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兔子玩偶>第179章

  列车抵达终到站点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多。

  荆皓铭背着陈言,矮身从车门里钻了出来,他警觉而又茫然地环顾了一圈身处的地方。

  抬眼四望,周围一片漆黑。

  这是一个对他而言,全然陌生的城市,在这里,不会有人再认识他和陈言。

  耳畔隐隐约约的,好像听到了海浪涌动的声音。

  跟随着出站的旅客,荆皓铭混进人潮之中,朝着出站口走去。

  长时间的疲惫旅途,已经让荆皓铭的脑子彻底地生锈麻木了,他沿着寂静无声的街道,浑浑噩噩地迈步走着,心底只有一个明晰的目标,闪闪烁烁地提醒着他——必须尽快去找医生给陈言治病。

  首先,荆皓铭排除掉了所有规模较大的医疗场所,那些地方都需要使用实名身份信息登记才可以看病,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这个时间节点,处处黑灯瞎火,荆皓铭走投无路,求助无门,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荆皓铭饥肠辘辘,又冷又累,背着陈言走了很久很久,才遇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

  当即,他大喜过望,急忙带着陈言进去买了一些退烧药,还有几支市面上常见的抑制剂。

  这些东西,一共花费了一百五十八块钱。

  荆皓铭看着被自己递出去的现金,眉头皱得死紧,嘴巴里不可避免地漫延上了苦涩的滋味。

  两张长途的火车票,几乎就花掉了身上一半的积蓄,与此同时,还必须要尽可能多的留出钱来给陈言寻医治病。

  这种岌岌可危的紧迫感,让荆皓铭忧心如焚,肺腑火烧火燎地生疼。

  他接过店员递给他的袋子,声音嘶哑地道了声谢,转身离开了药店。

  身上没有任何通讯工具的荆皓铭,根据着路边的公交站牌上的显示信息,半是猜测半是推理地在脑海里大致勾勒出了前往客运站的路线。

  一直走到天际翻出一线微弱的鱼肚白,荆皓铭才气喘吁吁、精疲力尽地到达了距离他们最近的城乡客运站。

  期间荆皓铭走错了两次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还差点被路边睡得正熟的流浪汉绊倒在地上。

  荆皓铭找了个安静的围墙角落,在花坛边上坐下来,稍作休息。

  他伸出手去,探了一下陈言的额头温度,柔声细语地把浑浑噩噩的陈言叫醒。

  陈言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睛,在熹微的晨光里,看着荆皓铭似乎有些模糊遥远的面容。

  荆皓铭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振作起来,好声好气地哄着陈言张开嘴巴再吃下去一片退烧药。

  药店里买来的抑制剂早就已经给陈言注射进去了,可惜的是,毫无作用。

  陈言已经习惯了高效抑制剂的身体,对于普通的抑制剂,产生了耐药性。

  陈言含糊地叫了一声,声音虚弱得微不可闻:“皓铭……?”

  “我在呢,没事,你闭上眼睛安心睡觉吧。”

  荆皓铭伸出手,摸了摸陈言隐隐发热的脸庞,耐耐心心地同他说起自己的初步打算:“等一会儿大堂里开始营业了,我就去柜台上问问售票员,咱们买一张去最偏远的小山村的车票。我带着你暂时躲到山里去,我就不信贺清那个神经病还能找到我们。”

  陈言原本想说话,可张开嘴巴之后,发出的却是一声闷声闷气的咳嗽。

  荆皓铭拍了拍陈言的后背,努了努嘴,冲他做了一个幼稚的鬼脸:“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说了,我都懂。”

  顿了顿,荆皓铭故作不经意地开玩笑道:“等我们找到地方安顿下来,那个时候,你总可以答应做我男朋友了吧?”

  陈言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他微弱地弯了弯嘴角,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又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地睡了过去。

  只是让荆皓铭没有预料到的是,他浑身上下所有的钱加起来,就只够买一个人的车票了。

  顿时,荆皓铭懊恼后悔得一塌糊涂,他咬了咬嘴唇,沮丧地想着,都怪他路上在餐食上的开支没有节制,如果他再忍一忍,撑过去尽量不吃饭,只让陈言吃饱,说不定就可以把两个人的车票钱节省下来了。

  无奈之下,荆皓铭只好背着陈言转身离开了售票柜台。

  长这么大,荆皓铭还是头一次觉得前路一片黑暗,一时之间,竟不知道究竟该去向何方。

  他茫然无措地站在马路边,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眉头紧蹙,神色隐隐有些仓皇和不安。

  就在这时候,一辆破旧脏污的三轮车,在荆皓铭的面前停了下来。

  车厢里面,满满当当地堆放着捆绑扎好的纸板,还有好几袋各式各样的塑料瓶子。

  荆皓铭后知后觉地抬眼去看对方,只见面前坐在车座上的人,是一个头发稀疏面容黝黑的干瘦老头。

  老人眯了眯眼睛,看着荆皓铭脸上的困惑和警惕之色,乐呵呵地开口问他:“伢子,你这是怎的啦?”

  这句方言的口音很重,荆皓铭愣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个老人在和他说什么。

  不得已,老人只好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磕磕绊绊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认不到路?要走哪个地方去,我告诉你要怎么走。”

  荆皓铭吃力地和老人沟通着,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老人:“那个,老人家,请问这里最远的地方,是哪里?”

  顿了顿,荆皓铭态度自然地找补一句:“我想去乡下找我亲戚,但是我记不清楚他住的地方叫什么名字了,我就记得位置有点偏。”

  “我们这里都是海,你那个亲戚是在哪个村子里头?”老人想了一下,不慌不忙地说道:“你要实在认不到路,你就先去打个电话问问嘛。”

  荆皓铭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行,谢谢你,老人家。”

  老人慈祥地呵呵一笑,朝着荆皓铭摆了摆手,重新蹬上三轮车,优哉游哉地远去了。

  又在原地站了几秒钟,荆皓铭甩了甩头发,甩掉脑海里那些突然冒出来的悲观念头,背着陈言继续沿着马路前行,一面走着,一面留心观察着周围有用的信息,在心里暗自思忖盘算起来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

  偏远的山村里若是暂时没法去,躲到海边的小渔村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总之就是越偏越好,最好就是连网线都还没有拉通的地方,他就不信贺清还能把他们俩从如此广袤无垠的土地上翻出来。

  粗略有了行动的办法之后,荆皓铭的心情舒坦多了,心思自然而然也就活络了起来。

  一路上,荆皓铭边走边问,尽可能地节省成本,直到实在是没有力气再走路了,就在路边站着。

  一个多小时后,他等到了一辆城际小客运汽车,而后,他带着陈言,晃晃悠悠地坐上了车,前往城市北郊一个名叫龙泉村的偏远小渔村。

  海面蔚蓝,波浪涌动,雪白的鸥鸟自由自在地盘旋飞行,时不时发出一阵清脆的啼鸣。

  一股咸腥的湿气徐徐拍打在脸上,让荆皓铭有点轻微的不适应。

  天色渐渐地黯淡下来,荆皓铭有些心急,背着陈言走过龙泉村那条条逼仄曲折的村路,四处张望寻找着合适的落脚点。

  转来转去,要么就是语言不通,实在是听不懂对方的方言土话,要么就是问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出租,荆皓铭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贯明亮的眼睛里,涌现出来了深深的忧愁之色。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荆皓铭随便扒拉了两下头发,懒得再去琢磨那些破事儿了,先找个地方吃饭再说吧。

  又走了一会儿,他在码头边的小饭店里坐下,点了两碗面条。

  陈言裹着毯子半靠在荆皓铭的肩膀上,声音听起来还是有点发虚:“皓铭,你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我怎么可能不舒服,我好得很。”

  荆皓铭捏了捏陈言的脸颊肉,笑眯眯地说道:“你呢?肚子饿不饿?”

  陈言抿了抿嘴唇,闷闷地咳了一声:“有点晕,不是很饿。”

  “那也得吃饭,你不吃饭你只会越来越晕。”

  荆皓铭给陈言倒了一杯热茶,高高兴兴地说道:“我刚刚绕了好几圈,这村子还挺好看的,就是我老听不懂那些人说的话,愁死我了。”

  “我听到你和他们说话了。”陈言眨了眨眼睛,露出了浅浅的微笑,“我当时去西川的时候,也是听不懂当地的方言。”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去过西川那边?”荆皓铭还听得愣了一下。

  陈言忍不住轻轻地笑:“好久之前了。本来想约小雨陪我一起去,他说他才不去那种紫外线强的高原区,然后我就一个人去了那儿,玩了好像是四天吧。”

  荆皓铭立马就一脸哀怨地看着陈言:“你就叫他,怎么不叫我啊?”

  “你那时候忙着和你的新对象花天酒地你侬我侬,我可不敢劳烦您老人家跟我去那种山沟沟里。”陈言瞥了荆皓铭一眼,语气淡淡。

  “……”

  荆皓铭最怕陈言翻旧账,他顿时哑口无言。

  咳了一声,他动了动眉毛,低眉顺眼地认错道:“那个……以后肯定不会这样了,你上哪儿我都跟着你,你就算是去厕所,都把我别在裤腰带里揣进去,你看这样行不行?”

  陈言哑然失笑,撇了撇嘴挤兑他道:“倒霉孩子,一边儿玩去。”

  “我不,我就要跟你待在一块儿,你别想着甩掉我。”

  荆皓铭轻轻哼了一声,很难说这是不是又开始洋洋得意起来了。

  陈言懒得搭理这人,学着他的样子,往他手里塞了一只茶杯,让他闭嘴喝茶,少说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