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生活充实而忙碌，过完调整节奏的开学第一周，第一轮总复习拉开帷幕。
白日里的课程安排紧凑，自习课被大大小小的测试和小测所填满，原本一周一节的体育课也从课表上被删除完毕，文化课填满了整张课表，几乎每天下午都有单科测验。就连周六都被打上了补课的印记，一周仅有周日一天的休息时间。走读生大多留到最后一节晚自习，才匆匆回家休息。还听说有勤奋刻苦的住读生专门淘了充电小台灯，专供晚上熄灯后在被窝里偷偷地学习，宿管抓过几次，苦口婆心地教育他们不要熬夜才偃旗息鼓。
课间的时候，同学们不是趴在桌上补觉，为下一节课养精蓄锐，就是奋笔勤书，写题看书。每个人的桌上都堆着高耸得仿佛入云的高考版总复习教辅，有的人甚至自费买了小书架，摆在课桌旁边才能吞下如山的练习题。
初步迈入高三的同学们都像是被压榨过后的海绵，往缝隙里塞入无数的练习和知识点，直到不能再挤出一点时间来。
一个多月的时间如梭而过，同学们即将迎来开学以后的第一个黄金周假期。
这段时间里，松温行敏锐地发现戎峻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些心不在焉，被他提醒后才会好一些。尤其是上一周周末过完之后，Beta的情绪更是直坠谷底，时不时会眼神涣散地盯着某一个点不放，这种情况是很少见的。
当松温行在同一节自习课里，发现戎峻第三次在走神，涂黑着试卷上印刷宋体字的空白处时，他就决定把事情搞清楚。
他拿笔戳戳Beta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哥，你最近心情不好？”
感受到肩上的触感，戎峻愣了一下，停下了手里的无意义动作，把自己画得跟鬼画符似的试卷往自己身前遮了遮，道：“……没有。”
“那是学习太累了？你最近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松温行手里的笔没水了，他从笔盒里拿出一根新的笔芯，重新装填进去。上了高三，他用笔芯的速度与日俱增，几乎两天就要用一根笔芯。
戎峻立刻回答道：“不是。”
“真的吗？你自从那天和我们吃完烧烤后，就开始表现得很不对劲，”松温行把笔放下，掰着手指数他这些天的异常表现，“每天都没精打采的，连最喜欢的玛氏巧克力豆都不感兴趣了，甚至前几天我偷亲了你好几次，你都没什么反应。”
戎峻惊讶于松温行细致入微的观察，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恼羞成怒道：“你怎么连这个都记！”
“你的事情我总得多关心一点，我很担心你，”松温行转着笔，看戎峻被这话刺激得面红耳赤却始终紧闭着嘴的样子，轻笑一下，又转移话题，正色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但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赶紧说，我会尽量帮你的。现在高三了，时间一点都耽误不起。”
戎峻揉着自己发麻的耳尖：“真的不关你的事。”
“行，”松温行暗叹一声，停下了手中转着的笔，道，“我们这周日下午见个面吧，正好你的家教周日不来，我们简单放松一下……而且，我有惊喜要给你。”
这周末放黄金周的假期，但高三任务重，再加上两个节假日连在一起，注定要比其他年级放少一半的假，从七天缩减到三天，只从本周周六放到下周周一，然后周一晚上就要回校上晚自习了。满打满算两天半的时间，还有老师布置的试卷，能剩下来的休息时间不算多。
戎峻嘟囔道：“又不知道你在搞些什么，神神秘秘的，烦不烦人……”
松温行按下笔帽，给Beta打包票：“是好事就对了。”
“……嗤，勉强信你一回。”戎峻看着松温行粲然生辉的精致眉眼，忽然想起自己的生日好像正好是在周日的那一天，心里又暗暗猜测对方是不是在为自己的生日做准备。
他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Omega，松温行装完了笔芯，早已将注意力集中回了自己的试卷，澄澈的眼睛里只泛着黑色的字迹，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供他遐想。
戎峻暗骂自己一句“矫情”，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作业上，却因此没发现，在他转过去的一瞬间时，松温行微微扬起的唇角。
松温行自然知道戎峻心里在想什么。
重来一次，他错过了对方18岁的成人礼，这些遗憾就得在对方19岁的生日上补回来。
松温行想到自己放在储物柜里锁起来的，给戎峻准备了一个暑假的生日礼物。
应该能给他一个惊喜吧？
Omega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聚精会神正在攻克难题的Beta，轻轻地笑了一下。
***
周日下午两点，戎峻家。
松温行提着一个购物袋，敲开戎峻家的大门，Omega的额头上满是细汗，看起来累得不轻。
见状，戎峻自觉地接过袋子，没料想手下一沉，差点也没被袋子压得抬不起手来。
“你拿了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么重？”Beta掂量着购物袋，径直进了饭厅，一样一样地拿出购物袋里面的东西，将其放到餐桌上，疑惑道，“……低筋面粉，淡奶油，巧克力酱，怎么还有蓝莓和草莓？松温行，你买这些东西干什么？”
松温行用纸巾抹去汗水，甩了甩发麻的胳膊，靠在沙发上吹空调：“今天是什么日子都忘记了？”
虽然有点自作多情，但戎峻还是问道：“……我的生日？”
松温行平稳呼吸，呼了一口气，笑着道：“当然，哥，生日快乐！”
“哼，算你识相，”戎峻拎着面粉袋子，怀疑地问，“不过，你带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过来干嘛？”
“这都看不出来吗，”松温行勾着嘴角，眯着眼，躺在沙发上看他，“当然是我们今天下午要自己做生日蛋糕啊。”
上次他就观察过戎峻家里的厨房，虽然Beta几乎不下厨做饭，但不知是谁给他配置的设施，厨房里面的厨具却是一应俱全，有一些全新的器材甚至比外边的面包店都要齐全。
戎峻垂着眸，不自觉地把玩着面粉袋子的一角，许久才道：“可是去外面买一个不是更好，还省时间……”
松温行打断了他，不赞同道：“外面买的蛋糕哪里有自己做的有意义？哥，你要搞清楚，这是我们两个人亲手做的蛋糕。”Omega特地在“亲手”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戎峻怔了一下，随后不说话了，只是盯着桌上的食材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休息片刻，待炎热的气息完全消散，松温行便把所用到的食材一一挪到大理石桌上，两人互相帮着戴上塑料手套，撸起袖子，准备开始做蛋糕。
按照视频教程，松温行先把牛奶倒入玉米油之中，然后用手动打蛋器将两者充分乳化。
松温行分离完蛋清和蛋黄，才想起去预热烤箱，可是他是第一次用戎峻家里崭新的烤箱，有些参数他需要一点时间先搞清楚。
但这段时间里也不能闲着，所以他道：“哥，你帮我筛一下低筋面粉和玉米淀粉，重量都已经称好了，用那个细眼的筛子筛一下就行，然后用打蛋器Z字型搅好，防止面粉起筋……哥，你应该能听懂的吧？不行的话，我先示范给你看？”
戎峻空着手站在一旁，看着Omega一个人几乎干完了所有的活，思考片刻后，嘴硬回答道：“当然会，不用你教！”
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虽然他连“起筋”都不知道是什么。
松温行忙着弄明白这烤箱的温度调节范围，潜意识里戎峻还是上辈子那个做饭会帮他打下手的男朋友，于是道：“行，那我先去调烤箱了。”
戎峻不屑：“快去，废话真多。”
松温行笑了笑，扭过身去看烤箱了。
看着Omega研究烤箱的背影，Beta皱着眉头，拎起筛子，置于装有牛奶玉米油混合物的玻璃碗上方，把手里面粉一股脑地倒下去。
可没想到筛子小了点，“哗”的一声，面粉不小心倒多了，从旁边溢出来，漏得满桌子都是，激起漫天烟尘。
“咳、咳咳……”戎峻尽力扇开面前的白色粉尘，急忙清理桌面希冀毁尸灭迹，可惜动作太急，有些面粉甚至沾到了他的手肘上。
松温行刚调完烤箱温度，扭过头一看：“？”
戎峻：“……”
看着桌面上仿佛装修过后蒙上一层白灰的狼狈样子，松温行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哥，你怎么连筛个面粉都不会啊？”
戎峻骂骂咧咧地跑到水槽旁用清水洗脸，擦掉自己脸上的脏东西。松温行笑着接过了筛子，一点一点地把面粉筛进碗里。
打完面糊，松温行又开始打发蛋清，分次加入细砂糖，最后戎峻看着Omega手下像变魔术一样，把蛋白霜打得质地均匀，细腻光泽。
等Omega把蛋白霜和蛋黄糊完全混合，戎峻唯一能做的，就是帮着把面糊倒进模具里，然后震出气泡，最后把两人的劳动成果送入烤箱。
等到打发淡奶油的时候，戎峻想要一雪前耻，接过手动打蛋器，道：“我来！”
松温行憋笑：“哥，不用你手动打，我们有电动的打蛋器，你要是想打的话，就帮忙拿着就好了。”
戎峻聪明反被聪明误：“……知道了，烦死了！”
等打发完了奶油，松温行将其装进裱花袋。正好蛋糕出炉，他便在每一层里填满奶油，并用刮刀磨平表面，一个蛋糕的雏形便出来了。
巧克力酱是现成的，松温行在抹好了奶油的蛋糕上，挤出“祝戎峻十九岁生日快乐”的字样。
“好了，做完了，”松温行自豪于自己的杰作，往蛋糕顶上摆着切好的新鲜草莓片，没发现自己的脸上沾上了一点奶油，“我们两个做的还不错吧？”
“……嗯，还行。”戎峻看着那点洁白的奶油在对方的侧脸上晃来晃去，手指微曲，最终伸出食指，帮他抹掉了那点白色的奶油。
松温行察觉到脸上温热的触感，自然地朝他眨眨眼，随后笑了起来。
戎峻这下连脖子根都红了。
***
做完蛋糕，已经下午六点多了。
松温行提议先把蛋糕放进冰箱里冷冻定型，他们还得去楼下超市买点熟食，以防等下两人光啃蛋糕会觉得腻和吃不饱。
戎峻推着超市购物车，看着松温行在超市里给他挑挑拣拣，购物车里满是他喜欢吃的东西，像是表皮金黄酥脆的烤鸭，蓬松绵软的抹茶红豆蛋糕卷，就连他喜欢吃的巧克力豆，松温行都破天荒地给他买了一大袋。
望着松温行就着冰箱的光，对比着商品保质期的样子，戎峻心里久违地升起一股满足感，像是小时候的自己每天攒下一枚硬币，终于填满了小猪存钱罐时的感觉。
他贪心地想让这一刻能过得更长一些，再长一点。
放下手里的盒装牛奶，Omega拍了拍脑袋，似是想起什么，对着走神的Beta道：“哥，等下出了超市，你先回家等我，我还有个东西在家里忘记拿过来了，马上过来。”
戎峻很喜欢“回家”这个说法，他随手拿起一扎玻璃瓶气泡饮料，应了一声：“嗯，我等你。”
等松温行拿完东西，回到戎峻家的时候，却发现对方似乎耐不住无聊，早就拆了饮料开始喝了起来，客厅桌上已有两个空玻璃瓶。
戎峻领着松温行进屋，重新坐回沙发上。
Beta手里新拿了一瓶饮料，无意识地嘟囔抱怨：“松温行，来吃蛋糕吧，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还没回来。”
戎峻撬开瓶盖，“呲”的一声，一股清爽的柠檬气息喷薄而出，随后抿了一口饮料，疑惑道：“……刚刚还没感觉的，但是现在发现好像有点辣？”
闻言，松温行也撬了一瓶，喝了一口，舌尖有些发麻，像是被粗糙的草纸擦过一样。
他看了眼配料表，上面标注着这是低浓度的酒精气泡饮品。
松温行心道不好。
上辈子的戎峻滴酒不沾，就连出席聚会都是以茶代酒，倒不是因为他酒精过敏，而是他单纯地非常容易醉而已，即使是酒精饮料也是如此。
Beta醉了，就会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用失去焦点的眼睛盯着空气看。
松温行问什么，戎峻就会一五一十地回答什么，很乖很听话，十分诚实，和平常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完全不一样。如果要是醉得很厉害，那Beta整个人会变得特别黏他，就像是一块超大的泡泡糖，时时刻刻都想粘在他身上，死死地搂着怀里的Omega。戎峻即使作为Beta，标记不了Omega，但缠绵之时，他仍然会用犬齿轻轻磨着自己的后颈腺/体，极尽温柔缱绻。
而当松温行想要阻止对方继续喝下去的时候，戎峻已经把大半瓶都喝了下去。
Beta的耳廓上已经泛起了一层潮红，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自己面前的Omega，黝黑的眼眸里竟有些莫名的脆弱。
“松温行，我好难受啊，”男生胡乱地扯着自己领口，抱怨的话语含糊又丧失逻辑，“我有好多事情想和你说，但是又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我真的好怕你会烦我……”
松温行轻呼一口气，戎峻此时已经醉了。
他耐心地帮对方解开领口最上面的那枚纽扣，随后拉过戎峻的手，静静地看着仿佛受了委屈的Beta，承诺道：“你想说什么都可以，我不会烦的，我一直都在这里。”
随后是漫长的、凝固的沉默。
四周安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戎峻感受着手上温热的触感，眼圈微红。半晌，他才动了动嘴唇，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颤抖不止。
Beta迷茫道。
“……松温行，戎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