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兔子玩偶>第164章

  贺鸣找到家里来的时候,碰巧在二楼的楼梯口碰见了端着盘子正要下楼的管家。

  管家见到许久没有露面的贺鸣,露出一个慈祥的笑,毕恭毕敬地对着贺鸣弯了弯腰,打招呼道:“小少爷,好久不见了。你怎么有空回国了?”

  贺鸣回了一个客客气气的微笑,他应答道:“我有急事回国。”

  顿了顿,贺鸣才继续问管家:“周叔,大哥在吗?我有话要问大哥。”

  管家点了点头,模样和蔼可亲:“在的,大少爷在书房呢。”

  “好,谢谢周叔。”贺鸣同管家道过别,态度自然地朝着书房走去。

  转换剂和高效抑制剂都已经研发完毕,就待时机合适正式宣发上市,这对于整个贺氏集团而言,都是一件一等一的大事情。

  就在近几日内,公司有个十分重要的会议,就连远在C国的贺鸣都被叫回来了,结果今天早上的晨会里,最重要的角色之一——贺清,却没有到场。

  贺祁气得脸色难看,派了助手去催促贺清数次,贺清不为所动,只让秘书带了一句话过来:身有要事,走不开。

  于是贺鸣不得不亲自上门一趟,看看贺清是不是又旧疾复发入院治疗去了。

  贺鸣站在门外,抬起手指,克制地敲了几下,虚掩的房门之后,传来了贺清平静的应答:“进。”

  走进书房里的贺鸣,才一看清楚了面前的场景,脸上从容温和的表情,便不自觉地消失了。

  只见面色冷淡的贺清,坐在沙发上,怀里还半抱着一个恹恹欲睡的人,他正端着药碗,舀起一勺黑色的药汁,不紧不慢地吹着热气。

  原来是陈言生病了,贺清正在哄他喝药。

  暌违已久,贺鸣怔怔地看着贺清怀里像是一只兔子玩偶似的、呆呆傻傻的陈言,脑海里突然嗡的一声,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在他记忆里的陈言,绝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模样的,那双呆滞的眼睛,一点神采都没有了,像是被强行抽去了灵魂的一具空壳。

  他站在陈言面前,他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似的,反而是将头颅依恋地紧贴在贺清的胸膛上,像是依偎在最能令他感到温暖和安心的港湾里,神态和动作,透露着浓浓的眷恋和喜爱的意味。

  好半天过去,贺鸣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他有些艰涩地开口,难以置信地质问贺清:“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贺清头也不抬,对贺鸣的问题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近人情地说道:“与你无关。”

  “贺清!”

  贺鸣的怒火腾的一下烧了起来,他怕惊扰到陈言,就只能压低了声音怒斥一句,“你对陈言干了什么?!”

  “你这个问题很多余。”贺清神态轻蔑,不咸不淡地瞥了贺鸣一眼。

  他淡淡开口,提醒贺鸣,说道:“你别忘了,陈言是你送到我手上的。”

  贺鸣的怒火一下子就被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隐忍地从唇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贺清,我从来没有赞同过你把他弄成这种疯疯癫癫的样子。”

  “贺鸣,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过问。”

  贺清被贺鸣的指责激怒了,他抬眼直勾勾地盯着贺鸣,语气里带上了警告的意味,“你要是再说废话,我们之前谈的条件全部作废。”

  “贺清,你疯了。你这是在意气用事。”贺鸣不可思议,他满脸愕然,只觉得贺清当真是荒谬至极,不可理喻。

  “贺鸣,最后提醒你一次,现在就滚出去。”贺清按耐住愈燃愈烈的火气,冷冷瞪着贺鸣。

  贺鸣眉头紧皱,又认真地打量了好几眼一直没有说过话的陈言,良久之后,他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转身离开了。

  贺鸣怎么都没有想到,再次和陈言重逢之后,他居然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脸色阴沉,站在家里的窗户边,一言不发地抽着烟,眉心皱得极深,昭示着他心潮涌动的复杂情绪。

  关于陈言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贺鸣简单地调查了一番,便拿到了所有的事情经过。

  囚禁、虐待、折磨、精神分裂症、严重抑郁、无数次自杀、腺体改造、崩溃自闭、言语退化……一个一个残忍血腥的字眼,几乎是触目惊心,贺鸣看完之后,心里透彻心扉的发冷。

  明媚的春光里,贺鸣竟硬生生地打了一个寒噤。

  贺清亲手逼疯了陈言,把他毁了,塑造成了一个痴痴傻傻的玩物,又给他灌输了一大堆错误虚假的记忆。

  难怪陈言认不出他了。

  不——准确来说,他现在除了贺清,谁都不认识了。

  贺清简直是个冷血的疯子!

  他怎么能对陈言做出这么多恐怖残忍的事情?

  贺鸣一把按灭了烟头,脸色阴鸷得吓人,他的眉骨抽动,一种暴虐的愤怒,烈火似的,在心底里熊熊燃烧着,他控制不住地想杀了贺清这个疯狂的刽子手。

  那天之后,贺鸣想再去见一见陈言,都被贺清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贺清怨毒阴狠的警告仿佛还历历在目:“贺鸣,不要再多管闲事。你的提议我并不是非答应不可。”

  在有关陈言的事情上,毫无疑问,贺鸣触及到了贺清的逆鳞,他发怒也是无可厚非。

  可是,贺鸣还是难以接受陈言如今的模样,简直是如鲠在喉,叫他寝食难安。

  那具行尸走肉,那具精致漂亮的躯壳,还能算得上是真正的陈言吗?

  贺鸣忍不住一遍一遍拷问自己的内心。

  这么一想,贺鸣的心里,又不自觉地感到了难忍的酸楚。

  他不由得苦笑一声,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陈言还是清醒的,大概陈言也不屑于他这样不亚于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的作态吧。

  贺鸣越思越想,心里的寒意止不住地扩散开来。

  怎么办呢?

  他揉了揉胀痛无比的太阳穴,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让他难受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干脆放手不管是不可能的了,贺鸣知道自己做不到,他怎么狠得下心若无其事地旁观着陈言如今的惨状。

  可到底该怎么做,贺鸣一时半会儿又还没有考虑清楚。

  贺鸣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明明在国外的时候,他很少会想起陈言,就算回忆起来了两个人之前的点点滴滴,心里也没什么太大的波澜。

  可是当他看到陈言那副呆滞痴傻的模样的时候,那个画面,就像是一根尖锐的刺一样,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里,日日夜夜提醒着他——他就是最大的帮凶。

  是他和贺清一起杀死了陈言。

  贺鸣的心脏猛的一颤,疼得他脸色骤然苍白了一瞬。

  他想见陈言。就现在。

  这种绝无仅有的急迫心情,激烈得仿佛是要挣破胸膛,他捂住砰砰直跳的心脏,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冷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抵达贺宅的时候,贺鸣没有见到贺清,家里的佣人,在贺鸣再三的追问之下,这才满脸为难地回答道:“小少爷,大少爷心脏病复发,昨夜刚送了医院,估计现在还没醒呢。”

  贺鸣心头一跳,道了声谢,急匆匆地转身离开,开车前往圣心医院。

  两个小时左右,贺鸣总算是赶到了圣心医院,他到病房外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已经黑透了。

  病房之外,年纪轻轻的护士,端着餐盘,脸色郁闷地关门走出来。

  贺鸣正巧撞见,急忙出声询问护士:“你好,贺清怎么样了?”

  小护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原来是认识的人,她叹了口气,对贺鸣说道:“小少爷你好。大少爷刚做了手术,还没有清醒,我刚刚进去送饭呢,可是陈先生不肯吃,我怎么劝都没用。”

  一听到这个名字,贺鸣眉心一跳,他压抑住七上八下的心跳,对着护士和善地弯了弯眼睛,说道:“把饭给我吧,我进去看看。”

  小护士点了点头,提醒道:“好的,那就麻烦小少爷了。你进去之前记得先消毒清洁。”

  “嗯。”

  贺鸣深吸了一口气,按耐住焦急的心情,跟着护士先去做了消毒的准备程序,这才穿着隔离衣推门进了贺清的病房。

  房间之内,开着一盏冷色的白炽灯,照得整个病房冰冷空洞,一点人气也没有。

  趴在贺清的病床边的陈言,被贺鸣进门的动静惊动,他条件反射地抬起头,盯着贺鸣,目露警惕。

  静默了好一阵子,贺鸣也没有什么动作,陈言便不感兴趣地扭开了头,继续一动不动地盯着床上闭眼安睡的贺清,眼睛里满是渴望和委屈的神色。

  也不知道他这样可怜巴巴地守了有多久了。

  贺鸣眉头紧皱,他犹豫了几秒钟,才哑着声音,低低地呼唤陈言的名字:“陈言,你看看我,还记得我吗?”

  陈言头也不回,对贺鸣的话语,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仿佛知道贺清生病了,所以不能随随便便碰他。

  那只轻轻地搭在贺清身边的手,克制而又乖巧地隔着一点儿距离,像是抓着仅有的一根浮木,是他生命里最后的支撑。

  贺鸣的脑子里一阵突突直跳,他的喉头滚动,像是对此束手无策。

  迟疑不定了片刻,贺鸣轻轻地抬步走上前去,正想伸手去触碰陈言的脸颊,却没想到,这个伸手的动作,一下子就惊吓到了本就惶惶不安的陈言。

  陈言一声尖叫,惊慌失措地往旁边躲开,跪久了的双腿血液流通不畅,他扑通一下摔到了地上,额头重重地磕在柜子上,疼得他呜咽了一声。

  贺鸣也被吓了一跳,他着急忙慌地去扶陈言,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替他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摔伤了。

  可陈言害怕极了,他才一看到贺鸣的那双眼睛,心里就止不住地发颤,怎么说都不肯让贺鸣接近他,一个劲儿地伸手推他,嘴里喃喃自语似的,一连声地叫着贺清的名字,像在借此寻求庇护似的。

  “贺清……贺清……”陈言就宛如魔怔了一般,不住地念叨着贺清的名字。

  他很怕靠近的贺鸣,身体情不自禁地颤栗,脸色青白,眼睛里都渗出了绝望的泪来。

  折腾了许久,贺鸣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陈言是真的已经完全不认识他了。

  他不仅忘了自己,甚至于还十分畏惧他,一直往外推他,对他很是抗拒。

  贺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嘴唇隐约有些发抖,心脏隐隐作痛。

  他无法接受,从前那个温柔害羞、含蓄内敛的陈言,怎么会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