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网吧出来,已经是八点多,程一拎着几瓶喜力敲开了余晓住处的门。
余晓打开门看到程一和他手中的啤酒,完全没有让对方进屋的意图,轻车熟路地问:“你是不是没地方去?三天两头往我这跑,我今晚没空啊,赶图呢。”
程一倚着门,粲然一笑:“可不就是没地方去,等你收留我呢。”
“少来。”余晓嘴上拒绝着,但已经面无表情地让开一条道回到了铺满图纸的书桌。
程一得意地跟进去,瘫倒在沙发上说:“果然还是你这里舒服,宿舍住得难受死了。”
“那你自己在你们校外租一个不就好了?”余晓手上拿着直尺在图纸上画着直线,头也没抬地说。
“还没找到合适的。”程一开了一瓶啤酒说,“对了,我今天遇到你的小男友了。”
“小男友”这个称呼把余晓逗笑了,他停下手中的事看向程一问:“陶乐?他现在还不是我男友,你在哪遇到他了?”
“网吧。”
余晓一笑:“那挺正常,他么,在网吧打游戏吧?”
程一对着玻璃瓶喝了一口:“那没有。”
余晓有些稀奇道:“那他在干嘛?”
“明天是不是你生日啊?我看他搜送男生的生日礼物搜了一下午。”程一好笑地说:“你这小男友怪可爱的。”
“是么。”余晓低低笑了几声,又看回图纸。
程一喝着酒,又道:“其实你不觉得你有点心急了?”
余晓专心画着图“嗯?”了一声。
“他本来就觉得你是直男,现在突然跟他说喜欢他,不会把他吓到吗?而且我记得你之前说他喜欢他发小?”
桌上的暖黄色台灯让余晓的鼻梁在脸上投下好看的侧影,他淡淡道:“但是我等不了了。他跟他发小关系挺好的,万一他发小哪天反悔了怎么办?”
陈之航在教室门口让陶乐周一陪他上课的那一幕浮现在余晓的脑海中,余晓确信陶乐于这个人而言也是特别的。
“但是他发小不是个纯正的直男吗?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这么好掰弯?”其五似巴就似其巴巴、制做
余晓笑笑:“局限于性别的感情,不真。”
“那你给我分析分析,我对你那个朋友那么真,能不能把他掰弯?”程一的桃花眼已经染上几分醉意:“他真的是我的菜。”
余晓翻着桌上的图纸说:“杨辰?别想了,他跟我说他觉得你好恶心。没把你揍进医院完全是因为他的良好教养。”
“我到底哪里不好?我给他发那么多条信息,一条都不给我回。”程一在沙发上闭上了眼,带来的几瓶酒完全下肚,彻底歇菜。
余晓偏头看看程一,知道程一口中的“他”另有其人。
但他没再多问,继续低头画图,他得在今晚把作业赶完,腾出时间和陶乐过生日。
说起来,他已经很多年没过过生日了,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几次生日都过得不怎么样,有一次过生日宋清然做了一桌子菜,余澜不小心把整桌菜打翻了,后来一整晚都在争吵中度过的,还有一次生日宋清然带他去看电影,但中途接了个电话回来后让他一个人把电影看完,看完跟司机先回家,多余的解释和抱歉一句也没有。
时间流逝,房里只有程一均匀的呼吸声和余晓的铅笔在纸上来来回回的声响。
凌晨一点时,程一一下子惊醒过来,看了看四周,发现余晓还在伏案画图,就又倒了下去,哑声问道:“余晓,几点了?”
余晓抬起手腕看了眼:“一点过十五。”
“哈?那我今晚就在你这睡了啊?”程一换了个舒服的睡姿,眼睛都没睁开。
“随你,别在沙发上睡,去另外那个房间吧,床单刚换过。”余晓活动了一下脖颈和手腕说。
程一的声音带着几分没完全醒过来的慵懒:“我都忘了,你这有两个房间,干脆我们俩合租吧。”
余晓说:“我拒绝,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住。”
“和陶乐呢?”
余晓收拾着图纸笑了笑:“少来啊。”
程一闭目哼笑一声:“也是,他要是住进来,你们不叫住一起,叫同居。”
“别发神经了,你进去睡吧,我这还有一会儿呢。”余晓带着笑意说。
程一躺在床上,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沉默了几秒道:“对了,之前我在你这喝酒那天,好像把我的耳钉落你这了,你收拾房间时见过没?”
“没。”
那个耳钉余晓是有印象的,一只黑色的柳钉耳钉,之前戴在程一的右耳,但他收拾房间时的确没见过。
“好吧,也不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我就不戴了,耳洞合起来也好,省得天气一热它就发炎。”程一自言自语把一段话说得像是给自己听的,然后踉跄着起身,接着道:“我去睡了。”
“嗯。”
听到房间门“嘭”一声合上后,余晓又开始赶图,大概是到凌晨三点多才如释重负般回房间睡觉。
早晨,程一七点刚过就起了床,对着余晓的房间敲了几下说早上有课先走了,又说抱歉,把余晓高中出柜的事情跟陶乐说了。
余晓困得要死,伸手挥了挥让程一快滚,翻身进入梦乡,听到门响的声音后又突然惊醒,他好像听到程一说把自己高中出柜的事情给陶乐说了。
余晓“啧”了一声,有的人自己感情不顺就见不得别人幸福。
他从一旁的床头柜上拿起手机看时间,七点半,还看到好几条陶乐发来的短信。
最早的一条是今早六点十分,最后一条是七点。
陶乐:生日快乐,余晓。
陶乐:今天出去吃饭吧?想吃什么都行,我请客,但是也别太贵啊,咱们理性消费。
陶乐:你今晚应该没课吧?有课也翘了,把时间空出来。
陶乐:实在不行,我陪你上也行,我今晚没课。
陶乐:醒了回我消息。
陶乐:你什么时候醒。
陶乐:你快点醒,别睡了,猪。
陶乐:不给你过生日了。
陶乐:生日还给你过,醒了记得回我消息。
余晓看到这里一点也不困了,笑了好一阵,然后回复:醒了,今晚没课,谢谢你陪我过生日。
陶乐马上发来一条短信:谢什么谢,你先想想吃什么,我得去上课了,把你课表发我一份。
余晓:听你安排,课表一会儿发你。
陶乐:OK
余晓没再回信,本想睡个回笼觉,但睡意全无,只是呆看着天花板,决定今晚和陶乐聊聊高中的事。
如果真能和陶乐走到一起,迟早要说的。
陶乐下午下了课,余晓的课表已经发过来了,每周居然比他多四节,他有些震惊,因为总感觉余晓挺闲的样子。
他和余晓约了下午6点学校门口见,去吃日式烤肉,现在距离见面的时间也就半小时了,他收拾着课本往教室门外赶,回头跟室友说晚上不一起吃饭了。
东北那个室友孙建斌揶揄他神神秘秘的,是不是忙着去约会。
陶乐对着他和另外两个室友放了个电眼回道:“那必须的,走了啊,回头带你们刷副本。”
陶乐跑着回寝室换衣服,在衣柜里翻了翻,看到自己之前穿的那件方领浅蓝色毛衣,就是余晓夸好看的那件,但他今天不是很想穿这件。
又刨了一阵,他翻出一件靛蓝牛仔外套,在里面穿了件白色T恤,搭了个白色宽松的牛仔裤和黑色板鞋,捯饬好形象,他挎上包就往校门口赶。
到校门口时,夕阳下的余晓朝他望过来,只一个眼神就能叫他心动。
余晓今天穿了件藏青色的长风衣,里面是件蓝白细条纹的衬衣,搭配了一条浅蓝牛仔裤,看起来十分慵懒柔和。
陶乐一边鄙视自己是个肤浅的狗,一边朝余晓走,偏偏余晓的笑还那么好看,他真的就要忍不住想过去问,你之前说的追我还算不算数,我同意了。
当然陶乐没那么冲动,他佯装镇定走到余晓面前:“哟,寿星,穿这么帅啊?”
“约会可不就得穿帅点。”余晓笑道。
这句话陶乐不敢接了,只说:“蛋糕我也给你定了,我们先去拿蛋糕再去烤肉店?”
“听你的,老板。”
两人去蛋糕店拿了蛋糕,然后到日式烤肉店坐下。
服务员拿来菜单,陶乐点了两份和牛后递给余晓,余晓看看菜单,点了一份雪花牛小排和生鱼片握寿司就把菜单给服务员。
陶乐在一旁说:“余晓,你别客气啊。”
余晓笑笑喝了一口茶,低声道:“这不是怕你后两月馒头下方便面么。”
陶乐白了余晓一眼:“是让你理性消费,不是让你限制消费。”
余晓笑了笑,没说话。
等服务员上了一次菜后,陶乐又加了一个刺身三拼和鹅肝手握,还有两份海鲜乌冬面。
不出意外,今天还是有女生来找余晓要联系方式。
陶乐面不改色地用筷子翻着烤盘上的和牛,余晓带着笑意看了他几眼,然后对女生说:“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陶乐听着这句话,耳朵渐渐热了起来。
待女生离开后,余晓笑着问:“吃醋了还是生气了?”
陶乐怔了怔说:“是你想多了。”
他把刚烤出的肉全放自己碗里,全然不管对面坐的是今天的寿星。
余晓憋着笑说:“你还记不记得今天的寿星是谁?”
陶乐撇撇嘴,夹起一块肉塞嘴里说:“谁让你瞎说。”说完又放了生肉烤起来,说:“我也把我课表发你了,你收到没?”
余晓咬了口寿司“嗯”了一声,说:“羡慕啊,课这么少。”
“你们课怎么这么多?”
余晓倒是习惯了:“建筑不是很正常么,我们还是五年制的。”
“五年?”
“是啊,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主要还是熬夜画图比较累,为了跟你约会我昨晚熬到三点,你今天还抢我的肉吃。”余晓笑道。
陶乐把烤盘上的一整块肉剪成小块,忙着烤熟了全放余晓碗里:“不容易,你多吃点吧,寿星。”
两人吃完后提上蛋糕回到余晓的住处,原本余晓是觉得一起把蛋糕吃了就可以了,但陶乐知道余晓没怎么过过生日,非要给余晓唱生日歌,让余晓吹蜡烛许愿。
他们一人坐在矮机的一边,陶乐把蛋糕插上蜡烛,指挥余晓把灯关了。
然后陶乐看着余晓的眼睛,清了清嗓说:“我要唱生日歌了啊!”
余晓看着蜡烛摇曳着火光映亮陶乐的面庞,陶乐的神情既温柔又诚恳,他点了点头。
陶乐的声音很清澈,一声声唱进余晓的心里。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Mr YuXiao
Happy birthday to you”
余晓听着,有种说不出的动容,仿佛遇见陶乐的前19年都白过了。
生日歌唱完,陶乐又很郑重地说了一句:“19岁生日快乐,余晓。”似乎觉得不够还用日语说了一句:“お誕生日おめでとう!(生日快乐!)”
余晓本来不是个容易害羞的人,但在陶乐的连环祝福下也有些扛不住了,感谢道:“你是第一个帮我认真过生日的人,谢谢你,陶乐,我特别感动。”
陶乐朝余晓眨了下眼,催促他:“快点许愿吹蜡烛啊!”
余晓闭上眼,双手合十道:“那我希望明年你也陪我过生日吧。”
陶乐红着脸说:“愿望不能说出来,不然就不灵了。算了,这个愿望我会替你实现的,如果你想,我可以每年都陪你过。”
余晓睁开眼笑了几声:“我听着你这话怎么感觉跟你答应了我的表白一样。”
陶乐移开视线,话音没什么气势:“我还没答应!你快吹蜡烛,蜡油都滴蛋糕上了。”
余晓笑着把蜡烛吹了,又起身把灯打开,说:“不逗你了,我没那么着急,我可以等你完全想清楚。但是——”
陶乐问:“但是什么?”
“但是也别让我等太久啊。”
陶乐看向他,笑了一声:“嗯,好。”其实答案他早就有了,但他总觉得还没到时候。
他不希望自己带着试探的感觉和余晓在一起,如果自己不是完完全全喜欢余晓的话,这对余晓不公平。
至少现在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放下陈之航的时候,他不能潦草地和余晓在一起。
陶乐忽然想起一件从昨晚开始就很在意的事,他昨晚就想给余晓发短信,但是又觉得短信说不清楚,还是更想当面听听余晓怎么说。
陶乐问道:“余晓,就是昨天我遇到你的一个朋友,他跟我说——”
余晓笑笑:“他跟你说我高中就出柜了,对吧?”
“嗯。”陶乐点点头。
余晓用刀分着蛋糕,说:“可以说是出柜了,但不是真的。”
“什么意思?”
“嗯……也就是说其实那个时候我还不是同志。”
“啊?”陶乐听得云里雾里。
余晓笑着把蛋糕递给陶乐:“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是直男,千真万确,看片都只看男女的。”
“……你可以不用解释得那么清楚。”陶乐接过蛋糕,用叉子挖了一口放嘴里。
“换句话说,我其实是被你掰弯的。”
“……”陶乐已经不敢看向余晓的方向。
余晓起身接了杯水,继续说道:“这个解释完了,我跟你聊聊别的吧。比如,我为什么要出柜?”
“为什么?”
“还记得我之前在318跟你说的那个向我表白的人么?”
陶乐恍然大悟:“他是男的?”
“嗯。他叫林麦。接下来的故事你可能听起来不会那么好受了,你确定要听?”
“没在怕的。”
余晓笑着揉了揉陶乐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