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堕落玩物>第40章 【40】死在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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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床前的空气凝固,冷得叫人发抖。

  方甜甜没想到林奚从一开始就知道全部,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只是听人讲都快气哭了,奚哥甚至是亲眼看见的,那他当时该多难过啊。

  想着这些,她忍不住“呜”地一声哭起来,趴在林奚肩膀上,“奚哥,你别难过,我们走,我带你回家,我让我哥哥帮你,他不比柯颖差的。”

  林奚面色不变,平静又冷清。

  那些被打碎的心脏带着鲜血一起被他亲口吐出,他心中只剩下坦然,空空荡荡地坦然,他那颗心早就不是自己的了,挖掉扔了也好。

  他苍白的嘴唇淡淡笑起来,慢慢抬起手,揉了揉甜甜的头发。

  廖在野找了一圈,只看见了林奚被送来的时候穿得戏服,没什么好拿的,干脆全都扔下。

  他走到病床另一侧,把被子连通方甜甜一起掀开,从里面稳稳捞起林奚,小心地没有撞到他扎过针的伤口,然后反手脱下自己的长款黑色羽绒服,把林奚牢牢裹进去,一把打横把人抱起来,路过闻傅,不停步地对方甜甜说:“走。”

  廖在野年轻气盛,长到腿的羽绒服里面,只穿着一件黑色短袖,但他却丝毫不觉得冷。

  林奚靠在他身上,感觉整个身体撞进了一个火热的陶炉,暖烘烘,只是熏得他眼睛有些眼痛。

  甜甜抹掉眼泪,挎好小皮包,绕过闻傅,小跑着过去开门。

  所有一切的时间里,没人回头。

  病床前面,那个微微伏着的身影也没有。

  闻傅单膝落在病床前,一手撑着床边,像是一雕石像,久久不动,连呼吸的动静都没有。

  VIP病房分明有暖如春夏的空调,但他身上像是压满了经年不化的积雪,将他冻僵冻硬,然后死在这个冬天。

  走出病房门,脸颊边忽然有些冷,林奚想抬手去捂一捂脸,却摸到一手湿凉。

  他看着上面晶莹的水迹,有些愣住,这是什么,是谁在哭。

  廖在野脚步坚定,怀抱稳而滚烫,箍着他的双臂有力的让他觉得隐隐发疼。林奚却感激,此刻的痛觉才叫他相信自己活着,叫他清醒,叫他不要回头。

  甜甜打开门,等林奚和廖在野先出去。回头的一瞬间,她没忍住床前看了那个落败的身影一眼,心里却像是突然被重拳打了一下,闷得难受。

  明明知道是他罪有应得,但看见一个昔日的贵公子落魄可怜到这一步,居然还是会不忍。

  他为什么不追过来……

  不、怎么能同情他。

  甜甜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赶紧扭回头,使劲摇头清醒,冲在廖在野之前出了病房。

  廖在野把怀里的人往上轻轻扔了一下,抱得更紧了一些,然后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跨出病房门。

  而就在这几步之间,时间的齿轮像是突然被扭慢了,秒针被倒播,空间被压缩抽紧,四周气压翻滚,有谁动了!

  剧烈急促的脚步声猛地回神似得追上来,只怕来不及,方寸之间,林奚那只垂下的手被死死抓住。

  另一只手掌心濡湿。

  “别走。”

  闻傅狼狈至极,不顾一切向他跑来,终于在他彻底离开之前,抓住了他绑着那根姻缘红绳的手腕,声音低微的沙哑难辨。

  红绳磨痛手腕。

  林奚仰头看天,顿了一下,偏过头,看着那人的眼睛里,湿莹莹还未散去,但眼底是释然之后的烟消云散。

  他动了动唇,似是有话,却终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时钟开始回溯。

  闻傅的血液慢慢凝固,再凝固,然后被撞碎,散了一地。

  再回过神,他眼前已经没了林奚的身影,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楼道,和他碎裂了一地的情感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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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甜甜原本是想把林奚带回自己的小豪宅的,可林奚却拒绝了,回了自己旧城区七十平的小房子,也谢绝了一切照顾,尽管廖在野天天来敲门,能见他的次数也少之又少。

  他昏天黑地的睡了好几天。

  电话铃响,林奚被子蒙着头,等了好久,才慢吞吞动一下,伸出手,摸过来接通。

  他以为又是廖在野,直接道:“我不饿,别敲门,出被子好冷。”

  那边的人顿了很久,才默默低声问道:“很冷?怎不开空调?”

  林奚猛地惊醒,睁开眼睛,看清来电显示后顿了好几秒,心脏狂跳,接着一把按断了电话。

  他几乎是瞬间从床上翻坐起来,看向墙上的挂钟,凌晨一点半。

  是闻傅。

  他们已经很多天没有过联系,林奚本以为自己真的能把这个人忘掉。可是生理反应骗不了人,他现在猛撞的心脏,稀薄的呼吸,翻滚沸腾的血液无一不在叫嚣,有些记忆刻进骨血太早,早就成了本能,他根本什么都没忘掉。

  不知道是精神疲惫还是药物原因,他现在作息紊乱,傍晚坐着坐着就爬上了床,连灯都忘了关,所以此刻屋子里还是灯火通明的,白炽灯亮得晃眼。

  安静下去的手机又突然“叮”了一声。

  林奚条件反射地离远了点,呆坐了几乎半分钟,才反应过来不过是个手机而已,他拿起来看,是一条短信。

  闻傅:【早点休息。】

  接着又像是刻意殷勤的欲盖弥彰,送过来一张诊疗单,患者名称是姜淑曼,各项指标都逐渐正常,体征良好,还配了字:【不必担心。】

  林奚果然心绪缓和了很多,他把界面拉大,一条一条指标仔细往下读,连最下面的医院名称都看了好几遍,才安心下来。

  之前不敢去见母亲,是因为身体和状态太差,怕她担心,所以总是电话联系,其实他好想去见见她。

  就明天吧。林奚看了看自己的日程安排,后天是最后一场杀青戏,明天正好有空。

  他起身关灯,准备休息,但摸到开关的那一刻,心里忽然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不等想明,便转手拉开窗帘,往楼下看去。

  他住的这里是老街区,19层,楼下连路灯也坏的差不多,唯一一盏昏黄的老灯泡,前几天也被顽皮的孩子打得熄了火。

  靠近除夕的凌晨本就鲜有人影,都早早回家休息洒扫,准备迎新岁了,谁会大半夜的在外面乱晃,是他脑子坏了。

  林奚自嘲,竟然因为一句“早点休息”,就魔怔地以为有谁会来这儿,何况他来干什么。

  真是昏了头,睡得疯了。

  林奚“刷”地拉上窗帘,按灭灯,重新入梦。

  几秒钟后,老旧街区的路边,树枝的掩映之下,隐匿在夜色中的黑色库里南重新拧亮车灯,昏聩地像在打哈欠。

  一个高挺却疲惫的身影从驾驶位下来,西装上随意披着件毛呢大衣,绕到副驾驶的车门边,靠着门,缓缓点了根烟。

  暗夜中,猩红的火星烧起来,燃地寂寞。

  那人抽了两口,才敢抬头往刚才亮灯的窗口看过去。左手中,手机界面还没关,信息还停留在那句【早点休息】,以及那句【不必担心】上。

  太卑劣了。

  闻傅心想,他在商场上骄傲的自负,根本不屑于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觉得那不过是弱者的垂死挣扎而已,没品又无用,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变成了这样的人,利用那人的孝心,想骗给自己一点回应。

  明明知道林奚现在最在意姜淑曼的身体状况,还刻意发诊疗单给他,尽管更多确实是想叫他安心好睡,但在心底某个只有自己可见的隐晦角落,还是希望那人能爱屋及乌,哪怕问询一句母亲状况也好,跟他讲句话。

  林奚最近都睡不好,作息时间太混乱,闻傅很担心。而且那个姓廖的毛头小子总是跑来,他怒地想掀了房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登堂入室,喝盏茶,吃顿饭,有时运气不好,还能看到那两人共同出门的场景,那一刻闻傅几乎快拧断方向盘。

  可他甚至没有发火的立场。

  就像那天在医院,他甚至没有辩解的资格。

  可他不甘死刑。

  闻傅抽完一支烟,默默看着那扇窗,想象林奚安静睡着的画面,那温热的触感仿佛就在手边,可他就是碰不到。

  闻傅第一次觉得寒冬难捱。

  他拿起手机,拨出电话,报了一串地址,安顿:“明天上午,叫人装上空调,再带些生活用品来。按水湾的标准,不要太浓重的味道,花不要满天星,水果不要清梨……不,不必提我,就说是方既恬小姐叫你们来。”

  楼下的人不知道是几点离开的,但林奚在早晨八点,再次被电话声吵醒。

  这次他看清了名字才接的电话:“Leo。”

  廖在野懒散的声音传过来,“还没起?走,带你去吃家地道的云吞,我一刻钟左右到。”

  其实没了之前那些刻意和坏心,林奚发现廖在野是个很好的朋友,肆意、率性、待人真诚,也很可靠。他知道廖在野对他其实并没有之前做出来的那种心思,加之现在他正常了很多,两人反倒能更自在的相处。

  想想他这几天跑通告的间隙还要来替甜甜照看自己,林奚也有些不好意思,便主动说:“好,不过是我请你。”

  廖在野正听着肖邦,听见他的声音,忍不住勾了勾唇,“行啊,那快点,我饿死了。”

  林奚应声,挂了电话之后起床收拾,洗漱穿衣,一刻钟后准时到楼下。

  廖在野的阿斯顿马丁鲜亮又眨眼,他一拨墨镜,冲林奚打招呼:“Morning.”

  “早。”林奚上车,递给他一杯热咖啡,“速溶,喝不惯可以暖手。”

  廖在野接过就喝了一大口,然后皱着脸,“好难喝。”

  林奚无奈,伸手去拿,“说了是速溶。给我吧。”

  廖在野却没松手,把剩下半杯一口干了,才把纸杯递给他,然后给林奚一杯温在保温杯里的热牛奶,“拿着,我开快点。”

  林奚原本以为,像他这样的星二代出入的肯定都是一些高档饭店,但没想到廖在野把车停在了一个狭窄破旧的巷子口,旁边交错无序地停着几辆老式自行车,显得这辆拉风的跑车格格不入。

  “到了,下车。”廖在野熄了火,顺手打开了林奚的安全带扣,长腿一迈,先下了车。

  林奚跟下去,顺着街道拐了两个弯,穿进一个更老旧的街道,然后终于在一个朱红色小铁门前面停了下来。门面又小又旧,看上去很有过去的老港味。

  “这儿?”他问。

  “怎么,嫌他太旧?”廖在野玩笑,抬手敲门,里面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听着倒很矍铄:“来咯来咯,是谁我这里嫌旧喔!”

  门打开,里面竟是别有洞天,一派高端私密的私人厨房之感。

  大厅被分成四桌,每桌最多坐四人,桌与桌之间有玉扇屏风隔开,自由空间很大,讲话声也不会相互传过来。

  尽管林奚看不懂一应屏风摆件,但也看得出,光正门口架子那个古董花瓶就价值不菲,至少值城区十套大平层。

  廖在野跟那老者笑着招呼:“Hi James,我带了客人来,两份招牌云吞,你可别叫我丢脸。”

  老板笑着攮他肩膀一拳,“你小子。”然后看着林奚笑笑,“No problem,老板有叮嘱。这位先生,请先入座,饮壶茶,这时候味道刚好。”

  林奚道谢,其实他不太会饮茶,不过这壶确实味道很惊艳,清新和回甘都正正好,想必是算好了时间泡上的。他放下茶杯,对廖在野道:“这种地方,应该很难预定吧,破费了。”

  廖在野无语,抱着臂:“少客气点吧你,没几岁说话跟老头一样。我有个朋友是这里的常客,打个招呼而已。”

  林奚也放松的笑笑,“那就谢谢你朋友。”

  廖在野无奈摇头,“干脆我下次喊他来,你当面谢够。”

  老板端来云吞,招呼他们慢用,林奚拿勺子喝口汤,险些鲜掉舌头,“好鲜!”

  廖在野看他难得开胃口,沉了好几天的心里也松了口气,“看来没问错人。”

  林奚:“什么?”

  “我不知道你这口味爱吃什么,问了我那个朋友,他说你们这边人口味清淡,像你这种时候,最该清汤开胃,就推荐我来这儿,说这家云吞是一绝。”

  林奚吃下一颗圆滚滚的云吞,虾肉细嫩鲜滑,入口温和,“听起来你这个朋友是个很有品味的人。”

  “臭讲究。”廖在野似乎跟那人关系很好,嫌弃地道:“在他们家,他是个不务正业的典型,每年家族宴都要被拿出来骂两句。千亿家产不继承,非要跑去当什么导演。”

  “导演?”林奚下意识好奇,他不曾听说圈内有哪位贵少当导演。

  廖在野似乎也不想对此过多深入,便随便说:“嗯,反正就是吃饱了撑的。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林奚看出他不想深入,便也笑起来,不在问,“还讲别人,你不也是?”

  廖在野被他怼的没话讲,哽了好久,道:“吃你的吧。”

  林奚笑笑,安静吃东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廖在野闲聊,心里积攒的这么久阴郁渐渐散开,回头发现,原来窗外天气还是很好。

  吃完饭,已经快九点,廖在野十点半点有工作,原本说陪他去医院看过姜淑曼再走,林奚却谢绝了,即使是朋友,他也已经麻烦别人太多,再多他会很难还。

  廖在野扭不过他,在陪他挑了一捧玫瑰之后,终于举手投降,“Fine,那你自己上去,回去的话请直接call我,方少女车技有目共睹,我怕你们俩停在半路喝风。”

  林奚虽然不会打电话,但还是笑道:“好,有需要我会的。路上小心。”

  阿斯顿马丁又转头带着一抹鲜艳离开。

  林奚收起嘴角的笑,眼底又黯下去,他整理了一下情绪,抱着一捧蝴蝶夫人上楼。

  私人医院的环境很好,病房之间隔的很开,而且这里的vip更像是高级套房,甚至格外宜居。

  林奚跟着护士指引,走到病房门前,但奇怪的是,里面似乎已经有人在说话。

  他顿了刹那,推门进去,还未讲话,就当即僵在门边。

  闻傅正侧身站在窗边,眼睛望向楼下阿斯顿马丁离开的方向,跟姜淑曼温声闲聊,手明明已经攥成拳,脸上却还是温雅礼遇的模样。

  听见门被推开,屋里的两个人都停了话,姜淑曼见了儿子惊喜不已,嘘寒问暖半天,才接过他手里的玫瑰放进花瓶。

  林奚四肢有些僵硬,眼睛定在闻傅身上,刹那间被他眼中的难过神色击痛。

  姜淑曼起初没发觉不对,顺着他的眼神才发现,懊恼道:“诶,是我不好。寒寒,快过来,你这位朋友很早就来了,带了很多水果,陪我聊了好一会儿呢。我怎么都没听你说过,快去招呼一下。”

  弥漫开的空气有些凝固。

  林奚不动。

  闻傅看着他,瞳孔深极了,顿了顿,主动开口道:“跑车风大,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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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深夜超字数的一天。

  感谢所有阅读,感谢小黄灯,贴贴。

  ps:上一章我昨天半夜修过,后半程对话换了很多,涉及了兔兔被喂药这些情节的解释,总的来说可能更刀,昨天看初版的伙伴可以回头去看一下。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