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大少爷在等您。”
引路的管家,回眸看向陈言,微微笑着,颔首示意陈言。
顿了顿,陈言才嗯了一声,态度自然地推门进入房间。
办公桌后,贺清身姿挺拔,端坐在位子上,他放下手头正在翻阅的一份文件,抬眸看向陈言,面色冷淡。
饶是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陈言在贺清的这种目光注视之下,还是不可避免地轻微瑟缩了一下。
他害怕贺清。
这种有增无减的畏惧感,在近期和贺清的相处里,几乎快要成为了刻入他基因里的准则。
“不打算和我主动地说点什么吗?”沉默须臾,贺清淡淡地开口发问。
“我没什么好说的。”明知道这样说只会起反作用,可陈言还是直言不讳地说出口了。
他本来就是这么想的,他这个受尽折磨的囚徒已经够可怜了,怎么能够再容忍自己对着毫无悔改之意的加害者卑躬屈膝地低头认错?
出乎意料的是,贺清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他起身离开座位,从从容容地走向陈言,深邃的瞳仁,映出了陈言此刻身上伤痕累累的狼狈模样。
贺清抬起手,贴在陈言的额头上,平平淡淡地说道:“你有点发热,需要打消炎针。”
陈言表情颇为不自在地侧过脸去,躲开了贺清意味不明的关心举动。
似是看透了陈言心中所想,贺清主动地收回了手掌,静静地打量着陈言的模样,复才开口说道:“去重新包扎换药,处理完了回房间休息。”
说罢,贺清越过陈言,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陈言怔愣了片刻,藏在身侧紧握着的拳头,攥了一下,然后才脱力似的松开了。
比起贺清直白的愤怒而言,他这样捉摸不透的平静表象,其实更加让陈言觉得心里惴惴不安。
带着这种难以言喻的惶惑,陈言顺从地跟着佣人去见了常住在庄园里的医生,给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重新做了检查和处理。
等他挂完水回到房间,时间将将至吃晚餐的时候。
房间里已经亮起了灯,换了一身宽松舒适的衣服坐在桌边的贺清,抬眸看着陈言,未有一语。
餐桌之上,摆放着精致可口的四菜一汤,陈言的目光才一撞见这副场景,就下意识地偏过头,捂住嘴巴,轻轻地干呕了一声。
顷刻之间,陈言的脊梁骨上又窜过了一阵寒意。
贺清又想故技重施折磨他吗?
“过来。”
在陈言的耳中,完全不亚于是恶魔低语的声音,如是响起。
陈言的心里,又无法避免地漫延上了那种悲哀的无力感,他低了低眼帘,抬步慢慢地走了上去,乖顺地在贺清的身畔落座。
“吃饭吧。”
贺清似乎是有心事,他并未将目光过度地分给陈言,只是把碗筷递给陈言,而后便安静地拿起了自己面前的碗筷,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停顿了十几秒后,陈言发现贺清是真的没有再想理会他的打算,他不由得松了口气,也一言不发地吃了起来。
一顿饭吃得安静,两个人全程没有交谈过一句话。贺清沉默地给陈言夹菜添饭,陈言便沉默地接受,细嚼慢咽地吃着。
然而令陈言没有想到的是,他面临的煎熬,其实才刚刚开始。
用过晚餐的贺清,看起来并没有就此离开作别的想法,他坐到陈言日常使用的书桌前面,又拿出了一沓资料开始专心致志地阅读起来,还时不时地以笔在上面做一些标记和批注。
陈言自然不可能自作多情地产生去探究贺清究竟在做什么的打算,他恨不得离贺清远远的。
于是他头也不回地逃进了浴室之内,并且还小心谨慎地将玻璃门反锁了起来。
他在浴室里待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久到贺清亲自过来动手敲门,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出了浴室。
贺清面色淡淡,低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陈言,他的发梢软软地垂落下来,沾染着湿气,正在不住地往下滴着水珠。
那张安静而温顺的脸压得很低,呈现出来了一个他现在心情很紧张的肢体语言。
对于陈言的轻微抵触和抗拒,贺清全然不去在意,他伸出手去,握住陈言的手掌,牵着他在床沿边坐下。
“别动。”
贺清声音很轻地命令了一句,陈言的挣扎,瞬时便僵在了原地。
紧接着,一块雪白柔软的毛巾,从头顶上方落下,陈言的眼前,一下子就只剩下了一片茫然的晃动的白色。
贺清在给他擦头发。
动作很缓慢,又足够谨慎,由此可见,他对于做这样的事情,完全没有可供参考的经验。
这不得不说实在是诡异极了,陈言甚至于都开始怀疑,贺清是不是已经彻底精神分裂了。
在一个人的身上,怎么会将残忍和温柔这两种特质结合得如此浑然一体?
“我第一次为别人这么做。力道怎么样?”贺清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地低眸盯着陈言,很认真地在向他寻求体验的评价。
“……还可以。”
陈言只觉得自己的身上像是爬满了叫人不适的虱子在叮咬他的皮肤,他胡乱地敷衍应声,真心实意地祈求着贺清快点离开。
那一瞬间,他好像感同身受了古代被迫要嫁给病痨鬼冲喜的可怜女人,出嫁之前,百般无奈地坐在梳妆台前,受人摆布,涂抹上喜庆的胭脂,遮住一张毫无喜色的苍白面容。
“嗯。”
得到了陈言的回答,贺清的心情微妙地好转了一点。
说是高兴,其实也不过是微不可察地弯了弯眼睛,眉眼之间,藏匿着一点浅浅的笑痕。
这一连串可以用温情脉脉来形容的举动,让陈言的不适感和不安感瞬间又攀爬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贺清到底想干什么?
他好像也快要被他弄得精神分裂了。
在陈言惊疑不定的默默猜想里,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扣响了,贺清旋即起身,走至门边,打开房门,接过管家送来给他服用的药物。
当着陈言的面,贺清面色如常地服下了惯常吃的治疗药物。
陈言默不作声地盯着贺清的一举一动,心里止不住地期盼着他快点离开。
但是陈言的愿望毫无疑问地要落空了,看起来像是一时兴起的贺清,临时改变了近期以来保持着的做法——他决定在陈言的房间里留宿。
陈言抿着嘴唇,无声地别开了脸,藏在被面之下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
“放松一点。”贺清说了今天晚上的第三句命令话语。
他抱着陈言,脸颊很近地贴在陈言的肩侧,呼出的温热气流,同冷清的声调,共同造成了让陈言起了不少鸡皮疙瘩的颤栗反应。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如水的月色点缀,眼前的一切,都被洗涤得呈现出来一种半透明的朦胧质感。
很安静。
静得好像可以听见慌张的情绪流窜过温吞血管时留下的仓皇脚步声。
贺清的手掌,不声不响地绕过身体,贴在了陈言的心口位置,他安静地发问:“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忘掉贺鸣?”
陈言戒备地弓起了身体,像是一只被逗弄狠了的猫,他想躲开贺清无孔不入的侵犯气息,却始终被迫困在他的臂弯之间。
“你去见贺鸣的时候,哭过了。”贺清不太高兴地低声说着,他抿了抿嘴唇,想了一下,“你为荆皓铭也哭过。”
陈言并不惊讶于贺清获悉了他和贺鸣的会面全过程这件事,贺清没有当着他的面,强迫性地在他身上装一个窃听器,已经是很有礼貌的表现了。
他情不自禁地嗤笑了一声,他觉得好笑,试问贺鸣和荆皓铭,谁有贺清让他掉的眼泪多?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脆弱的爱哭鬼,直到被贺清关起来之后。
“我讨厌贺鸣。讨厌荆皓铭。”贺清不满陈言的沉默以对,他张开嘴唇,在陈言的脖颈处咬了一下,像是孩子气的报复行为。
陈言蜷缩起身体,捂住被袭击的部位,想推开贺清的胸膛,却反倒是被贺清抓住手掌,在指尖上又咬了一口。
“嘶……”
陈言被咬得有点疼,他忍不住愠怒地质问贺清:“贺清,你到底睡不睡?”
“明明就是你不想好好睡觉。”贺清沉默了片刻,倒打一耙地指出陈言的错误。
陈言不可思议极了:“我?”
“就是你。”贺清眨了眨眼睛,那双冷静幽深的眼瞳,晃出琥珀般的色泽,“你让我的心脏好痛。”
“贺清,别把你自己形容得跟无辜的受害者一样。”陈言用力地把手掌从贺清的手心里抽回来,他懒得再理会突然变得神经兮兮的贺清,面朝天花板放松身体平躺着。
既然逃避不开,那不如干脆无视贺清好了。
“我明天带你出去一趟吧。”贺清锲而不舍地贴近过来,像是粘人的大猫,非要把自己修长的身躯蜷缩成一团藏在陈言的身边。
话题猝不及防地跳转,引到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另一件事情上。
还好陈言早就已经习惯了贺清这样天马行空的说话方式,所以他冷冷淡淡地看着眼前黑暗的虚空,语气淡然:“为什么?”
“我不想说。你到时候就知道了。”今晚的贺清,表现得格外任性,褪去了之前在陈言面前的高傲冷漠。
“随你吧。我希望你现在可以让我好好睡觉,我有点累。”陈言闭上了眼睛,闷声闷气地说道:“怀孕好辛苦,我困了。”
此言一出,贺清果然不再任性地打扰陈言,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流露出来像是被哄好了的愉悦神情,凑近过去,在陈言的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他小声说道:“好,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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