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木门响动的声音在夜色中尤为明显,坐在房中的人身子一顿,竖着耳朵来到门前。

  “谈少爷,您来啦。”薛乐披着外衫从房里出来,“是来接夫郎回家?”

  “嗯。”谈锦点头。忙了一天,已经确定那些病人不过是吃坏了肚子,和什么传染病之类的无关,个个领了药便回去了。如今医馆重回冷清,没理由还把青年留在这过夜,“有些晚了,元清睡了吗?”

  语毕,未等对面人回答,便听“嘎吱”一声响,谈锦抬眼,就看见青年提着灯笼站在门边,竟连大氅都已经披上了。他缓缓走近,对上薛乐了然一切的眼神,只觉得自己的心思都被人瞧出来了,手指不由攥紧了灯笼的握把,望向谈锦,“我还没睡。”

  “医馆那边都已解决了,我来接你回去。”谈锦接过他手中的灯笼,摸到灯把上的余温,料想他不怎么冷,放心了些。和薛乐打了声招呼,便带着青年出去。

  车夫已经睡下了,但谈锦想着赶马车也不难,决定自己来赶马车,扶着齐元清上车时,青年却转头问:“你是怎么过来的?”

  “骑马过来的。”左右现在晚了,街上也没人会看见他。男人抬手将灯笼挂在马车前边,瞧见青年还掀开车帘看着自己,灯笼的流光投在他眼中,是这暗黑天地中的唯一一抹亮色。

  “我还从未骑过马。”齐元清低下头,他说谎了。可他总觉得在这样一个夜里,一同骑马回去要比一个坐在马车里另一个坐在马车外要好些,“不能一起骑马回去吗?”

  “马只有一匹。”谈锦说得是废话,便是有两匹,他也不放心青年独骑。可同骑一批……他实在担心自己的定力。

  齐元清没有答话,只是维持着掀开车帘的动作。谈锦也不知怎得,像是怕他手酸,俯身帮他按着车帘,两人挨得更近了。

  “谈锦。”青年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夜色。

  “嗯?”谈锦望进对方的眼,勾人魂魄的暗色漩涡一般,他几乎要被蛊惑着再进一寸,却又在理智的训诫下慌忙移开眼,他确实没办法拒绝青年,“你想骑马,我们就骑马。”左右不过是一刻钟的事。

  齐元清被扶着上了马,身后紧接着贴上来一团温暖,“怕的话就揪着马的鬃毛。”男人说话时连胸腔都在震动,震得他背都麻了。

  “当然,要轻点,别把马揪疼了。”谈锦握着缰绳,几乎是将青年抱在怀中的姿势。迎面的夜风也没能吹散身上泛滥的热意,他夹了夹马肚,马儿便不急不迅地往医馆的方向走。

  齐元清倚在他怀中,周围的景色走马观花似地滑过,身后的男人咳了一声,开口道:“今早那些病人是吃了有毒的菌菇才会上吐下泻……”谈锦将早上发生的事一件件说与他听,隐去了西北疫情的事,说到谈丰被抓时齐元清松了口气,又问:“那你是不是不用装病了?”

  “不装病的话,我就要从医馆搬走了。”谈锦有些热,他往后移了移,想起那时黄大夫说的话,将青年安置在医馆中确实不太像话,更何况若真的有传染病了,医馆绝对是第一个沦陷地,不如再租一个小宅子和青年一块住进去。

  他想得出神,也就没注意到怀中人的沉默。

  感受到身后温暖的撤离,周身的血液似乎也跟着变冷,齐元清垂着眼,望着男人握着缰绳的手,又看向这匹格外温顺的马。

  这匹马的性子实际很烈,起码在从前的谈锦手中是这样的,从不肯让人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身后的人驯服了,乖得不可思议,他好像总有这样的魅力。齐元清低头想了想,在马匹的又一次震动中他忽然歪了歪身子,下坠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失重感还未袭来他便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没事吧?”谈锦仍是惊魂未定,一手握着缰绳,一手似铁箍一般将青年揽在怀中,他低头去看怀中人的表情,恰逢青年仰头,他的唇擦过对方的眼角,世界都寂静了。

  夜风猎猎,两人身下的马打了个响鼻,不紧不慢地往前走,谈锦身上出了层汗,喉结滚动数次才开口,“刚刚,是意外。”确实是意外,只是恰如其愿。

  “嗯。”怀中人垂着眼,长睫颤动如濒死的蝶,“我没事。”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夜色吞没,“我第一次骑马,有些坐不住。”他攥着谈锦的袖口,半张脸埋在大氅的毛领中,“所以,你能不能抱紧些?”

  “我害怕。”

  “好,好。”谈锦将人抱得更紧,温香满怀,连呼吸都在拽着理智下坠,“我抱得很紧。”他的舌头有些打结,紧张得连话都快说不清楚,“别怕,不会掉下去的。”

  马蹄嘚嘚,短短的一刻钟有如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又似乎如一呼一吸般短暂。谈锦先下了马,对着齐元清伸手,青年便轻飘飘地落进他怀里。

  “你先回房休息,我将马牵进马厩。”

  “我和你一起。”青年不着痕迹地捏了捏手,漂亮的长眉微不可察地蹙起。

  “手又疼了?”谈锦想起今天还没给青年按|摩呢。白天他趁着黄大夫吃饭时和黄大夫讨教了一番按|摩手法的问题,黄大夫只说他的手法和力道都没问题,本就要受些疼才能好的。

  “有一些。”齐元清将手藏在袖子中,鬼使神差地,他补了一句,“可能是那晚写请柬写的。”

  “那我帮你按按,可好?”谈锦将马系在马厩中,打了盆温水和青年一块洗手。

  盆并不大,两人的手一块浸在其中,指头挨着指头,“黄大夫说,就是要按得疼才能有效果。”明明待会疼得是齐元清,紧张得反倒是谈锦。

  “我不怕疼。”

  谈锦觉得他在口是心非,分明上次还叫他轻些的,稍按了两下就掉眼泪,哪里是不怕疼的样子。“我会轻一些。”他将药油倒在手心,捂热后才抹到青年的手上,沿着指节向上按揉,细瘦的手指便像受不住了似的在他掌心抓挠,青年没用力,挠在掌心,不疼,却痒。

  谈锦握住了作乱的手指,齐元清背着脸轻哼了一声,勾子似的。他的大脑又变得白茫茫一片,握着对方的手不知该做什么。直到那手指在他手心轻划了一下,青年转过身,面上透着粉,有些困惑,“怎么不按了?”

  下一瞬,包裹住青年指头的大掌忽然动作起来,青年蹙着眉,长睫颤颤,默默忍受这避无可避的疼痛。

  烛火跳跃,昏黄的暖光铺了一室,有暧昧的轻哼不断传出,而后渐渐归于平静。

  谈锦将青年的手擦干净,“我先回房了,你好好休息。”

  “好。”手指还带着微麻的余韵,连带着说话都是颤的。

  *

  同一时间,衙门。

  “大人,检验结果出来了,正是菌菇的问题。”师爷进来时看见宋声正垂眼写信,边上的烛火燃了许久有些暗了。

  他走到近前,掀开灯罩,挑了挑烛芯,“前些日子许多流民进城,那些流民找不到营生的伙计,便进山采采野果猎猎野鸡,有几个误采了有毒的菌菇在菜市上叫卖,恰巧被阳山饭店的厨子买回去了。”

  宋声手中不停,又问,“那些病人如何了?”

  “黄大夫开了方子催吐,将菌菇吐出来后,便好了。”

  “如此便好。”男人搁起笔,起身关上半扇窗,“自明日起,关城门,水路也严格把控,只能出不能进。”

  “大人……”花溪城与周边城镇有诸多商业往来,如此做等于断了城中商人的财路。

  宋声将信塞进信封,“财路和生路,孰轻孰重?去准备准备,明日开堂审理阳山饭店中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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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1】

  齐元清:有什么硬硬的东西顶到我了

  谈锦:……是马的鬃毛

  齐元清:马的鬃毛有这么硬吗?我没骑过马你别骗我。

  谈锦:是的,唉,你别摸!

  【小剧场2】

  作者:你两水底下,水上面不知亲过几回了,怎么还这么纯情?

  谈锦:那是人工呼吸,不叫亲。

  作者:那这种擦过一下就叫亲了?

  谈锦:(脸红)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