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兔子玩偶>第173章

  谁也不知道陈言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荆皓铭和贺鸣把他带到了医院里去重新检查伤情,这一次,两个人谁都不敢再掉以轻心,寸步不离地守着陈言。

  陈言的后脑处有一块十分严重的伤口,由于没有得到妥善及时的处理,几天过去,已经开始溃脓发炎了。

  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接连着发了好几天的高烧,一直昏昏欲睡的,一天到晚清醒的时间不多,荆皓铭和贺鸣便轮流换班,待在病床边上,如履薄冰地照顾着他。

  入院治疗了一个星期,医生才确定陈言再无大碍,可以出院。

  事后荆皓铭好声好气地哄着陈言,想问问他究竟是怎么摆脱贺祁的人手跑出来的,陈言捧着碗筷,细嚼慢咽地吃着饭,他睁着眼睛,看了荆皓铭半晌,扭过脸去,夹了一块肉放进他碗里,又默默地吃起来了。

  “……算了,你别问了,万一让陈言想起不好的事情又应激了。”

  坐在陈言对面的贺鸣,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荆皓铭碗里的那块肉,他抿了抿唇瓣,小心翼翼地藏好眼睛里的艳羡和委屈。

  “好吧,不管了,陈言回来了就行。”荆皓铭把陈言给他夹的肉吃进去,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思虑良久,荆皓铭对贺鸣讲了一个自己的打算,想听一听贺鸣的意见。

  既然陈言可以想起来他第一次逃离家里遇到荆皓铭的事情,那说不定他的脑海深处对于其他事情也还保留着深刻的记忆,只是一时半会儿因为病情暂时遗忘了而已。

  这么想着,荆皓铭便福至心灵,他考虑着,要不然带陈言回两个人以前读书的学校里去看一看,说不定可以通过那些熟悉的场景,来刺激陈言的记忆,让他想起来一些事情。

  听完荆皓铭的看法和主意,贺鸣也觉得挺有道理的,他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同意了荆皓铭的做法。

  两个人商量好之后,便由贺鸣出面去租车行里租了一辆车过来,而后荆皓铭和贺鸣换着开车,带着陈言前往他们当年初中就读的学校。

  十多年的时间过去,学校和记忆里的模样相比,可以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在一些细节之处,还能看得出来记忆里熟悉的轮廓。

  荆皓铭感慨地仰头看着粉刷得雪白的围墙,只见墙头之上,一片早春的樱花,袅袅娜娜地盛放着,含羞带怯地探出脸庞。

  他自顾自地说道:“我记得好多年前这儿还是那种铁栅栏的围墙,爬着一大片地锦,我不想上晚自习的时候,都是带着陈言从这儿翻出来的。”

  说着,荆皓铭又笑嘻嘻地抬手去捏身边陈言嫩生生的脸颊,问他还记不记得这些事情。

  陈言慢慢地吃着一根冰棍,睁着眼睛,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没说话。

  从小到大就没有干过几件出格事情的贺鸣,他听着荆皓铭喋喋不休地讲述着带着陈言为非作歹、偷鸡摸狗的各种行为,忍不住头疼,无可奈何地说道:“你那时候才几岁,怎么可以不好好学习听课呢,陈言都被你带坏了。”

  “去你的。”

  荆皓铭眼睛一瞪,大言不惭地回怼贺鸣:“不爱读书那是人的天性,我就不信你从来没有想过不想学习的事情。”

  “不好意思,我还真没有想过我不想学习。”

  贺鸣脸色淡然,面不改色地说道:“我每天的行程安排都很紧凑,既要兼顾学业还要培养兴趣爱好,以及学习社交礼仪、枪支使用等,我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厌学的事情。”

  “疯了吧,那不是要累死了?”

  荆皓铭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他啧啧称奇,摇了摇头,故作唏嘘地说道:“哼,还好我爸我妈心疼我们,从来不逼我和陈言学这学那的。”

  “我妈因病去世得很早……至于我的亲生父亲,他并不管我。”

  贺鸣笑了笑,神色平静,若无其事地说道:“从我回到贺家的第一天起,就是贺清在管我。”

  贺鸣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措辞,才补充说道:“贺清他其实很聪明,就是性格阴晴不定的,我不知道我哪句话说错了就把他惹生气了。”

  “行吧,那你和你哥关系能这么差也是挺不容易的。”荆皓铭闷笑一声,扭头不再搭理贺鸣。

  贺鸣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安静地抬眼,看着高高兴兴的陈言,心里其实还是挺羡慕他的。

  三个人慢悠悠地沿着学校围墙逛了一圈儿,放学之后,在荆皓铭贼心不死的连番撺掇下,贺鸣十分无奈地配合着他,托着陈言从墙头鬼鬼祟祟地翻进学校里去。

  本来贺鸣不想干这种臭不要脸的事情,可是陈言觉得好玩儿,兴致勃勃地要跟着荆皓铭当墙头小毛贼,无奈之下,他只得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子,黑着脸跟着爬了上来。

  率先翻墙进来的荆皓铭,一把接住从墙头跳下来的陈言,乐呵呵地抱住他,在他鼻子上亲了一口,嬉皮笑脸地问他:“陈小狗,好玩儿吧?”

  陈言眯着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对此,贺鸣真的是非常无奈了。

  他越来越觉得,荆皓铭真实的心理年龄,绝对不超过十五岁。

  怎么有人都这么大了,还能干出这种幼稚至极的事情。

  虽说已经放学了,可是天色尚早,学校里肯定会有没走的学生或者是巡逻的保安,荆皓铭怕他们三个被人发现,就跟阴沟里的小老鼠似的,熟门熟路地带着陈言专门往记忆里那些犄角旮旯的地方钻。

  跟在后面警觉放哨的贺鸣,表情木然,已经被这俩人折磨得没有脾气了。

  一面观察着陈言曾经就读过的地方,一面自觉地警惕着周围的动静,贺鸣一心二用,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了。

  一直胡闹到快到晚饭的时间,荆皓铭才喜滋滋地带着陈言心满意足地翻墙离开了学校。

  贺鸣心力交瘁,站在马路边上,对他们说道:“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除了贺鸣,心智不成熟的荆皓铭和陈言都挺高兴的,三个人找了一家餐馆用过晚饭,便去车库取车,准备先回入住的酒店休息。

  回去的路上,是由贺鸣开车,陈言和荆皓铭一起坐在后座的位置,他斜躺在座位上,头颅枕在荆皓铭的腿上,任由荆皓铭替他揉着肚子消食。

  估计是陈言最近肠胃有点儿不太好,行驶了没一会儿,他就出现了晕车的情况,忍不住干呕起来。

  荆皓铭喂陈言喝了点清水,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只在水果摊上买的圣女果,耐耐心心地哄他:“忍一忍,乖啊,等回到市里我带你去药店里买点药。”

  贺鸣一面开着车,一面对荆皓铭说道:“要不然让陈言到副驾上坐吧,好歹可以缓解一下晕车。”

  本来荆皓铭不乐意和陈言分开坐,但是他一看陈言的脸色白成这样,便心疼得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了。

  于是贺鸣中途停车,荆皓铭哄着陈言把他安排到了副驾的位置上坐好,贺鸣凑近过来,妥帖细致地替陈言扣好了安全带,这才抽身回去继续驾车。

  汽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之后,雾蒙蒙的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滴滴答答地打在车窗玻璃上。

  Z市总体地形崎岖,地貌起伏很大,公路宛如缠蛇一般,弯曲盘旋着延伸至黑暗的雨雾深处。

  贺鸣神情专注,目不斜视,他放慢了车速,驾驶得愈发小心谨慎起来。

  意外就是在这个谁也没有料到的瞬间发生的。

  大雨滂沱,倾泻直下,诱发了山壁上小规模的滑坡塌陷,一块巨大的石头,失去底部的支撑,轰隆隆地从陡峭的斜坡上滚落下来。

  瞬息之间,贺鸣勃然色变,瞳孔遽然收缩,他猛的踩下刹车,脸色却在瞬间煞白,刹车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竟然失灵了!

  道路湿滑,兼在惯性的巨力之下,车身撞断护栏,势不可挡地冲向了公路一侧的陡坡,贺鸣浑身肌肉紧绷,用尽全力猛打方向盘,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彻底失去了控制的车辆,从路面上骤然侧翻下去,发出了一连串叫人毛骨悚然的剧烈撞击声。

  电光石火之间,贺鸣再无力去改变现状,身体比思维更先一步动了,他下意识地悍然扑身上去,紧紧一把抱住了副驾上满脸惊恐的陈言。

  不过短暂的几秒钟的时间,却漫长得犹如一个世纪。

  车内的所有东西,都随着车体的翻滚坠落,噼里啪啦地砸在贺鸣的身上,他脸色煞白,用尽一切力量,收紧手臂,牢牢地护住了身下的陈言。

  那一瞬间,口舌耳目骤然失灵,疼痛感也消弭无踪,仿佛慢镜头般,整个世界彻底寂静无声,色彩尽褪。

  他只来得及看清陈言眼中破碎的惊慌和仓皇。

  又是砰的一声巨响——

  滚落的车辆,被陡坡上的一排大树拦腰截住去势,这才侥幸逃过一劫,避免了坠崖车毁人亡的惨剧。

  贺鸣甚至于来不及和陈言说句什么,他猝然发出了一声痛苦无比的闷哼,便被从后背上扩散开的一股剧痛所冲击得瞬间失去了声息。

  “贺鸣——!你还好吗?陈言在不在你旁边?!”

  听到了贺鸣吃痛的声音,后排尚存一息清明的荆皓铭,从冲撞力中回过神来,登时毛骨悚然,脑中天旋地转,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惊恐万状的厉喝。

  在混沌的黑暗雨夜里,荆皓铭什么都看不清楚,可鼻翼之间却嗅到了浓郁无比的血腥之气。

  砰砰砰——

  荆皓铭咬紧牙关,几个拼尽全力的肘击,才将破损的车窗玻璃彻底砸开,他艰难地从变形凹陷的车厢里爬出来,在飘摇纷飞的雨丝里,神情惊惶地搜寻着贺鸣和陈言的踪迹。

  雨雾弥漫,水滴冷冰冰地拍打在脸上,荆皓铭摇摇欲坠,恶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液体,他甚至于分辨不清楚,自己脸上的到底是血水还是雨水。

  他拼尽全力地瞪大了眼睛,在隐约的光线里,惶惶不安地摸索着。

  好不容易才摸到了一块柔软冰冷的物体,荆皓铭一下子大喜过望,他哆嗦着身体凑近细细一看,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无比。

  只见面目全非、残破变形的车门底下,贺鸣血肉狼藉,腿部被完全地压死在下面,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猩红血水缓缓地漫延开来。

  在贺鸣身边,陈言满身是血,气息奄奄,不知到底是哪里受了伤,但勉强还算是安然无恙。

  荆皓铭骇然色变,呼吸骤停,他几乎快被眼前的一幕吓疯了,立刻扑了上去,使劲浑身解数去抢救被车门卡住腿部无法动弹的贺鸣。

  重若千钧的铁块叫荆皓铭脸色狰狞扭曲,面上条条青筋暴起,他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也没能搬动分毫。

  血水蜿蜒流淌,几乎在杂乱的草地上汇聚成了浅浅的溪流。

  贺鸣被一阵钻心的剧痛唤回了溃散的神智,他短暂性地恢复了意识,猛的吐出一口血来,颤颤巍巍地说道:“别——管我……先、先救陈言——他可能……撞到头了……”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荆皓铭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他眼睛血红,神色暴怒,戾气深重:“这种时候你说个狗屁的遗言!”

  贺鸣浑浑噩噩的,也没有力气再说句什么,他用尽了全身上下最后一丝力气,把身旁的陈言往荆皓铭的方向推了一把。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陈言,猛的一个激灵,从混沌迷茫之中清醒过来。

  他偏头一看,眼前就是贺鸣那血肉模糊的惨烈情状,而他自己浑身还沾满了贺鸣的血液,浓郁的血腥气直冲脑海,像是利刃一般,霎时搅碎了所有的神思。

  陈言骤时睁大了眼睛,心神俱碎,肝肠寸断,一股强烈的痛意冲入五脏六腑,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捣成了碎片。

  他的眼泪在顷刻间夺眶而出,竟悲痛欲绝地惨叫了一声:“贺鸣!”

  下一刻,陈言就因为承受不住过于猛烈的精神冲击而晕厥了过去。

  贺鸣又呕了一口血出来,他痛得耳底剧烈嗡鸣,意识愈发模糊,灵魂都好像逐渐地挣脱了躯壳的束缚,飘飘忽忽地朝着雾气氤氲的高空飞去。

  他强忍着身体里膨胀流窜的、撕心裂肺的剧痛,对荆皓铭断断续续地咬牙说道:“快走……去求救——”

  话音方落,贺鸣的脸庞委顿在泥水里,再也没有了动静。

  荆皓铭浑身剧烈抖动,过于猛烈的痛楚和惶恐几乎让他站不稳脚步。

  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凌乱破碎的水痕,使出浑身解数,踹碎摇摇欲坠的挡风玻璃,吃力无比地把陈言从贺鸣的身侧拖拽出来。

  他背起昏迷不醒的陈言,跌跌撞撞地朝着头顶的黑暗艰难爬行。

  夜雨愈急,雷声隐隐,吞没了那个渺小挣扎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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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有人想看贺鸣活下来吗……

  车祸的场景描写,来自本人的真实经历和体验。_(:з」∠)_

  偶尔想想也蛮感慨的,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都没有死……

  然后才有机会,在这里讲出这些话,写出脑子里的这个完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