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过关山【完结】>第47章 踏春

  皇帝带着赵抑和官员下江州微服出巡, 眼下只有尚书省的三位宰相留在京中处理政事。

  出巡的细枝末节沈凭了解得不多,只因他们回京之时,已是整装待发之际。

  他有些好奇, 赵或会不会关心出巡之事, 毕竟朝廷中人皆知, 此次出巡没有赵或的身影,且赵或并未提前知晓。

  美名其曰是他们刚从启州归来,需休息一段时日, 不宜出行。即便众说纷纭,但也无人敢揣测皇帝的心思。

  不过闲言碎语如一阵风过去, 久而久之沈凭便也抛掷脑后, 平日除了抽空前去永安学堂以外, 不是上值就是回府练字。

  徐泽海作为沈凭的上级, 掌管着吏部大小事宜,这次因启州一事得了赏赐, 却没有一点功劳落在作为下属的沈凭身上。

  许是出于心虚, 不希望沈凭添油加醋和旁人谈起此事,便一改从前那般冷眼旁观沈凭做事, 见面也都是眉开眼笑, 偶尔还为沈凭指教两句。

  一来二往的, 徐泽海也看出他有些本事。

  他作为吏部尚书,说到底骨子里还是惜才之人。

  沈凭数次前来向他谦虚讨教, 令他在其余同僚面前涨了脸面。如此一来,他对沈凭也多了几分心软, 面对吏部有人想对沈凭使绊之时, 他开始主动出面阻拦。

  直到众人看见徐泽海带着沈凭下朝回来, 渐渐地, 大家开始一改从前排外的态度,减少对沈凭的百般阻挠。

  沈凭回了办差院,把书案上的奏疏稍作整理,意外看见一封有关官州官员调任的折子,他停下手中动作,翻开看了眼。

  随后他把目光投在其他奏疏上,拿起一封启州的折子斟酌片刻,之后提步离开,朝着徐泽海的办差房而去。

  刚一踏进屋内,就瞧见几位同僚前后走来,看模样应是刚商议完事情,路过时和沈凭相互颔首行礼。

  徐泽海正在盥洗,听见声音后偏头看去,见到是沈凭时脸上不禁露出笑意,发现他手中拿着两封奏疏,便率先问道:“又被何事困住了?”

  沈凭讪笑着上前,把手中有关启州的折子打开放在书案上,待人来到那折子的面前时,才道:“贺大人几日前递来的奏疏,希望吏部能为他物色几位人才输送至启州。”

  徐泽海一边擦手一边低头看那折子,只见他看完之后笑了两声,道:“都启州的事情了,你断比本官熟悉,此事便由你做主。”

  沈凭略带惊讶,正想着推辞,结果被他立刻摆手拦住。

  徐泽海把手中的帕子放下,拿起那折子递回去给他,续道:“你只需记住本官说的一句话,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闻言,沈凭把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连忙朝着对方拱手行礼。

  在他行礼之际,徐泽海瞧见他还拿着一封官州的奏疏,遂问道:“官州有何事发生?”

  沈凭听见他问起手中的折子,立即上前双手递去说:“回禀大人,官州举荐了上任的几位新官员,属下未曾经手过此事,不敢擅自安排,便带着折子请大人指教一二。”

  徐泽海见他弯腰垂头的谦卑之状,心中十分欣慰,笑着接过翻看。

  之后他把折书摆在面前,指尖点了上方的官员姓名和政绩,稍作分析一番,给了沈凭一些中肯的建议。

  沈凭用心记下,受教后行礼。

  当徐泽海看见如此毕恭毕敬的下属时,竟突然感慨道:“如今的孩子啊,真的是一个比一个出息了。”

  沈凭道:“晚辈难当大任,能得大人引路,实乃晚辈修来的福气。”

  徐泽海落座在圈椅中,臂膀搭在扶手上道:“你可知官州这几个为何不起色?”

  沈凭打开折子研究,却没能看出名头来,“属下瞧着这几位很是努力。”

  不料听见徐泽海轻笑两声,看着他懵懂的神色道:“努力在天赋面前,不值一提。”

  说着他从把书案的抽屉拉开,从里面取出一份字画,那字画被展开时,上方的一首诗词出现在沈凭的眼底。

  徐泽海接着道:“这可是去年科举中杀出的一匹黑马,此人靠着一首《关洲词》突出重围,成为去年科举先河的榜眼。”

  而他此刻手里拿着的字画,右下方的落款正是孟悦恒。

  沈凭没有说话,而是由着他对孟悦恒的才华赞不绝口,脸上流露出来的,都是对手里字画的稀罕。

  徐泽海滔滔不绝道:“官州人才辈出,科举制实行之后,其余州县皆是寒门子弟拔得头筹,唯独官州是例外。谁能想到榜眼身后是官州一方商贾?士农工商,从来都是商人最不起眼,可想而知,孟家出了个榜眼对他们来说,那可是祖坟冒青烟,几辈子积下来的福气。”

  听到这里时,沈凭倒是来了些兴趣,问道:“既是人才辈出的大州,为何不在官州设立各类试题,以便官署选拔人才?”

  “为的是头破血流,要的是人中龙凤。”徐泽海小心翼翼收起手里的字画,“即便是闻名官州的才子,都不如人家随手提笔的名作,这就是万里挑一。”

  春风送暖,下值后,沈凭踩着斜阳朝着官府外走去,门外站着的侍卫见到他出来时,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沈凭颔首抬脚离开,这几日他投放心思处理吏部的人际关系,事到如今得到的结果还算不赖,不仅少了许多麻烦,还换来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小道消息。

  可惜这些消息目前于他而言并无用处,不过最起码掌握了些小把柄在手,也算是对得起启州辛苦一趟,不至于被人空手套白狼。

  他站在道路一侧,目光落在远处缓缓而来的沈府马车,正欲抬脚上前时,耳边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为了避险,他被迫停下脚步打算让路,不料转头看去时,熟悉的一匹骏马赫然出现在前方,而那马上潇洒着招摇过市之人,除了赵或别无他人。

  “沈幸仁!”人未至跟前,那响亮的喊声快要传遍千山万水。

  而赵或这一喊,引得四周不少路过之人举目看来,把一心追求低调的沈凭弄得好不尴尬。

  随着一声长吁,攀越稳稳停在沈凭的面前,甚至朝着他重重喷了口气以示欢喜。

  沈凭抬手在攀越身上捋了把,心想这鬃毛的手感也太好了,而赵或则利落翻身下马到他身边。

  “本王喊你了,你是装没听见吗?”赵或语气霸道说。

  沈凭瞥了眼他,淡淡道:“听见了。”

  赵或道:“那你为何不应我?”

  沈凭道:“丢人。”

  赵或:“......”

  远处沈府的马车停在路边,家丁见到站在沈凭身侧的人时,很识趣没有上前打扰。

  攀越在沈凭手中变得乖顺起来,赵或见之低声道了句“吃里扒外的东西”,许是离得近,攀越听见了主子的声音,靠上朝他挪了下示好。

  两人站在街边,很快就有人将路边的石灯点燃,沈凭余光瞧见一侧有红光亮起,转头看去时,发现树上给满了灯笼。

  他疑惑道:“这么喜庆?”

  然后就听见赵或在一侧说道:“上巳节到了。”

  沈凭闻言有些意外,照理说这个节日十分古老,但是逐渐到了现代便鲜少有人知晓,俗话说“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指的便是上巳节。

  而那曲水流觞宴,流传千古的《兰亭序》便是三月三所写。

  他忽地想起几日前,在永安学堂见到了张子航,对方曾问他是否要参加学子的宴席,当时他被公事缠身不敢贸然答应,想来就是上巳节的活动了。

  沈凭问道:“可有安排?”

  赵或思忖道:“喝酒。”

  谁料听见沈凭轻笑一声,即便不说,也知这笑声的含义是嘲讽他们酒量不行。

  赵或哼道:“这次必不会输你。”

  不过沈凭却表示没有兴趣,“你们喝吧,我回府练字。”

  这种带有目的性的邀请,起步就是生死局,他就算酒量再好,也经不起这般折磨。

  赵或见他提步离开,立刻伸手去拉他的手臂,把人拽到面前才松手,“当日整个魏都的人都在街上,你留在府里头多无趣。”

  沈凭道:“那你陪我练字。”

  赵或:“......”这人简直满肚子算计,就知道利用自己。

  沈凭道:“你看,你是个不负责任的。”

  赵或急道:“本王如何不负责了?本王对你几乎有求必应!”

  沈凭笑道:“那你陪我练字。”

  赵或:“......”行,又被摆了一道。

  见他不回答,沈凭又道:“既然不能,就......”

  赵或打断说:“本王陪你去踏春。”

  踏春,顾名思义就是要出游,但沈凭一心扑在公事上,只有下值后才能去参加上巳节。

  往年王公贵族和文卿大臣都会临水设宴,由于皇帝带着大臣出巡江州,遂今年宫宴也作了取消。

  赵或进宫见了皇后,因后宫嫔妃设宴,宴请了宫外大臣家中女眷前来,赵或觉着无趣便寻机离开,之后朝着沈府的方向而去。

  刚一到,就瞧见沈凭从官府回来,身上还穿着一袭正红的官服,恰好一抹黄昏落日照在他的身上,刹那间整个人看起来熠熠生辉。

  沈凭把人请进府内,路过兰亭水榭时,逢见沈怀建在修剪院子的花草。

  瞧见皇子大驾光临府内,沈怀建连忙搁下手中的活儿朝赵或走去,两人有说有笑间,沈凭回了明月居更衣。

  等到赵或再瞧见他时,已是一袭蓝白的锦衣走来,比起身着官服,眼下的他多了几分风流倜傥的气质在。

  入夜的魏都人山人海,昌盛大街更是被挤得水泄不通,摩肩接踵从四面八方涌来,纷纷围在昌盛大街一处护城河边上。

  上巳节有祓禊的习俗,人们会在水边沐浴,通过自洁而消弭疾病,有吉祥如意的意思所在。

  但又因身在京城,不少人讲究体面高雅,虽不会光明正大在水边沐浴,但会制造各种有趣的活动接触水为自己消灾。

  沈凭是无神主义者,一度认为没有什么事情是金钱不能解决,如果不能,那就是钱不够多。

  像这种节日的习俗,他来也只是图个热闹,并不影响明天还要上班打工。

  他和赵或并肩站在桥上,身后跟着的是李冠和莫笑两人。

  从前若是只带李冠一人不算显眼,但自从莫笑跟了赵或之后,李冠几次劝他把身上的绷带解了,但他死活不听,像一头倔驴似的。

  甚至说多几次后,莫笑干脆把绷带缠上了脖颈,引得愈发注目。

  好比此刻两人站在主子身后,来来往往的人群,总会有人分一些打量的视线给莫笑。

  沈凭倒是悠哉,手里拿着赵或给他买来的糖葫芦吃得津津有味,视线落在长河两岸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河面上飘浮的花灯鱼贯而入飘向远处,百姓欢喜雀跃的声音萦绕耳边不止。

  赵或把手里的糖葫芦吃完后,偏头朝一侧看去,问道:“瞧出了什么花样?”

  沈凭嚼着嘴里的糖葫芦,含糊不清说:“太平盛世。”

  赵或听得清楚,骄傲笑道:“那是,这还有本王的功劳呢。”

  这一点无可置疑,沈凭咽去食物说:“看到殿下如此出息,我也可以安心苟活了。”

  赵或见他诚意不足,撇嘴说:“哼,有本王在,你就偷着乐过日子吧。”

  正当两人说笑之时,忽地听见耳边传来一道高亢的喊声。

  “惊临!”

  众人闻言顿时循声转头看去,只见桥上人来人往的街道中,出现一抹胖墩墩的身影,对方手里抱着热乎乎的板栗朝他们招手,脸颊两边还塞着没吃完的零嘴,撑得整张脸憨态可掬。

  待那人拔腿跑到他们面前时,赵或皱眉道:“谢长清,你的侍卫呢?”

  谢长清笑得两眼弯弯,道:“今夜同游之人带着侍卫,不怕。”

  李冠打趣道:“又和哪家姑娘出来?”

  不想谢长清一听脸色煞白,用手肘撞了下他的腹部道:“少胡说八道,本少爷心中只有安姑娘。”

  赵或道:“行了,你的安圆护着长姐去江州出巡,整日就知道吃,真打算拿着谢氏的名头去娶人家?”

  又被暗示肥胖的谢长清一脸苦恼,嘀咕道:“她还瞧不上我姓谢呢。”说着把剥开的栗子塞进嘴里,泄愤似的吃了起来。

  赵或转移话题问道:“话说今夜你是只身一人吗?”

  毕竟是当朝丞相府的少爷,无人随行简直可疑。

  被问起的谢长清当即回首,在人群中不断寻着那身影,最后兴奋一指道:“还有他!”

  众人抬眼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不料竟是孟悦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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