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宗景郁摁掉了几个工作电话,注意避开着夏南的注意,在手机上处理要事。
两人晚上在附近的苍蝇馆子吃的饭,吃完后娇生惯养的胃有些不舒服,宗景郁去药店买了点药。
夏南看着很担心:“你怎么了?”
“没事,老毛病。”宗景郁想自己可能是久违地喝了冰汽水,让长期溃疡的胃有些受不住。他撕开药盒包装,将止疼片和水咽下。
夏南想了想,说:“我回去给你煲点姜汤吧。”
“没关系的。”
结果回去以后,夏南真的开始切姜片炒姜,一个小时做了两碗姜汤,一碗装出来给宗景郁,剩下的装进新买的保温壶里。
“今天晚上睡觉前还可以喝一点。”
宗景郁坐在椅子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从没有一刻这么认可自己的作为,夏南细心温柔,给了他这辈子不敢奢求的心动。他连声道谢,两口把辛辣的姜汤喝下,还主动去洗了碗。
厨房很小,还是开放式的,就在门边上。
他开着小水洗碗时候,还在想自己能做些什么回报夏南。
“我先去洗个澡。”
“好,你洗完我洗。”
宗景郁扭头,正好看到对方冲进浴室,动作很快,可他还是看到了,夏南手上拿的衣服有四件。
大家都是男人,平时都是一套睡衣加内裤。现在天气也热,犯不上多穿。
这几次见到夏南也是见他穿得很厚很多,他想着对方有行窃伪装的需求,穿多点也有理由。
但是这是在家里,也要穿这么多吗?
他刻意在门边停留了一会,浴室是中空,隔音效果很差,也没听到换药拆绷带的声音。等到夏南开始洗澡了,他就走远些回到房间里。
十分钟后,夏南擦拭着头发出来了。
微热的水汽裹挟着肤色白皙清透的青年,他穿着白色睡衣衬衫长裤,肩膀披着一条柔软毛绒的短浴巾,站在宗景郁面前。
“洗完啦。到你。”
极淡的沐浴露香气传进鼻间,如清水在山谷潺潺流过,宗景郁点点头,转身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换洗衣物。
他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屈尊在这么狭窄的浴室里洗澡,心情也并不郁闷。这是夏南的生活,他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挤沐浴露的时候要费力转身压着手臂,有些麻烦。
他洗完澡出来,夏南已经吹干头发,把吹风筒递给他。
沉默地吹干头发后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夏南把不要的东西收拾出来,家里一下子空了不少。展开桌子,摆上简约椅子,两人就算是有了一个工作台兼饭桌了。
夏南习惯早点睡觉,他以为全世界都和他一样睡眠质量这么好,十一点不到就熄灯上床,哪里今年休假以前的宗景郁十一点一般还在加班看项目书。
不过宗景郁很乖地一直配合着他,该上床就上床,节能空调一开,房间的温度变得很舒服。
“明天还要上班吧,早点睡。”夏南轻声说完,摁下电灯开关。
房间陷入黑暗。
床铺干燥,软硬适中,夏南睡觉的地方挨着他的手边靠墙位置,躺下的时候有一点下陷,身边突然多了个热源,对宗景郁而言是非常稀奇的事情。
他看着夜色中起伏的阴影,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一个人睡在偌大房间,也曾期盼过亲近之人在身旁和自己一起熬过充满幻想恐惧的漆黑夜晚。
夏南均匀平稳的呼吸声逐渐传来,他已经入睡了。
宗景郁离他近了些,尝试闭上眼让自己的呼吸和对方的趋于一体。
然后,他久违地在这个点感受到了困意。
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
夏南其实算不上一个多勤奋的人,但是为了他的兼职工作,他得早上六点起床去附近的市场帮忙卖早点。为了不迟到,他还专门定了闹钟,平时都是有声音的,但家里住了人,他就把铃声改成震动的。
结果被震动声音弄醒的时候,他揉着眼睛在清晨柔光中坐起身,迷瞪着双眼习惯性下床准备把手机关了的时候,突然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床边空了。
他呆呆地在床边上坐了会,拿出手机解锁,准备给宗景郁发消息。
字还没打完,听到房门被小心翼翼打开的声音。
宗景郁从门外走进来,看到他醒了也是一愣:“醒这么早。”
“嗯,有个钟点工的兼职。”夏南见他一身运动衣,也看得出他有早起健身保持身材的好习惯。
可能要在那么辉煌的大厦上班,给老板开车,就需要这么强大的自律能力吧。夏南想,每天都这么早起太难了......他一周也就早起这么个两三天去做兼职,其余时候更宁愿做烧烤摊晚班。
他不知道的是,因为太早睡着乱了生物钟的宗景郁在五点钟就醒了,他支着档进了卫生间,堂皇处理完后换上衣服就出门跑步散心,满脑子想的都是昨晚做的关于夏南的梦。
“你这么早的班也好累。”宗景郁把上衣脱了,放进盆里准备洗一洗。
宗景郁上身倒三角,宽肩窄腰,肌肉走线流畅入腹,结实分明的胸背肌在夏南面前一晃而过,让他有点耳热。
这时候才有种自己正在和别人同居的感觉。
夏南自觉神经大条,且不说对方在不在意,就说自己的身体状况,相处久了肯定要被察觉到的。
到时候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可能会因为心里觉得奇怪而离他远去。
自己真的接受得了么?
慢吞吞收拾好东西一看时间都快过半,夏南赶紧冲出家门,飞快下楼梯。
宗景郁从卫生间探出头看被关上的大门,赶紧把手擦干了套上衬衫长裤,拿起车钥匙就跟着下去了。
忘记问夏南要不要自己送了,他也没想到夏南走得这么急!
结果夏南走太快,还是没能追上。
他摸了摸口袋里新打的钥匙,想起昨天在五金店夏南白白的手掌上托着一把崭新的钥匙递给自己的样子,心里发痒。
怎么会有这么乖的人啊。
-
“夏南,你又迟到了!”
一道苍老而浑厚的声音在摊位后响起,夏南低着头抱着围裙钻进早餐档口,低声下气认错。
“对不起奶奶,我家里昨天来客人了,我闹钟没调好......”他说话时候也不停下,赶紧利索地把帽子手套戴好,开始帮早起上班的客人们装早点。
他经过老板奶奶的唾沫特训后的身手和吆喝都很老道。
“肉包一个三元,谢谢。”
在这个大多由中老年人垄断摊位的菜市场里,这样清脆的叫卖声显得很是独特。
奶奶孙子孙女都在外读书,一年见不上两面。一人经营早餐店,时间久了只觉得寂寞。
当时也是看夏南一个年轻人茫然地问她,需不需要帮手,觉得有趣才请的他。
早点店五点钟就要开始上班准备,可是夏南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起这么早,她就大发慈悲让他晚点来,干完早高峰她就离开,留下夏南在市场看着店面,到下午三点收摊下班。
过了早高峰的早餐店基本上就没什么生意了,所以这个工作其实算得上很轻松。
夏南毕业后尝试过找工作,可是都因为脸盲在职场上遭受排挤,干不了几个月就要么被开除要么受不了人际关系辞职。
只能从一些简单重复不需要门槛的兼职开始做起。时而卖早点,时而去做服务员,一个月赚两千块,勉强够吃喝住,他也没有太大追求。
对夏南来说,能够在生活忙碌中挤出点时间看看电视节目、新上映的电影和畅销小说,人生就挺有意思的了。
“夏南,今天又是你看店啊。”
女孩子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他抬起头,看到一张自觉陌生的脸,清秀漂亮,但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和别人区分开来以供辨认的点。
想不起来是谁......
但他早已学会了如何去应对,他露出一个很自然温和的笑容,朝她点点头。
“哥,这就是你说的同学,你看是不是他呀,他也叫夏南呢。”
“......还真被你给说中了。”
下巴猛然被抬起,他的帽子被蹭掉了,整张脸乍然暴露在刺眼的阳光下,他眯了眯眼睛直到瞳孔可以适应光线后,才勉强睁开想要流泪的双眼。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有人公然抓着他的脸让他抬起头来。
但是等他看清眼前这个桀骜狂放的身影,他整个人从脚底开始发麻,不可言说的恐惧涌上心头。
这是一种根植在本能里的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