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兔子玩偶>第186章

  一年半,一晃而过。

  经过了换心手术后,贺清的心脏衰弱疾病得到了治愈。

  心衰虽是痊愈了,可信息素紊乱症状导致的精神疾病,仍旧长久地困扰着贺清。

  贺清变得更加冷漠和偏执,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暴起,发疯伤人,贺氏上下那么多员工,没有一个人,胆敢随意地接近他。

  除了生父贺祁和贴身照顾他长大的老管家。

  贺清病愈离开地下实验室之后,便恢复了往日的生活方式,每天有条不紊地上班下班,着手督促各项科研项目的研发推进。

  经过多方斡旋努力,贺氏总算是拿下了新科技的上市许可。

  贺氏集团新科技上线宣发的那一天,贺祁满目春风,志得意满地站在金碧辉煌的礼堂里,接受着万众瞩目、恭贺赞誉。

  数不尽的美酒佳肴,各方贵宾,点缀在灯火璀璨、觥筹交错的宴会厅里,奢靡得仿佛商纣王最靡丽的梦境。

  贺祁从未像今天一般地快乐过,灵魂都好像是挣脱了肉体凡胎的束缚,飘飞上了最尊贵的云端,高高在上地享受着其他人的顶礼膜拜,俯首称臣。

  他情不自禁地多喝了几杯,庆功宴结束之后,醉醺醺地叫来助理,扶着他回酒店房间里去休息。

  夜里一阵凉意窜入四肢百骸,硬生生地把贺祁冻得迷迷糊糊睁眼醒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踅摸床头柜上面摆放的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一些。

  结果身体上传来的异样触觉,令贺祁悚然一惊,遍体生寒,他立刻就彻彻底底地清醒了过来。

  留在记忆里最后的酒店房间的模样,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冰冷干净的房间,一盏冷色的白炽灯,散发出来毫无人气的惨白光晕。

  而贺祁自己,则是被绑住手脚,坐在一把冰凉的椅子上,动弹不得。

  一瞬之间,贺祁骇然色变,眼睛在看清楚了他面前那个端坐在轮椅上的人影的面容的时候,立刻就勃然大怒,厉声训斥道:“贺清,你又在发什么疯?!”

  面色雪白的贺清,神情平静,他抬眼看着拼命挣扎的贺祁,冷淡地开口说道:“我现在很清醒,没有发病。”

  “贺清——!”

  贺祁简直是出离愤怒,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目露凶光,恶狠狠地呵斥道:“我可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父母的?!”

  “我知道我和你在生物学范畴上拥有血缘关系,这一点无需你再三强调。”

  贺清微微颔首示意,态度冰冷而端正:“虽然在情感上我并不接纳你,但是我从来不否认你是我的亲生父亲。”

  贺清越是平静淡漠,贺祁心中的不安和惊惧,反而是愈演愈烈。

  倘若贺清真的发疯伤人,一直胡闹折腾不止,那其实还变相地证明,贺清尚存一丝理智。

  而当贺清摆出这种冷漠无情的态度时,往往都是他已经做下了最终决定——要彻底地清除阻碍他的所有人和事。

  想到这里,贺祁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无比。

  他惊恐万状,眼球暴凸,面目狰狞似恶鬼一般,颤声说道:“贺清,你到底想做什么……?”

  贺清波澜不惊地,抬头看了一眼贺祁,而后慢条斯理地伸出手去,拿起手边的试管架上的一支淡蓝色药剂瓶,语气清淡地说道:“实验编号C9K6H8003试剂,正式名称为高效抑制剂,已于九月十六日,获得药监局正式批准文号,予以批量生产上市。”

  “至于其他的试剂,我个人认为,已经没有再向你做详细介绍的必要了。”

  贺清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对贺祁突然扭曲狰狞的表情,无动于衷。

  他不疾不徐地说道:“近十年来的研究成果,都在这里了。”

  试管架上,并排整齐陈列着的一支支玻璃试剂,几乎是贺祁这十多年来的心血集成体。

  自然,其中亦然缺少不了贺清的S级信息素的参与和贡献。

  眼见贺祁的眼神怨毒凶戾,怒火滔天,贺清反倒是突兀地微笑起来,清冷的眉眼,艳色逼人。

  就在下一刻,贺清突然抓起一支试剂,啪的一下,狠狠砸在地上。

  玻璃碎裂,珍贵无比的试剂,飞溅流淌一地。

  贺祁目眦欲裂,怒不可遏地嘶吼起来:“贺清,你在做什么?!你疯了——!”

  贺清听见贺祁的怒吼,笑得愈发轻蔑倨傲,不顾贺祁疯了似的谩骂咆哮,贺清又抓起几支试剂,当着贺祁的面,肆无忌惮地摔在地上。

  啪啪啪——

  一声接着一声,玻璃爆裂的脆响不绝于耳,药剂流得四处都是,满地狼藉。

  贺祁都快被贺清这样疯癫病态的举动气疯了,他心神俱碎,声音嘶吼得近乎于野兽的哀嚎。

  贺清面无表情,接连不断地摔砸着架子上的玻璃试剂,把贺祁这十多年来的心血通通毁于一旦,毫不留情地践踏于脚下。

  暴力的发泄,让贺清有些疲倦,他暂时停下来休息,那张苍白的脸庞上,浮现出了淡薄的红晕,声音轻得宛如呓语,病态而阴郁:“集团马上就会进行资本清算重组,你苦心孤诣经营的一切,都要被贺鸣全部夺走了。”

  迎着贺祁暴怒阴戾的瞪视,贺清冷笑起来,笑容愈发地肆意张扬。

  脑海之中,浮灯掠影似的,回忆起来了这将近三十年的前半生里,贺祁是怎么对待他的。

  贺祁逼死他的母亲,又试图把他培养成没有人性的野兽,让他变成一只彻头彻尾的魔鬼。

  贺祁对他好,看重他的能力,也只是因为他的S级信息素有极高的利用价值。

  良久之后,贺清才有了动作,他厌烦而又倦怠地掀了掀眼帘,看着脑溢血急性发作,一命呜呼的贺祁,轻轻地冷笑了一下。

  贺清那张雪白漠然的脸上,既无快意,也无惊惶,一片死寂和空洞。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身姿挺拔的贺鸣,仿佛幽灵一般,自黑暗中缓缓现身。

  他冷眼旁观着贺祁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眼神深黑,毫无波澜。

  就是这个男人,导致他的母亲沈溪棠颠沛流离,受尽屈辱,又让他小小年纪便流落在外,吃尽苦头。

  两个人静静地看着那具苍白冰冷的尸体,满脸冷漠,无动于衷,没有一个人把贺祁的死亡当回事。

  在贺祁以为最高兴最成功的那一天,他们联手把他拉下神坛,让他看清了真正的现实。

  静默了好一会儿,贺清冷淡地抬眼,看着贺鸣,面无表情地说道:“贺祁死了,但是我还是不喜欢你。”

  贺鸣面色如常,对贺清的评价不以为意,说道:“你随便吧,我无所谓了。”

  贺清目不转睛地盯着贺鸣喜怒不明的表情:“你以后还是在原来的办公室上班吧。”

  一听这话,贺鸣不免露出了一丝讥讽而又揶揄的淡笑,直言不讳地开口问贺清道:“一辈子屈居人下,给你当牛做马么?”

  贺清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我的身体健康状况很不稳定,如果我死了,贺氏就只能交给你了。”

  此言一出,贺鸣顿时陷入了一阵深深的沉默。

  那一瞬间,他感觉命运真是讽刺而又可笑。

  曾经他们两个是那么的仇恨彼此,恨不得想方设法弄死对方,如今竟然可以心平气和地在一起聊天。

  后续的董事换届、资产评估、管理体制重组等诸项事宜,贺清让助理给贺鸣送去了所有的辅助资料,而后便不再插手过问。

  度过了忙得天旋地转、兵荒马乱的三个多月,贺鸣总算是把动荡不定的公司重新稳固下来。

  他自己接手了绝大部分的管理事宜,一下子工作量激增,各种杂七杂八的繁冗事情,不间断地围绕在他身边。

  贺清闭门不出,安心静养,毫不客气地拒绝了贺鸣的探视,只让助理给他带了一句任性直接的答复:我只负责核心科技研发和财务管理,其余一切事宜与我无关。这是当时协商的时候就已经约定好的。

  得到这么一个回答,忙得晕头转向的贺鸣,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扶着额头失声轻笑一下。

  他这个哥哥,一贯如此,谁都拿他没办法。

  忙里偷闲的功夫,贺鸣喜欢拿出手机,慢条斯理地翻看一会儿和陈言在一起的时候,留下来的那些记录。

  说起来,他最后一次和荆皓铭有联系,都是一年之前的事情了。

  目前贺鸣对于陈言近况的了解,也就仅限于知道陈言和荆皓铭身在何处,至于其他的,便一概不知了。

  他其实想过暗中联系陈言,可身边还有个虎视眈眈、敏锐心细的贺清盯着,于是只得遗憾作罢。

  就连贺鸣自己都无法确定,贺清到底有没有监控过他的动向。

  毕竟,贺清总是有很多出乎寻常的手段,叫人防不胜防。

  陈言的生活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平静安定,贺鸣不想再让他疲于奔命四处逃窜,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拦住贺清。

  这么想着,贺鸣情不自禁地在搜索栏里输入了那座滨海小城市的名字,结果他才看到了页面显示的第一条搜索结果时,原本宁静自若的神色,便微微一变。

  这是一则灾情报告的新闻稿,昨日凌晨三点五十八分,当地突发了一场地震灾害,造成了小规模的人员伤亡,现阶段政府部门正在组织抗震救灾,积极转移伤员。

  贺鸣眉梢微蹙,急忙点进主页查看详情,他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内容。

  当地的报社记者,在暂时安置灾民的集中帐篷营地里进行了实时的跟踪报道,而在一张灾情实况的配图里,贺鸣竟然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赫然就是陈言和荆皓铭。

  这一下子,贺鸣眉头紧锁,心里骤然慌乱起来,一股寒意不住地钻入心尖。

  看这情况,陈言和荆皓铭所在的地区也受灾了,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了。

  贺鸣越想越担忧,几乎是坐立难安,当机立断,他放下手机,查询了一下最近的航班情况,准备亲自去一趟,等确定陈言安全无误,他又再乘坐飞机返回A市。

  订购机票的事情,贺鸣委托了别人秘密办理,而后又找了一个合适的出差理由来糊弄贺清,他再三确认没什么破绽之后,便准备出发了。

  哪承想,贺鸣才打开家门,居然就在门口看到了贺清。

  看着像是胸有成竹、等候已久的样子。

  对视须臾,贺鸣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贺清面无表情,眼瞳幽深,他冷淡地看着贺鸣,说道:“在你的行程安排里,你的出差地点和你乘坐的航班终到地点明显不符。贺鸣,你想去见谁?”

  没想到贺清发现得竟然这么快,贺鸣愣了一下,随即,他不慌不忙地微笑起来。

  迟疑片刻,贺鸣便大大方方地坦白了,他对贺清实话实说道:“陈言没死。他现在住的地方发生了地震,我不放心,准备去看看他。”

  一听这话,贺清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很明显地出现了变化,他错愕几秒钟,回过神来后,惊喜地说道:“我也去。”

  贺鸣神情淡然地看着贺清,直言不讳地问道:“找到陈言之后呢?你又打算故技重施把他逼疯吗?”

  贺鸣如此凌厉而又直白的诘问,果然让贺清陷入了一阵沉默。

  思忖了一会儿,贺清抬眸看向贺鸣,神态认真,口吻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不会再那么对他。”

  闻言,贺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侧转过脸庞,看到贺清隐隐有些发亮的瞳仁,不免觉得头疼,想了一下,还是耐心地劝解一句:“贺清,事情的结果,未必就会如你所愿。你必须答应我,要真正地做到尊重和宽容别人,我才会告诉你陈言在哪里。”

  顿了顿,贺鸣补充了一句话作为总结:“所以,把选择权交给陈言吧。”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贺鸣也不由得恍惚了片刻,心里忐忑不安到了极点。

  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把握,陈言到底还愿不愿意接纳他。

  良久的静默,贺清不动声色,郑重其事地微微颔首,低眉顺目地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