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扑面而来，宽大的手掌不住地摩挲着掌心下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试图以此种法子将那冰冷的肌肤捂热，感受到手上的动作，裴宣放下轿帘，缓缓转过头，只是下一瞬，便撞上眼前人充满打量意味的眼神。
马车外狂风怒吼，飞鹰啼鸣，马车内四目相对，察觉到温度正一点点上升，谢湛继续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掌心中的指腹，随后不疾不徐道：“今夜，应让你穿厚些。”
“…………还好。”
听着马车外那呼啸的风声，谢湛慢条斯理地拨开眼前人那凌乱的发丝，轻声道：“回到府上，你且吩咐下人去备好热水，暂时先暖一暖身子。”
“…………嗯。”
暧昧的气息一点点流窜，欲有攀达顶峰，充斥车厢的意味，看着自己的掌心被谢湛拢入其中，裴宣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氛围静寂，半晌，察觉到那人轻佻地与自己十指相扣，彼时，裴宣才眉头微皱地撩起眼皮，望向对面的人。
四目相对，望着那抹红色再次跃入自己眼中，谢湛忽地勾起唇角，轻声道：“宣儿可是舍得看本侯了。”
“…………”
氛围沉寂，见他没有搭话，谢湛习以为常地默不搭腔，只是下一瞬，偌大的地方顷刻间变得狭小，谢湛不疾不徐地坐到眼前人身旁，随后轻车熟路地将其抱起，放在自己腿上，见状，裴宣下意识挣扎，但无济于事，宽厚的胸膛紧紧贴附，只一瞬，温暖的气息铺天盖地般袭来，谢湛眼疾手快地包裹住怀里人的双手，随即吻了吻他的发鬓，轻声道：“乖一点，宣儿，你身上太凉了。”
话音刚落，马蹄声陡然响起，靠着宽阔的胸膛，像是知晓一切都是徒劳，裴宣不再挣扎，任由面前的人抱着自己，静默片刻，淡声道：“侯爷，不怕今日之事，会将灾祸引到自己身上。”
闻言，谢湛轻声一笑，反问道：“何为灾祸？”
“…………”
“宣儿，”马车外是展翅翱翔的夜鸢，疾风裹挟着树叶簌簌作响声中，车厢内仿佛与世隔绝，谢湛微不可察地轻叹口气，随即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漫不经心道：“你只是在做你该做的事，怎么会称之为灾祸。”
“何况………”听着马车外呼啸的风声，谢湛不疾不徐道：“你的事怎会是灾祸。”
“…………”
时光仿佛倒流，裴宣好似回到了两人初识后，第一次坐上这辆马车时的情况，那时，谢湛也是同现在一样，明明漫不经心的模样，却又是不容置疑的口吻，面对面一字一句地说着‘你本该风光无两、举世无双’。
气氛静寂，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意味，许久，见他一直不说话，谢湛再次蹭了蹭他的发鬓，轻佻道：“宣儿，你忧心于我。”
不是疑问句，而是笃定的陈述句。
闻言，思绪回拢，裴宣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虚无的一点，随即颤了颤眼睑，轻声道：“谢湛。”
“嗯。”
“………我………”
“我知晓，”耳畔尽是无数风声，唇瓣若有若无地贴着那白皙的肌肤，谢湛闭眼喃喃道：“还记得我曾说过什么吗。”
“宣儿，”仿佛是句誓言，谢湛不厌其烦地再次重复道：“做你想做的，凡事有我。”
夜鸢啼鸣，簌簌声响中，追随穿梭在蜿蜒崎岖的山峦中的马车，展翅朝着灯火通明的侯府飞去。
长风咆哮，呜咽着穿过挨挨挤挤的林立，掠过那无人问津的一堆白骨，来势汹汹地朝着远方奔去，黄沙漫天，看着身后如同龙卷风般卷起的漫天尘埃，呼云本能地唤道：“小心，世子！”
话音刚落，漫天的尘埃便铺天盖地地袭来，瞬间，本能先一步抢先，岑单下意识地用臂膀挡住脸旁，随即闭眼垂头，静静地等着眼前的黄沙席卷身体，向远方奔去。
天地之间，仿佛陷入静止，铺天盖地的黄沙不可阻挡地席卷着一切能为之侵占的事物，良久，待满天尘埃席卷离去，一切尘埃落定，暴露在外的耳膜彼时嗡嗡作响，眼睑、唇瓣、脖颈，等一切能抵达的地方都布满了沙子，嗅着呛人的尘土味，呼云下意识地咳了两声，随即快步来到世子身旁：“世子………”
“无碍，”抬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继而望向前方那像是永远都翻不完的重峦叠嶂，岑单轻声道：“还有最后三座。”
空旷、一望无际的荒漠中，呼云听闻此言，下意识随着世子的视线望去，漫天黄沙离去，层层叠叠的山峦清楚彻底地暴露在眼前，像是越过那重峦叠嶂，目光直达京州，呼云若有所思道：“世子，抵达京州后，我们该当如何？”
闻言，一向以沉稳示众的岑单此时竟难得地露出一丝迷茫，见状，早已熟悉世子的一言一行，几乎瞬间，呼云下意识解释道：“世子，呼云没有其他意思，呼云只是怕世子会………”
“我知晓，”见他急忙解释，岑单轻声打断，随后缓缓道：“只是眼下，京州是最安全的地方。”
估计连谒澜都不会想到，他一介世子会在没有任何保障的前提下，一往无前地去往那个与自己故乡此时正处于敌对关系的地方。
苍穹幕落，广袤无际的荒漠中，望着眼前因一路逃亡而神色疲倦的世子，呼云下意识郑重道：“不论世子要做什么，呼云永远追随世子。”
听闻此言，疲惫的神情浮现一丝笑意，岑单勉强扯出一抹笑，淡淡道：“我知晓。”
冷风呼啸，越过望不到头的荒漠，来势汹汹地吹向那处处透露威严的皇城，随后咆哮着奔向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