没人照顾她了呀。”

  “我见过她了,也给她请了护工。小池,有很多人在乎她关心她,她也会去爱很多人去关心别人,她顾不上我们的。”

  何池被岑屿这句话点通,他凑到岑屿耳边,声音低落,“我以前总是觉得,也许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所以才让她那么不喜欢我,却原来……”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

  何池脸上露出一丝茫然,“如果他们早一些告诉我,我也就早一些走了呀。为什么非得这样,让所有人都那么的不高兴呢。”

  “没关系,没关系宝贝,我们不要再想了。我们现在离开,我们现在走吧,好不好?我们不见他们了,”岑屿轻轻拍着何池的背,“我们再也不要见他们了。”

  何池倦怠地抬眼,看见了冬日夜晚黑沉沉的天空,最后安心地靠着岑屿宽厚的肩,“嗯,我们再也不要见他们了。”

  于是岑屿抱着何池,一步一步离开了医院。

  他们要回他们自己的家了。

  等他们到家,何池已经又疲惫地在他怀里睡着了。岑屿稳稳抱着他,开了门,轻轻将他放在床上,又盖好被子。何池动了动,岑屿在一旁守了他一会儿,看着他睡熟了,这才去厨房。

  现在八点,等九点他醒来,恰好可以吃上饭。

  忙碌一阵,正当岑屿准备炒菜时,他听到了脚步声。他急忙出去,果然看见何池光着脚下楼往厨房跑来。

  “岑屿!”

  何池急急地喊。

  “我在宝宝,我在。”岑屿两步走到他身边,从善如流地抱起他,“怎么这么着急?鞋都没有穿。”

  何池双手环着岑屿的脖颈,迫切地吻上岑屿的唇。

  亲了那么多次,他却还是很笨拙。

  像是在咬,又像在舔。

  岑屿尝到了苦涩的药味,猜到何池刚刚吃了药,情绪有些不稳,现在应当是急需安全感。他小心地把何池护在怀里,慢慢地掌控主导。

  唇齿交缠,缠绵悱恻。

  何池被他温柔的亲吻安抚,急促跳动的心脏好久才恢复平静。两人额头相抵,鼻尖亲昵地蹭着,何池带着些委屈道:“我以为你不见了,哥哥,你为什么老是不见啊。”

  他退开一点距离,眼睛湿润润的,“你不能永远陪着我吗?”

  时过境迁,岁序更替,他叫哥哥却还是极轻极软的语气,尾音上扬,乖巧极了。岑屿心一酸,“我的错宝宝,下次你睡觉我陪着你好不好?我再也不离开你的视线,也永远陪着你。”

  “嗯。”何池仰着脸看他,“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

  岑屿抱他上楼,把他放在床边坐下,半蹲下身给他穿上拖鞋,再拢了一件外衣,“冬天冷,虽然铺了地毯,但下次不要光脚跑出来了,记住了吗?”

  “知道了哥哥。”

  “刚刚吃药了是不是?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了,好很多了。”他镇定摇头。

  于是岑屿放下心来,他教了何池很久,什么时候该吃什么药,如果自己不在他身边觉得痛了难受怎么办,一直到何池记得清清楚楚他才安心。所做这些也不过是图个以防万一。

  两人下了楼,到了厨房。

  何池好乖。眼睛一直跟着岑屿,目不转睛,像是看不够,他想跟着,却什么也不做,就定定地用一双眼睛看着。

  岑屿挪一步,他也挪一步。

  岑屿心一瞬间被他小孩一样的动作击中,软成了一片又一片的棉花糖,却又心疼得眼眶发酸。

  失而复得,他们都生怕眼前的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美梦。

  何池没有安全感,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于是岑屿搂着他的腰,在流理台上垫了个软垫,让他坐上去,“我在做饭呢,宝宝就坐在这里看着我好不好?”

  何池肉眼可见的变得高兴,“好。”

  何池坐在一旁,看着岑屿行云流水游刃有余的模样,弯着眼睛笑起来,脸色却逐渐发白。

  他一直在忍。

  醒来时未见岑屿,他恍然竟以为是前世那些无数孤独痛苦的时日。他跪坐地上颤抖着手拉开柜子,吞了大把镇痛药。

  可他还是疼。

  疼得他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觉得自己生了一场大病。

  众生皆苦,他也终生都要受这苦楚。

  岑屿刚炒完鲜笋冬菇,想喂何池尝一尝,一转身却看见何池用力掐着掌心的手和惨白的唇。

  他一下慌了。

  “怎么了小池?怎么忽然这样?”他丢掉筷子,握住何池的左手,让他放松下来,一看,已经掐出了带着血色的指甲印。

  何池呼吸有些急。

  岑屿连忙顺着他的背,“怎么这么难受?”

  何池不说,岑屿在一旁着急,“你理理我宝贝,你说说话好不好?告诉哥哥哪里疼好吗?”

  何池虚弱地撑着他的肩,偏头干呕了一声。

  “……垃圾桶。”

  岑屿立马用脚将垃圾桶勾了过来,何池滑下流理台,站在地上俯身,呕吐声撕心裂肺。

  没一会儿他便站不住,岑屿揽着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一下又一下地顺着他心口,低声道:“没事没事,马上就好了小池,马上我们就不难受了……”

  何池也不知道岑屿究竟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

  岑屿端了热水,何池漱了漱口,又喝了一点温水才感觉好了一些,这个时候锅里的冬笋已经焦了。

  岑屿抱着何池站起来,关掉了火。

  好几片镇痛药被何池吞下去,等现在吐出来,太阳穴胀痛不已,他脑袋有些眩晕。岑屿脸抵着他的肩颈,没一会儿,何池便感觉到肩膀处传来一些湿润。

  何池察觉到后蓦地手足无措,“……哥哥。”

  “哥哥在,”岑屿哑着声音,搂着他往外走,“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明明刚回来没多久,现在还去。

  何池连忙摇头,“我没事了,吐了已经好多了。你、你怎么哭了呀。”

  岑屿不答,眼睛红得吓人。眼见已经走到了客厅,何池挣扎着,“我不去医院,哥哥,我们不去好不好?”

  目光带了些哀求。

  下午去医院,是因为去看渝晚。

  住院是因为没了意识,可他清醒时,潜意识里还是无比抗拒医院。

  瞧见何池恐惧的眼神,岑屿猛地醒神。

  他停了步伐,最后还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却没放开何池,两人紧紧相拥,好久,何池才听见岑屿的声音,“小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我求你,我求你宝宝。”

  岑屿把何池按在自己怀里,何池感觉到他身体细微的颤抖和胸腔振动发出的惧意,“我求你照顾好自己,好不好?宝贝,你是不是真的想把我心疼死?你也疼疼我,行不行?”

  “你不能……”

  岑屿苦涩道,“你不能来了我身边又离开,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

  “对不起,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疼了。”何池也难过起来,大颗大颗地掉着眼泪,“……我只是想没那么疼。”

  他说,“你不要为我难过。”

  “我现在不难受了,我也不会离开你,哥哥,你别哭。”

  “宝宝,我不难过,我是心疼。”岑屿抬起他的脸,温柔吮去他的眼泪,他们两个人,率先妥协的永远都是岑屿,“答应我,疼的时候就叫我好吗?我不会再留你一个人,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所以宝贝,哪里难受或者不高兴都要告诉我好不好?”

  “好。”

  “别再一个人忍着。”

  “好。”

  岑屿仔细的看了他片刻,终于没忍住,轻轻地亲了亲他湿润的脸,“宝宝真听话,现在还难受吗?”

  何池犹豫几秒钟,还是小声道:“……难受的。”

  “哪里难受?实在难受我们就去医院……”岑屿话还没说完,何池便道:“哥哥抱我,我就不难受了。”

  岑屿失笑。

  “好。”他揉了揉何池的发,“哥哥抱你。”

  “你晚上还没吃晚饭,现在是不是饿了?刚刚菜还没炒完,我们一起去做饭好不好?”

  何池依恋地倚着岑屿,“嗯。”

  于是岑屿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托着他,炒了两个菜,煨了一个西红柿瘦肉汤。

  何池才吐过,他胃口本来就小得紧,吐了就更加吃不下,一碗浓稠的粥他才吃喝面上那么小小一层。岑屿便如往常一般宝贝似的圈着他哄,“再吃一口小池,吃了这一口要是还吃不下我们就不吃了。”

  何池勉强吞咽,岑屿看着只吃了一点儿的饭菜忧心,“是不是今天的不合胃口?小池还有没有想吃的,我重新给你做一份,好不好?”

  何池摇头,“好吃的。……只是吃不下了。”

  “那我们再喝一点汤好吗?饭就不吃了,尝一尝这个,照你喜欢的口味做的。”岑屿舀了一勺,何池乖乖咽下,本来焉了的眼睛亮了亮,“……这个好喝。”

  岑屿便半哄半夸地喂了小小一半碗汤,“我们小池真厉害。”

  何池双颊粉粉的,“喝个汤,哪里就厉害了呀。”

  岑屿蹭了蹭他的鼻尖,轻声夸道:“我们宝贝做什么都厉害。”

  等一切都收拾完,天已经全然黑了。

  城市灯火通明,这一方小屋里也温暖如预初。岑屿和何池窝在床上,岑屿揽着何池,两个人看着电影。

  何池总和他细声细气地讨论剧情,问为什么这个姐姐不喜欢她弟弟,问为什么这个主角可以逆风翻盘,又问结局是好的还是坏的。

  乖乖的样子,总想让岑屿把他揉进自己的血肉,捧在心尖上。岑屿忍不住,便在他看电影时去吻他,亲他的脖颈,亲他的眼睛,玩他的手,穿插过去十指相扣。

  何池眼睛一动不动看得认真。

  “你、你别闹我呀……”

  岑屿不听。

  等何池对上岑屿的眼睛,不高兴地看着他,岑屿却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变本加厉地吻上他的唇。

  舌尖描绘着形状,掠夺唇舌的甜意,吻得何池晕乎乎的,如同过往里那支塞在他手上的糖葫芦,他只小心翼翼地舔掉了面上的那一层糖衣。

  岑屿亲他,他便乖乖任人欺负。

  眼里蒙了一层水雾,看起来可怜极了。

  岑屿喜欢这个人喜欢得都要疯了。

  他撤开身,啄了一下他的唇,“宝宝,你喜欢我吗?”

  何池听话道:“……喜欢的。”

  “你还喜欢吃糖葫芦吗?”

  何池眼中更湿了些,“喜欢。”

  岑屿面上露出怀念的神色,嘴角挂着浅笑,“你还记得,曾经有个小孩,一直拉着一个人叫哥哥吗?”

  何池红了眼眶:“记得。”

  岑屿脸上释然,“小池,哥哥永远爱你,别再离开我身边。”

  他的小朋友道,“不会离开你。”

  “哥哥,我是你的。”

  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我都只属于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