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堕落玩物>第100章 【100】无人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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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想……见我?”

  闻傅整个人像是迎头被打了一闷棍,不知所措地僵立在原地。

  不知什么时候,片场已经重新安静下来,明黄亮堂的灯光聚起,冷漠光鲜地打在赌桌前的少年身上.

  拍摄重新开始。

  角落里,闻傅缓缓转过身,没注意到在侧门背后,有个人影立刻闪开躲了起来。

  小安惶恐地看着他:“哥……”

  闻傅目无焦距地摸了一把脸,背对着厚厚的人墙和片场,哑声问:“Anna在哪。”

  ·

  拍摄的时间仿佛比往常更久,对车厢里的两个人来说,更是难熬地漫长。

  闻傅靠着自己亲手定的保姆车,坐在林奚平时休息的座位上,隔着一张桌子,手下压着一叠新修的剧本,跟Anna相顾无言。

  下了车再进片场的时候,天色擦黑,气氛却已经明显活跃多了。

  群演伸着懒腰小声雀跃,说连续四五个大夜,今天终于结束了;

  说谢天谢地,江老师终于恢复状态了;

  说还是方导厉害,来指点了两天就解决问题了;

  说到底是一手捧出来的缪斯,没人比方既白更懂江老师……

  闻傅恍若未闻,逆着汹涌的人流往片场里走,如果不是他脸色太惨,好几次都差点撞到人,或许还没人能看出他正失魂落魄。

  拍摄现场的人比刚才少了一半,闻傅一眼就看见人群中那道清瘦的影子,眼神蓦地亮了一些,脚步都不自觉地快了起来。

  林奚恍惚地站在原地,周围的人来来去去,脸上冷漠的戾气还没散,目光破碎地散进空气里,没有落点,也没有焦点,仿佛还在另一个世界里停驻着。

  他穿得太单薄了,闻傅看得心疼的要命,就一件金褐碎纹的缎面衬衫,米白色的休闲西装刚才拍戏的时候披在了那个群演身上,这旧赌场又阴又潮,呆久了骨头都要疼。

  闻傅皱着眉头,边走边脱下西装外套,但紧接着,却猝不及防顿住了脚步。

  林奚感觉身上一暖。

  方既白把外套给他披好,走到他眼前,默不作声地挡住了不远处那道僵硬地视线,高兴地在他肩上拍了拍,“非常好,江老师,我早就说过,你是表演的天才。”

  林奚没动,只像是生物本能地对外界刺激产生反应一样,抬起头,看着方既白,眉头逐渐蹙起,眼神格外陌生,肩膀上的外套忽然让他很抗拒,那个味道并不熟悉,不是他需要的东西,被他戒备地一把拽了下来。

  方既白看样子就知道他又陷进情绪里没出戏,想起医生的话,自我认知失调往往是缺失了现实生活中的落点,要多跟他交流,只要能够唤醒一个现实的点让他愿意去抓,愿意去跟虚幻抗争,就能慢慢痊愈。

  “江老师?江岁寒?”方既白捡起掉在地上的外套,重新给他披上,有耐心地叫他,“醒醒,出戏了,你需要休息,林奚……寒寒?”

  听到这两个字,林奚忽地眼睛一动,就像小动物听见主人的叫声,谁在叫他。

  他仰头看着方既白,足足愣了十几秒,像是在仔细辨认,看清了一些之后,眼神几不可查地暗下去,又恍惚起来,“是你……”

  方既白把他眼里的那一抹失落看地清清楚楚,心底尖锐的一痛,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

  厚重的人墙后面,闻傅提着外套的手冷得没有温度。

  他听不见人群中那两个人说着什么,只看着方既白给林奚披上外套,然后笑着低头跟他交谈。

  等到反应过来赶上去的时候,林奚已经被方既白带进了休息区,闻傅正要过去,没走两步,眼前忽然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方既白冷峻地盯着他,面无表情地将他拦住。

  赌场二楼西侧是一个老旧废弃的花园阳台,站在这里正好能够看到下面赌场里的情况。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灰一白,站在阳台栏杆旁边,冷冷盯着对方。

  半晌,方既白掏出烟盒,自己咬了一根,打上了火,漠然对闻傅道:“你满意了。”

  闻傅一心记挂着林奚,眼睛都只停在休息区蜷缩在椅子里的少年身上,甚至没耐心跟方既白周旋,只想下去把人抱进怀里,忍不住烦躁道,“你来干什么。”

  方既白也不客气,冷冷道:“我不来,就看着他被你毁干净?”

  闻傅一窒,想说什么,忽然想起下午跟Anna的对话,于是什么也说不出,心脏上缓慢愈合的伤疤重新被撕开,鲜血淋漓。

  方既白冷笑一声,“看来你去见过Anna了,他接下来要拍什么,想必你也清楚。姓闻的,你根本不懂他有多高的艺术天赋,他今天遭受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从一开始你就不配在他身边,你迟早会毁了他。”

  像是被无数冷刀捅入身体,闻傅有些站不稳,Anna的话萦绕在他耳边。

  【……如果仅从病理上判断,我会建议他暂停工作,但是鉴于他症结的特殊性,闻先生,我想让他试试。这场戏的剧本,听说是他亲自修改的,你看看。】

  手边被推过来几张纸,闻傅接过,扉页上是五个大字——许樵湳之死。他呼吸一顿,一页一页翻看起来,接着就见他脸色慢慢变的惨败,直到最后掌心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那一幕幕熟悉的场景,叫他不敢抬头。

  许久,嘴唇颤抖着,“他……”

  【他把你们的过去写进了电影里。】Anna说:【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在这部戏里病情会如此反复无常,赌场对他来说就是一切噩梦的象征,会勾出他所有恐惧的过往,尤其是误打误撞被带濠利,我难以想象,他是靠着什么才撑过了那段时间。】

  【……不过作为医生,他终于肯向我敞开心扉,甚至愿意直面那段过往,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我看到了希望。所以虽然过程会有些痛苦,但你可以把这一场戏当成一场催眠治疗,帮助他度过,只要他能坚持下来,那么就离痊愈不远了。】

  【他暂时不会想见你,大概是怕你影响他的情绪,他最近入戏很困难,看见你会让他出戏。不过这一点我并不完全赞同,长期高强度的认知失调并不是好事,就算是治疗也需要休息,他对自己太严苛,你可以抽空去看看他。】

  【但总而言之,我想你应该高兴,这么多天,我们所有人用了许多种办法,都无法让他很快清醒,只有提起你才是例外……搞艺术的人往往会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如果长久没有依托点,很可能会割裂现实,永远活在虚幻里。】

  【闻先生,看来他很清楚,你才是他的依托点,是他心里唯一愿意抓住的现实。】

  ……

  花园阳台。

  闻傅出神看着片场的休息区,林奚神情缓和过来一些,但反应起来还是很慢,不时点点头,指着摄影机里的片段,跟骆时讨论着什么,但眼睛里还是空空荡荡的,就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

  他没休息好,脸色也很差,没有自己看着,他一定没好好吃饭。

  脚步一动,闻傅越看越心疼,再也忍不住,转头就往下走。

  方既白皱眉,感觉话都说给狗听了,怒道:“闻傅,如果你真为他好,就听他的,现在别去见他。”

  闻傅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又问了一次,“你为什么要来。”

  方既白顿了一下,狠狠踩灭烟头,“你管得着?我一手疼出来的缪斯,凭什么被你这种畜生毁掉,你知不知道这部戏能让他走到哪一步……”

  闻傅不耐烦地摆了一下手,“我是问,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方既白倏尔一滞,一股没来由怒火冒了上来,“怎么,他什么时候成你的私有财产了。”

  闻傅漠然道:“如果我是你,从知道他心理有问题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不择手段也要把人抢回来,就算他恨我,就算放弃这部电影,就算让他息影退圈,我也绝不会让他再冒险。你既然一早就得了消息,为什么现在才来。”

  方既白愣了一下,紧接着鄙弃地看着他,“你还有脸说?你根本就不懂怎么尊重别人,你见过他为了磨一场戏在北爱尔兰的雪山上连续两天不眠不休吗,你知道他为了进入情绪能把自己逼到张口就呕吐吗,你根本不懂表演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比他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就算我爱他,我也无权拦他。你又凭什么大言不惭地替他做决定。”

  “你说的对,是我自私。”没想到闻傅丝毫都不反驳,点点头,“但爱本身就是自私,你不对他自私,无非因为你不爱他。”

  闻傅道:“艺术对他来说不可失去,但他对我而言也是一样。如果留名青史的代价是他的命,我哪怕锁他在身边一辈子,也绝不会放任他去冒险。比起所有一切,我只要他平安。”

  “你!”方既白居然一时想不出什么词骂他。

  闻傅懒得再纠缠,淡淡扫过方既白一眼,“不必自以为是地指责我,你今天来,多少是为了这部电影,多少是为了他,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说的清浅,但分量一刀入喉。

  就见方既白逐渐僵住,手指下意识扣紧了栏杆,眼睛厌恶地眯起,感觉就想是长久以来萦绕在他心底的迷雾被一针见血的刺破,他竟然无法张口反驳。

  “你真正爱的只有你的艺术。他不是谁的缪斯,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闻傅转过身,沉声道:“别再来招惹他。”

  然后下了楼,一刻不停地奔向片场。

  停在原地的人忙乱而挫败,方既白心里忽然溃散开了太多不清不楚的情绪,直愣愣盯着楼下奔过去的人。

  休息区里,不顾一路上所有人的惊呼和异样,那个恍惚发呆的小家伙被人狠狠抱进了怀里,肩膀上被披上那个男人的西装外套,而这一次,那衣服没有再落下来,被他两只手紧紧攥住。

  风忽然吹得有些猛。

  不知道这样看了多久,身侧站了人都没注意。

  直到面前伸过来一只手,递给他一杯冰咖啡。

  方既白不回头地接过,大口灌了几口,看着片场休息区的两个人。

  闻傅无所畏惧地把林奚抱在怀里,丝毫不在意周围的人,半哄半道歉地给他喂着什么汤,明明是个什么都不会富家公子哥派头,做起这些事来居然驾轻就熟。林奚被他扣在怀里,挣也挣不脱,最后不情愿地喝下两口,拉着脸发脾气。

  方既白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一刻钟,一个冷漠疏离的人就变的生动活泛,身上少了些艺术家的清冷破碎,却多了不少情人间的鲜活炙热。

  这样的林奚,他从来没有见过。

  一杯咖啡很快就被一饮而尽。

  骆时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苦吗?”

  方既白垂下头,把玩着手里的塑料杯,笑笑,“原来他发起脾气是这副样子,我从没见过。”

  骆时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底下的两个人,只是看着方既白。

  方既白说:“是我来晚了。”

  不知道他在喟叹什么,是叹自己从生命一开始就没遇到他,还是叹这次晚来的探班。

  不过,足够聪明的人不会在别人的圈套里钻太长时间,他承认闻傅刚才那番话确实猜中了某些事实,但他并不至于蠢到分不清什么是爱。

  他是爱林奚的,只是说到底,他们之间没经历过那些惨烈深刻的过往,人对痛觉的记忆远大于对快乐的记忆,所以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注定了无法取代那个人在他心里的位置。

  “或许吧。”骆时终于开口,声音随意却深冽,“但人这一生也并不只会遇到一个人,有人太早,有人太晚,也会有人刚刚好。”

  他深深盯着方既白,一句话深刻入骨,“老师,你能让他入戏,却无法让他出戏。你明白吗。”

  方既白恍然愣住,觉得身体被什么刺穿,四处漏风,空得可怕。

  片刻,转过身背靠着阳台的栏杆,仰头自嘲道,“他眼里没我。”

  骆时从未见他这么挫败过,何曾心里忽然悔得难受。

  本就该是桀骜耀眼的天之骄子,叫他吃什么爱情的苦,自己早就该一开始就敲醒他,就不该对他心软放任他去受苦,眼下他难过,自己跟着更心疼。

  骆时冷着脸,伸手拿走了他手里的空杯,说:“爱一个人眼里自然看不见其他人。”

  方既白:“是么。”

  骆时紧皱着眉头,把空杯子一把抛开,蛮横地扣住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是。”

  方既白微微错愕,就见他深深看进自己的眼底,冷声道:“江岁寒眼里没有别人,老师,你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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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总追妻三十一天,终于击退了情敌。

  抱歉大家,这几天碰上些糟心事焦头烂额的,耽搁了更新,深深鞠躬。

  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