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里的形容,是春风吹开樱桃树,是海浪拍打礁石。

  但实际情况是,樱桃树开了花,结了果,礁石激起了千层浪,可荀斯桓贪婪地觉得,根本不够。

  于许云渺,这是两情相悦时的初尝禁果,于荀斯桓,这是动心忍性后的如愿以偿。

  于是,哪怕荀斯桓对他再温柔,再小心,把欲望克制了再克制,樱桃树还是折了腰,礁石也快被拍碎了。

  次日醒转,许云渺简直像瘫痪了一般,抹了药,补了觉,揉了腰腿,哼唧半日,才缓过劲儿。

  缓过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冲荀斯桓打了一套愤怒猫猫拳,荀斯桓照单全收,“挨完揍”还把人抱去了餐厅。

  哄许云渺还是容易的,通常投喂美食就可以。荀斯桓深谙此道,亲自做了小米海参粥和山药枣泥糕,果然让许猫猫安静了。

  一通自曝伤口的坦白,一场筋疲力尽的云雨,许云渺心中的荀斯桓在逐渐完整,虽仍有好奇,但来日方长。

  调查项目很快进入收尾,许云渺作为负责人还被要求去新港城做现场汇报。

  纵然是要飞去国外出差,但荀斯桓老实了,没阻止也没陪同,也没突然去找许云渺,但也是因为这次出差时间不太久。

  生活以许云渺满意的节奏向前。

  他上回在床上吃了亏,觉得是体力不如人所致,于是出差回来,开始认真锻炼起了身体,每日早起游泳,以期日后翻身做主。

  三伏天结束,秋老虎也收了尾,天气凉了下来,中秋如期而至。

  这是许云渺病愈后的第一个中秋,许闻和唐晓艾来了竹杨苑和许云渺一起过节,还非邀请荀斯桓也加入家庭聚会。

  节日当天,唐晓艾在厨房忙碌,许家父子原本在阳台晒太阳躲懒,被唐晓艾一通数落,最后揪着许云渺去帮厨。

  “渺儿,冰箱上面那个筐,帮妈妈拿一下。”唐晓艾支使他。

  许云渺个子够高,手臂一扬就能拿着冰箱上的东西,抬手间衣摆也跟着掀起一角,露出白生生的腰。

  唐晓艾忽然惊讶出声:“哦哟,我们家的宝贝大少爷都长出腹肌啦?!”

  “真的假的!”许云渺也惊喜,忘了是来帮厨的,搁下筐子就去洗手间照镜子。

  衣服一掀,细腰两侧还真有两条马甲线条若隐若现,和荀斯桓那巧克力腹肌一比,也就是幼儿园水平。

  不过,好歹这段时间的锻炼没白费,许云渺挺得意,照了会儿镜子,又低头欣赏了半天,再抬头,发现镜子里多了个人。

  许云渺吓一跳,猛扯下衣摆,遮住腰身。奈何荀斯桓的眼神已经变了,饶有兴致地问:“什么这么好看,让我也看看?”

  许云渺心虚要溜,被荀斯桓长手一挡,卡在了洗手台和身体之间。荀斯桓故意使坏,继续卡着人洗手,卡着人擦手。

  洗手间里就他俩,可爸妈就在门外,许云渺是受不了这么亲昵,害臊埋怨:“荀斯桓,我爸妈在呢,你能不能收敛一点!”

  “爸妈在怎么了?都不是外人。”荀斯桓恬不知耻,擦完手直接往衣服里钻,痒得许云渺扭来扭去化身一条鳗鱼。

  说来许云渺也觉得很奇妙,荀斯桓和他确定恋爱关系后,水到渠成地就和他爸妈也进入了“一家人”的状态——

  唐晓艾时常把荀斯桓当成自家儿子般数落唠叨,许闻偶尔来一趟竹杨苑也是非要抓着荀斯桓下棋,总之是亲密无间。

  “云渺,我们去一趟荷泉寺怎么样?去看今年最后一茬荷花。”荀斯桓知道出了洗手间就没机会了,可还没腻歪够,从背后抱着人说话。

  “你给我买手链的荷泉寺?”许云渺晃了晃手腕上的晶蓝色珠子,“我当然好,你有空吗?”

  “有啊,也带上你爸妈。”荀斯桓自然而然捏住他的手腕把玩,若有所思,“我们渺儿心善,佛祖还是庇护你的,出差那次回来就没病过了是不是?”

  “那当然。”许云渺顺势一歪头,亲在荀斯桓脸颊,“也有你督促我游泳的功劳。我都游出马甲线了!”

  “我知道,特别棒。”荀斯桓回吻脸颊,嘴角带着危险的笑意,“别地儿的肌肉也练得又挺又翘的,我很满意。”

  “荀斯桓,你真的很油腻。”许云渺嫌弃罢,抽身而逃,生怕某人要对别地儿的肌肉下手,“妈,饭好了没啊,饿死啦!”

  黄金周前的那个周末,荀斯桓开车载着许家一家三口,前往荷泉寺。

  荷泉寺坐落滨城西郊,藏在树木茂密的半山腰,黄色院墙内藏着木质楼阁,前院有一口山泉水井,后院有一方荷花池。

  许家夫妇二人去内院礼佛祈福之际,荀斯桓带着许云渺绕着荷花池散步,趁无路人打扰,二人执手并肩,好不自在。

  虽然已初秋了,池中还有尚未开败的荷花,淡粉鹅黄,粉妆玉砌,长在寺院中更自带几分禅意。

  绕池一圈,停在挂满了红色祈愿带的树下,偶有微风挟草木清香,寺院飞檐下的惊鸟铃叮咚作响,心一下宁静了。

  二人在树下坐着休息,又有风来,许云渺忽听得头顶有木牌彼此撞击的清脆声响,一抬头才发现,高处的树杈上挂着零星的祈愿木牌。

  “祈愿木牌还能挂那么高?”许云渺惊异问,仰头张望,“怎么挂上去的?”

  “问僧人借把梯子就好。”荀斯桓理所当然地解释。

  许云渺不信,追问:“你怎么知道?”

  “那当然是因为我挂过。”

  荀斯桓说得淡定,许云渺听得震撼,盯着荀斯桓看,发现对方不是玩笑,便仰着头,绕树转圈,企图找到荀斯桓挂的那块。

  荀斯桓哭笑不得,在许云渺一脚踏空,跌进树坑里前,把他拽到怀中,说:“别找了,我自己都不记得挂哪儿了。”

  许云渺望着满树红绸感叹:“荀斯桓,我真的难以想象,你这样的人居然信神佛。”

  “我怎样的人?”荀斯桓嗔问,见许云渺满脸好奇,只得含糊解释,“我以前是不信,无惧无畏,觉得什么都事在人为。”

  “可真尝到绝望滋味,心如死灰时,需得要点慰藉,才能托住灵魂,要一些神秘力量叫你相信,只要虔诚,总有奇迹。”

  许云渺从这番隐晦之词中听出了伤怀,在荀斯桓怀里转身,勾住荀斯桓的脖子问:“那佛祖实现你的愿望了吗?”

  荀斯桓淡然笑笑,望着此刻健康悠然的许云渺,说:“佛祖果然怜悯众生,包括我这样自私自负的人。”

  “那就好。”许云渺放心了,挣开怀抱,又开始仰头绕树,“但你这么说,我更要找到你挂的牌子了。”

  荀斯桓此刻再顺着许云渺的目光抬头,很快记起了自己挂木牌的位置,不禁庆幸自己当初把牌子挂得足够高。

  果然,许云渺绕了许久,终是无功而返,气馁地一屁股坐在荀斯桓身边,刻意重重叹了一口气。

  “某些人,总是装酷装神秘,这也不说清,那也要等以后有机会了告诉我。”许云渺酸溜溜道,“不像我,什么都坦白了。”

  荀斯桓当然知道他在酸什么,只能笑笑哄道:“是为一个朋友许的愿,只是希望他健康平安而已。”

  “是不是又是那个你老挂在嘴边的朋友。”许云渺撇嘴问,“你还吃阿黎的醋,我看你自己问题才更大。”

  荀斯桓语塞,终究只能掩饰说:“放心,肯定不是会让你吃醋的朋友,等时机——”

  “知道,等时机成熟了再介绍我们认识。”许云渺抢白,刚想再牢骚几句,荀斯桓的手机响了。

  荀斯桓接了电话,只听了几句,脸色一凛,独自一人绕到树的另一侧去讲电话了。

  许云渺猜到是云寰的事,二人毕竟职级有别,他就乖乖坐在树下等人,仰头望着红绸随风飘曳,又犯了难。

  荀斯桓说起“那个朋友”时,总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仿佛随时随地就陷入了回忆里,眼中有甜蜜的迷恋,也有化不开的哀伤,还有丝丝缕缕的怅惘。

  许云渺看着这样的表情,实在很难压制住好奇心,也实在很难不觉得,那个朋友就是荀斯桓旧日的恋人。

  有过旧日恋情本没什么,但他还是想知道——

  如果那人曾经在荀斯桓的生命里那么重要,为什么就那么分开了,又为什么明明分开了,又总不自觉地在生活里追寻那人的影子。

  荀斯桓接罢电话回来,脸色有些凝重,见许云渺关切望着他,主动说:“事务所有些重要文件立刻需要我的签字。”

  “那我们马上返程?”许云渺去揉他皱起的眉头。

  “不要紧,签名章我留在办公室里了。”荀斯桓复又把人圈住,“现在陪你最重要。”

  可疑惑的种子埋在心里,经过风吹日晒,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

  黄金周返工后没几天,刘士园某日中午吃罢饭,对着许云渺犹犹豫豫,欲言又止了好几回,终于忍不住了。

  刘士园郑重道:“渺哥,我觉得你和荀par应该保持距离。”

  许云渺心下一惊,以为二人谈恋爱的事漏了马脚。

  “荀par好像对你图谋不轨。”刘士园说话时十分痛心,毕竟荀许二人都是他崇拜的前辈,“哎,也可能是我多心了。”

  许云渺摆了个夸张的惊讶表情以掩盖差点没憋住的笑,借着这话企图蒙混过关:“肯定是你多心了,荀par只喜欢工作。”

  刘士园像被说服了,又越想越觉得不对,踌躇道:“就是上次我去他办公室找签名章,看见他抽屉里收着一对戒指。”

  许云渺下意识相信荀斯桓,觉得对戒也许是荀斯桓买给他们俩的,可刘士园接下来的话,立刻打消了他的自我安慰。

  “戒指看着有点旧了,而且戒指盒里还收着一张小照片,是个穿高中校服的男孩子的证件照,几乎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许云渺这下笑不出来了,脑子有些发懵,耳边刘士园的声音都显得远了。

  刘士园还没看出他渺哥正忍耐着内心的巨大崩坏,傻乎乎问:“渺哥,你和荀par是高中同学吗?”

  许云渺怔怔看向刘士园,木讷地摇了摇头。

  荀斯桓:懂的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