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堕落玩物>第61章 【61】逢送

  ===

  自那日之后,阴雨连绵,三日不绝。

  港城和伯尔克难得的气候统一,像是某种祭奠,垂头悲泣。

  湾流G650原本被安排在伯尔克的停机坪,等着接回某个活生生的希望,但至今却都停在那里,不会再有人登上去。

  廖在野和方既甜陪着林奚乘着客机带姜淑曼的骨灰回港,隔日之后,在郊区的旧墓园下葬。

  傍晚时分。

  港城的老街区,楼下老旧的路灯已经坏得差不多,一到晚上,几乎看不清楼下。

  16层的房子里,林奚蜷缩在床上,怀里抱着姜淑曼的骨灰盒,灰蒙呆滞的张着眼,眼泪无声麻木的接连流进被子里,他的世界没有了。

  廖在野和方既甜陪了他两天,到下葬的这天早上,廖在野早早下楼开车,天还昏麻,方既甜看着时间差不多,轻手轻脚过去,敲响了卧室门,小声说:“奚哥,你醒了吗,时间差不多了。”

  小姑娘这几天经历了原本这辈子都不会经历的事情,变得有些胆小和少话,但不自觉地沉稳了不少。

  里面没动静,方既甜皱眉,“奚哥?我进来了。”

  她按下门把手,一开门,就看见林奚衣着整齐地坐在床边,一身肃黑的衣,苍白疲累的脸,怀里抱着那个木盒,不知道已经这么坐了多久。

  方既甜看见他这幅样子,眼泪当即就冲进眼眶打转。

  她的年纪和家世,从来从来没如此直观地体验过生命无常,也没见过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刹那间无力逝去的感觉,林奚那天狂奔到急救室,然后瘫倒跪在地上痛哭的那一刻,她也当场跟着泪奔,咬紧嘴唇哭得止不住,最后是被廖在野狠狠捏住肩膀安慰才停住的。

  而林奚却没有。他没有没有靠任何人的安慰,只是跪在病床前崩溃大哭了很久,那身影无助羸弱到叫人看了都心疼,直到最后,连医生都开始摇头,廖在野实在怕他哭坏了身体,过去,想要盖上遗体的白布的时候,林奚却拦住了他的手。

  他自己站了起来,带着通红的眼睛,亲手为母亲盖上了床单。

  只是他站起来的那一刻,方既甜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跟着一起离开了。

  她说不明白那是什么,就好像站起来的只是一个壳子,里面空空荡荡,跟以往那个坚强又有希望的林奚消失不见了。

  卧室灯没开。她抹上墙去按开关,但顿了一下,没按开,而是走过去,拧开了床头那盏昏黄的小灯。

  床头上静静躺着一套孝服。

  方既甜看了就忍不住流泪,但她还是伸手去拿起那套衣服,趁转身的时间,抹掉了自己的眼泪,她拿过来,对林奚说,“哥,我帮你穿。”

  林奚不动,方既甜等了等,咬了咬牙,主动过去,仔细地帮他穿好。

  金枝玉叶的小姐,她不懂这些,却用这两天很用心的学了,从头到身,没有一点点错漏。

  穿好了,她站起来,对林奚说,“我们下楼吧,阿姨……”

  她有几分说不下去,一滴眼泪直接掉了出来,她偏过脸,“该送阿姨回家了。”

  林奚终于有了些反应,他站了起来,声音淡地不像是人发出来的,“走吧。”

  高调的跑车换成了全素黑的轿车,或许是想让逝去的人最后再看一眼这每天生活的地方,轿车开的不快,甚至有些慢,但最终,也还是在四个小时之后,开到了那片旧墓园。

  原本廖在野能够安排更好的墓区,但林奚却拒绝了。

  他的家曾经就在这一片荒凉带,破旧的平屋,开门不远就能走到这片墓园,当时姜淑曼还年轻,却已经饱受生活折磨。在某天被他那个赌鬼父亲打得浑身是伤,带着他逃出来的时候,路过这里,他有些害怕。她却停住,温声笑说:“不怕,如果以后妈妈走了,不用多好的地方,你就把我葬在这里,这样妈妈就能一直陪你,让谁都不敢欺负我的孩子。”

  穷苦人家,没什么朋友。林奚也没通知谁,所以此刻墓园前面站着的,只有他们三个人。

  姜淑曼生前爱干净,家里总是一尘不染。林奚低着头,一点点擦干净了殓槽里的灰土,连缝隙都没放过。

  方甜甜想上去帮忙,被廖在野拦住。他站在一边,看着林奚认认真真打扫,什么都没说,只是适时地递上替换布。

  他打扫的不急不缓,也没人会催他。

  终于打扫完,林奚跪下身,亲手捧起骨灰盒入殓,盖上石盖的那一刻,他身形恍惚了一下,却没哭。

  或许是这三天早就把眼泪流干了,又或者,他不再惧怕离别和死亡。

  他跪在墓前,缓慢,而沉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起来,转过了身。

  “节哀。”廖在野沉痛道。

  方甜甜声音还带着哭腔,却也很坚强懂事地跟着:“奚哥,节哀。”

  天色已经明起来,虽然是阴天,但已经快中午。

  林奚垂眸,郑重沉沉地说:“谢谢。”

  他真的很感谢这两个朋友,只是事到如今,他除了口头上的感谢,已经没有其他任何东西能够回馈,他衷心希望他们余生顺遂,平安健康。

  “接下来什么打算。”廖在野道。

  林奚顿了顿,“不知道。”他说。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的答案就此结束的时候,他却又道:“或许会去看一看雪山。”

  “雪山?”方甜甜不懂,但是同时,她却莫名松了一口气,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一起往车里走,林奚说,姜淑曼原本不是港城人,后来被嫁到这里,但是不论那一处,都是环水而居,但其实她不喜欢海,她的一生就像是被苦海困住一样,到死都没有迈出来,她曾经说过,如果还有机会,她想去看一看高山,见一见真正的雪。

  “挺好,”廖在野帮他们打开车门,方甜甜坐进副驾,他护着车顶,打开后坐的车门,等林奚坐进去,一边跟他闲聊,“老白最近就在山上,说风景不错。不过那那种地方条件苛刻,你多休息一下再去。”

  林奚说完,其实有些出神。

  他弯下腰,钻进车里的瞬间,余光撇过墓园侧墙后面,忽然顿了一下,一个什么黑色的影子从那边很快的闪了过去。

  他下意识愣住,向那边看过去,廖在野跟着看过去,“怎么了。”

  再看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

  林奚收回目光,“没什么。”坐进车里。

  轿车一路匀速开出墓区,身影逐渐变得很小。

  直到轿车彻底消失不见了很久之后,墓园侧墙边,才缓缓走出一个人。

  闻傅胳膊上吊着绷带,整个人仿佛在几天之间,变得沉默寡言了很多。

  他注视着宝马离开的方向,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往墓园里走去,停在姜淑曼的墓前,很费力的弯下腰,亲手捧上一束花。

  阿肖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因为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满头大汗,痛得咬牙,忍不住道:“少董,我来。”

  但闻傅却执意道:“我来。”

  而他伸出的右手腕上,绑着一根醒目的红绳。

  子弹打过的伤口刚做过包扎,当时的现场一片混乱,血溅开到处都是,所有人下意识都以为是他的胳膊被子弹打透了,直到医生检查过之后,才发现其实只是重度擦伤,但是伤口位置极其危险,再深几毫米就有可能打到神经,让整条胳膊从此废掉。

  劫后余生,他却无从喜悦,第一次怨恨上天无能的仁慈。

  沉默伫立。

  临走之前,闻傅对着墓碑上,姜淑曼的照片,留下很久以前就该讲的话:“我会按您嘱托,好好照顾他。您放心。”他顿了顿,“就算不在他身边。”

  .

  宝马送人回了老街区楼下。

  方既甜再三劝说,林奚也不肯再叫他们陪,没人能永远陪着谁,每个人总要回归自己的生活。

  他跟他们告别,自己上了楼。

  况且他真的很累了。

  不过离开的时候,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着车窗里两个担心的面孔,淡得看不出的笑了笑,说:“Leo,甜甜,这段时间,真的很感谢你们。我很感激这辈子能遇到你们这样的朋友。”

  顿了顿,又说;“不过之后我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接工作了,甜甜,抱歉,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介绍更好的艺人,你这么聪明,以后肯定是最厉害的经纪人。”

  方甜甜大眼睛有慢慢变红了,“奚哥,我不跟别人,你别赶我走!”

  廖在野也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劲儿,道:“别说这些。休息一阵也好,工作你别担心,我跟柯姐说,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我过来,给你带你喜欢的那家云吞。”

  林奚没在多说什么,似乎也没什么没说完的了,他淡淡笑,“好啊。”

  然后转身上了楼。

  不知道为什么,廖在野看着他上楼的背影,突然多了种隐隐的不安。

  不管哭得稀里哗啦的方甜甜,他掏出电话,报了这里的地址,“这几天叫人守在门口,如果他要出门,或者有什么不对的动静立刻给我电话。”

  直到对面应声之后,他才慢慢放了点心。

  寒假快结束了,方甜甜过几天也该回学校。这段时间确实堆了一些工作,他也得尽快休整一下去处理。

  无论如何,生活不会为谁的离开驻足,他们还得过下去。

  把方甜甜送回家,廖在野也回了自己的住处,洗了个澡,上床包着头狠狠睡了一觉。

  连日奔累,这一觉他睡的很沉,从大中午直接睡到快晚饭,最后是被一个紧急电话叫醒的。

  “怎么了。”廖在野闭着眼睛,把手机架在耳朵上听。

  “老板,你让我盯着的人好像不太对!”对面人说,“我们从中午开始盯,里面的人好像一直在整理屋子,连墙都重新扫了一遍,他扔垃圾的时候我看了一眼,里面的沙发柜子都用布盖起来了,看样子是要出远门!”

  廖在野瞬间睁眼,一下就从床上翻身起来,捞起衣服就就摔门往楼下跑,一边举着电话,“拦住,别让他走。”

  他的住处离林奚的居所开快车大概半小时,但今天是工作日,晚饭前后正是堵车高峰,车子被堵在高架上整整二十分钟,廖在野不敢挂电话,一个劲儿的按喇叭,惹得前车的人回头骂街,“赶去投胎啊死扑街!”

  廖在野连回骂都没心思,只对着电话问:“现在什么情况?”

  电话那头的听到他这边的动静,想让他放心似得,邀功般说:“没事了没事了,老板,里头的人又没动静了,可能是有不走了,而且半天也没收拾个行李出来,您要不先回去休息,这边我和哥儿几个盯着就成。”

  这话说了,廖在野觉得的自己明明该放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更不安,“看好他,我马上过来。”

  车流逐渐松动,廖在野却越开越快,都后面都险些超速,不过还是在二十分钟内赶到了楼下。

  没想到的是,他刚把车停下,就看见了一个不速之客的身影。

  黑色Benz悄无声息地停在坏了的路灯底下,阿肖开车,后坐里的人看不清,只是胳膊上白色的绷带醒目。

  廖在野看见这车就睚眦欲裂,这个王八蛋居然还敢来!

  忍了很久的火再也压不住,他把车扔在路边,直接过去伸手拉开BENZ后坐车门,一把攥住闻傅的领口,把他拽下了车。

  “你他妈的……”

  没等他骂完,就见闻傅恍惚了一下,像是胳膊上的剧痛让他麻木了几秒,然后用更震惊的眼神看向他,先道:“你怎么在这!”

  廖在野也愣了一下,接着就给闻傅当脸一拳,“你问我,我他妈的还想问你,你还有脸来,畜生,还嫌害他还得不够是吗!你还想怎么样!你真是阴魂不散,是不是真的逼死他你才满意!”

  闻傅被打的偏过头,阿肖赶紧过来挡住廖在野。

  他胳膊带伤,本来就是没遵医嘱强行出的院,他知道廖在野和方既甜这几天一直陪在林奚身边,只是他不来不能放心,所以悄悄等在路边,如果没事,他就离开,却没成想廖在野根本没在林奚家,他登时心里一寒。

  顾不上回骂,胳膊上的绷带已经开始渗血,阿肖紧张道:“少董,您胳膊!我载您去医院!”

  闻傅理都没理,反射性地抬头看向那扇窗口,里面黑洞洞一片,像是没人。

  他神经开始抽紧,连同后背到全身,整个人几乎汗毛倒竖,拨开挡在面前的两个人,径直就往楼上跑。

  廖在野不明所以,伸手去拽他:“你干什么!”

  然而一转头,闻傅的脸色惊惶失色,一把挥开他,咬牙道:“你怎么敢放他一个人。”

  ----

  家人们谁懂啊,开题结束后的我日万了!往后翻,还有——

  感谢阅读,贴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