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你公报私仇呢?”
“不揉了,自个儿揉去,得了便宜还卖乖!”
温书狠狠一拳锤在辛然大臂上,后者呲牙咧嘴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儿。
“才半年不见就这样对我,唉,淡了淡了。”
教工宿舍里,辛然把小书子叫来给自己揉膀子,反正温书平时也没什么要紧事做,顺便也商量下交流会的事情。
不料小书子犯上作乱,让辛然陡然吃痛。
“得了得了,说事儿,说完我好赶快离开你这狗窝。”
温书瞅着这个不像家更像杂物间的屋子,要不是还有张床,外面小阳台还晾着几件衣服,温书几乎就要觉得这里没有人住。
虽然他常来,也偶尔会在这边小住几天,但这不代表他就不嫌弃这里。
辛然没好气地抱着枕头嘟囔,把温书都给气乐了:
“是是是,我们温大摄影的时间金贵着呢,我赶紧放屁,放完您好走。周六去吧,他们给我发了邀请函,能带一个人去。”
“我时间上倒是没问题。不过这种展览,允许拍照吗?”
“还不知道,得和负责人商量看,就说我作教学用途,看能不能拍。实在不行就当带你去长长见识呗。”
“我谢谢您大恩大德。”
温书翻了个白眼,接上话音:
“我也不懂你们这些东西,去了我该拍些什么?”
“能拍什么你就可劲儿拍,等回来我再选。”
“行。不过话可说在前头,我是按时间收费的啊。”
“是,我知道。您长这么好看,价格肯定不便宜吧?”
“怎么,你肯给?那刚才给你锤膀子也得计时收费!”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聊了一会儿,温书十分慷慨地承诺周六上午接上辛然一块儿去,顺道再一起吃个饭。
辛然自无不允,能搭顺风车当然比自己挤公共交通要好。
温书话题一转,打趣道:
“对了心肝儿,听说我干妈把你打发去健身了?”
“……嘤嘤嘤。”
“真的假的?前两天我去看她,她给我提了一嘴,还说什么……让我督促着你去。我当时还以为她又是想一出是一出呢。”
“别提了,这回是真的了。”
辛然伸手去够放在床头柜上的钱包,从里面抽出了一张花花绿绿的卡,递给了温书。
“‘全民健身’,这名字也太土了吧。”
“亲民,你这位艺术工作者能理解一下吗?”
“这位置还不错,条件怎么样?”
“挺新的,地方也大得很,什么都有,唔……据说还有浴室呢。”
“现在哪个健身房不能洗澡?得了,土名字配你这个土老帽,合适。”
辛晓提起这事的时候,温书心里其实是赞成的,当然前提是辛然能好好坚持。
别人或许不了解,但他对辛然那个反人类式的生活习惯再清楚不过了。
温书的脑袋里健康了三秒,而后问道:
“要不我也一起去吧?健身房肯定有帅哥啊。”
辛然就知道温书会这么问,白眼已经为他准备好了:
“你脑子里除了男人还能装下别的吗?人老珠黄,老实点吧。”
温书套话不成反被调侃,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句话:
“去你的人老珠黄,我俩大哥不说二哥,你省省心管好自己吧。”
温书虽然最喜欢去南风,也与那里的老板很是相熟,但这不代表他不去别的地方玩。像夜店那种疯狂的气氛,也是他颇为喜欢的。
但他玩归玩,心里勉强也算有个底线,对不知根知底的人,轻易不发生关系。至于其他的,就没有那么保守了。
辛然也了解温书的做派,但还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他的挚友”: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行了不说我,说说你。这回怎么这么老实?真是去找你迟来二十八年的春天?”
“啧,有完没完。”辛然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妈这回还真不是一时兴起,估计我在她心里就是一个连讲台都站不稳的形象,娘娘一发话,我这小屁民还能怎么办。”
“反正身体是自己的,也好也好。”
温书虚情假意地安慰一番,仍不死心:
“怎么样,到底有帅哥没?”
看样子这个话题是绕不出去了,辛然只好认命地坦白道:
“好吧,我碰见了一个合眼缘的。”
温书的眼睛果然“一闪一闪亮晶晶”了起来:
“真的?去要联系方式没?”
“那倒没……不过他是我的私教,以后接触的机会还多。”
辛然颇有些头疼,虽然他也没想和严晏怎么样,不过联系方式确实压根儿忘了要。
温书翻了一个带着“老母亲嫁不出女儿恨铁不成钢”意味的白眼,不满道:
“你怎么回事?都是奔三的人了,遇见喜欢的容易吗?你以为你还是学校里的小孩儿啊?玩矜持、玩欲擒故纵呢?”
辛然小小地在心里无语了一下,他怎么就喜欢了?
一见钟情的戏怎么也不该他来演吧。
温书不给辛然反驳的机会,自顾自地坏笑说:
“要是我的话早就去争取了,哪怕是往‘那方面’发展发展呢?你想想,在洗澡间里那什么,在他办公室里那什么,在形体房里对着镜子那什么……哇,刺激。”
辛然知道温书一贯嘴上没个把门,对于这种时不时冒出来的荤话,他早就已经免疫了,于是习惯性嘲讽:
“嗯,让人给你爆出个‘健身门’,趁机火一把,更刺激。”
嗡嗡嗡。
手机适时震动了起来,辛然把它抓过来,准备看看是哪位终止话题的及时雨。
温书白了他一眼,暂时闭了嘴,并从床上站起来,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辛然未解锁的屏幕上有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一周给你安排四节课,能接受吗?”
课?说到课的话,辛然的第一反应是下学期学校的课程安排。虽然课表能直接在教务网上查,但排好课之后也会通知他一声,但这个号码他并没有存过。
那么,就应该是健身房那边发来的了。
辛然回想起上周天的时候,健身房发来的也是一条短信,态度很是亲切礼貌,应该是前台小姐或者是另外的业务人员。
但这一条却很简洁,内容清楚,并且没有任何一句客套话。
或许是……严晏的个人号码?
辛然莞尔,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你愣什么呢。”
温书在客厅的一堆杂物里勉强找了个能落脚的地方,他端着自己的水杯,疑惑地看着此时正对着手机屏幕傻笑的辛然。
辛然从分到教工宿舍之后就搬了进来,温书当初自然也是被发配过来义务劳动过的,他清楚的记得这间屋曾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可没过多久,他第二次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成了现在这种样子。
要吃饭没有多的碗筷,要喝水没有多的杯子,要睡觉没有多的铺盖。温书发现辛然当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于是很自觉地搬了一套自己的生活用品来。
碗筷、杯子、牙刷、洗脸帕,甚至枕头、小薄毯子样样齐全,大有一副把这里当成第二居所的架势——当然,他还是很嫌弃这里的。
温书嘴上总要抱怨这个第二居所的艰苦条件,但住起来倒是毫不见外。
用他的话来说,反正这里已经够乱,不用担心再乱一点。
温书和他家里的关系自从他执意要考美院之后就一直不太好,后来更是脑子一热,跟一向传统的父母出了柜,这下直接闹僵。
所以他基本不常回家,平时也都是一个人住,偶尔百无聊赖的时候,才来这里蹭蹭日子。
“我在想这短信谁发的。”
“啧,这有啥好想的,”温书把剩下的水一口闷了,“没说正事就拉黑,说了正事就直接问呗。”
辛然估计这号码八九不离十就是严晏的,可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他解锁屏幕斟酌了一下,还是回了一条短信过去询问:
“不好意思没存号码,请问你是?”
那边很快就回复了:
“严晏。”
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辛然心里咯噔一下,落到了实处。可还没踏实几下就又莫名有点起伏,那心情,就跟他看的是汇款短信似的。
温书已经坐回了他身边,一边窥屏一边打趣:
“你学生啊?来求你别给挂科?”
“不是不是,别捣乱,一边儿去。”
辛然扑棱着把温书赶开,嘴上叫别人一边儿去,反而自己缩到被子里趴着,他把下巴搁在枕头上,蒙着脑袋回短信:
“是你。一周四节可以的,反正我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情是真话,现在学校已经结课,期末考题也已经出完。最近只用批一批学生交上来的结课作业,再准备准备过两天的监考就行。
一周四节课,岂不是一周可以见四次面。
“有情况啊你!”
温书赶紧追着扑过去,把脑袋凑到辛然旁边,努力地窥屏。
面对温书嬉皮笑脸的调笑,辛然拿出了给学生上课时那副一本正经的架势来:
“闹什么。我教练跟我说上课时间呢。”
说话间,那头短信也回复得很快:
“好的,那么就定每周一三五和周天?临时有事就提前一天告诉我。”
“具体什么时间?”
“看你方便,我现在只需要对你负责。”
这是只有他一个学员的意思,辛然当然知道,但他还是忍不住看着那行字咧开了嘴角,心里忽然觉得去健身也没那么糟糕,手上飞速点着按键回复:
“少侠真是个正经人。我去之前给你发消息。”
“哈哈,好的。”
辛然有点想跟严晏接着聊两句,但又没什么正事可说,再发消息反而显得突兀,更何况旁边还坐着温书那尊活神仙。
“知道的当你是和教练发消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勾搭良家妇男呢。”
温书有些嫌弃地看着几分钟前还“为人师表”的辛然,后者一副春光满面的样子。
辛然迅速压下上扬的嘴角,眼睛里的愉快却抹不开。
无视温书飞来的白眼,辛然又掏出手机,准备把刚才的号码存起来,思考着该打个什么备注,忽然莞尔,手上快速敲下了两个字:
少侠。
“照照镜子吗心肝儿?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痴呆样。”
温书没好气,心下却琢磨着:连辛然都认可的帅哥,那必定是有几分姿色,只是……健身教练这个工作嘛,少不了要和别人肢体接触,不太适合“求稳定”的辛然。
调侃够了,温书也就顺势转移了话题:
“点个披萨来吃吧。”
辛然把他的折叠桌翻出来放好,把他的笔记本充上电,再把自己从床上撕下来,往小凳子上一坐,挥挥手表示同意,然后就开始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工作的时候,还是不要躺床上,显得很不严肃。
温书换到床上去窝着,打开外卖App选着披萨。
辛然开始做事之后就不开腔了。
温书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但他也是一个能静得下来的人。他和辛然相处,少不了沉默的时候,比如现在。
他与辛然有着不同的爱好,但两人之间却存在着一种令彼此都十分舒心的默契。
辛然忙他的,温书也就自己玩自己的,等辛然忙完了俩人又自然地恢复交流,一直如此,并未感到过尴尬。
无论是热闹的时候,还是安静的时候,都能舒适地相处。
辛然和温书姑且都算是独居,但是应该有的生活技能却没被激活多少,至少做饭俩人都不会。即使是常做家务的辛然,也基本不用厨房,因为他吃食堂十分方便。
温书更不可能做饭,他一般都点外卖吃。
他过来住的时候,辛然就跟着蹭外卖吃,权当改善伙食——虽然辛然是个挑嘴儿,但现在对伙食的要求已经不像以前小时候那么高了。
比如,从前打死不吃的东西,现在勉强还能吃上两筷子。
大概这就是成长吧。
“培根还是奥尔良的?”
“不是榴莲的我就吃。”
“那我看着点了啊,一会儿别挑着挑那的。”
“要奥尔良的。”
辛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着答辩结果公布的具体时间,完全不想理会温书丢过来的一对白眼,后者瞪了两秒,见没人理他,只好气鼓鼓地订外卖。
七月三十号,辛然就能拿到答辩的结果。
虽然并不多么紧张,但辛然心里还是有些期待,毕竟忙活了大半天,换了谁肯定都希望能有个好结果。
辛然拿出他的计划本,数到七月三十的那一页,在一旁标注了一个五角星。
虽然他也是一个依赖现代科技的人,自问是没有手机电脑没法生存的那一类人,但是他对纸质的东西却非常喜爱。
平时用的书和资料大多都是纸质,有电子版的资料也会打印下来,如果是小说还好,资料用手机电脑看起来,总是觉得很费神。
每当他拿笔勾画的时候,他都觉得很踏实。
他有个日程计划本,就是简单记一些安排,偶尔写点随笔、读后感——现在的年轻人很少会有这样的习惯。
情理之中,他也能写一手好字。
他对结课作业的要求一般是手写,字数不需要太多,用不用心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
虽然他看学生们的“鬼画桃符”,也着实是有些头疼。
但凡有字写得漂亮的学生,他总会习惯性地瞟两眼名字,默默给别人加上一个印象分。
辛然回头看了看角落里的一个纸箱,那里面装的是他用惯了的笔墨,还有一沓厚厚的无用的资料纸。
初学毛笔的时候,自然是用宣纸写,每天写字也慢慢成了习惯。
后来字成了型,他就不用宣纸写字了,而是拿作废或者不需要了的资料纸来练字,就像他的博导会用旧报纸来练字一样。
不过自从忙起来过后,辛然已经好久没写过字了。
等过了这一阵,再把这事捡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