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摩哪里肯定不给说,但许云渺因此十分泄气——对自己身体失去掌控的感觉,被别人随手支配的感觉,不好受,但享受。

  在无法言说的羞耻和无与伦比的欢愉里,生命达到暂时的和谐大圆满,然后就是……放空。

  许云渺躺在浴缸里,热水化开了疲惫酸痛,双眼无意识地落在膝盖之间荡漾的水波上,餍足之意,随波逐流。

  水波忽然不安涌动,是荀斯桓伸手搅动了一池春水,搅得许云渺又心慌了,可又无处可躲。

  “你再这么瞎搞,我再也不让你进门了。”许云渺威胁道。

  荀斯桓不怕,反道:“那恐怕不行,房本儿上只写了我的名字,你想加上吗?”

  许云渺不接这厚脸皮的话,懒洋洋一掀眼皮,歪头觑着荀斯桓片刻,从水里扑过去,冲人打了一套水花四溅的猫猫拳。

  荀斯桓悉数承受,心满意足,待猫猫停手,敞开浴巾,把许猫猫裹紧擦干,亲自吹头发,最后直接扛进卧室。

  换一个月前,许云渺被荀斯桓碰下手指头都要大惊小怪,现在是乐得有人伺候,多动一下手指头都嫌累得慌。

  时间已晚,且许云渺腿酸需要人按摩,荀斯桓有充分的理由留下过夜,没错,就是这样。

  黎言卿因调查项目长驻申城,为方便就在距离云寰几步远的W酒店租了套间,某日早晨偶遇了准备去游泳的荀许二人。

  许云渺热情提议三人同去泳池,黎言卿一口答应,如此,悠闲的晨练就变成了两位互相看不顺眼的“竞争对手”的竞技比赛。

  说来是幼稚的荀斯桓挑的头,在许云渺跟前炫耀自己的巧克力腹肌,顺带着暗讽黎言卿久疏运动,身体单薄。

  两个人话不投机,没说几句就开始争先恐后地在泳池里打来回,从比谁游得快,到比谁姿势优美,最后变成比谁耐力好。

  泳池不大,许云渺在最外侧的泳道慢悠悠游了两圈,被隔壁激烈竞争溅起的水花误伤了,干脆抱着果汁坐池边看热闹。

  结局是,荀斯桓和黎言卿都运动过度,一上午敲键盘的手指都抖得筛糠似的。

  另一边,调查进展并不顺利,对申城的高管的访谈持续了一周半,所有人都像提前商量好了似的,都滴水不漏。

  商业贿赂,手段隐秘,光从纸面文件很难查清全貌,可访谈没有进展,调查便没有更好的切入点。

  项目进度堪忧,每次汇报都很艰难,黎言卿承担着来自益源总部的压力,许云渺也替他着急。

  两人分析来分析去,唯一可能性,是黎言卿的调查行程,被人提前泄露给了这些高管们,让人有了串供的机会。

  可黎言卿是总部派下来的“钦差”,调查方案除了和调查组成员分享过,就只上报给过大中华区的总负责人。

  调查组里的人员是黎言卿的心腹,不太可能被收买,那剩下的可能,便是总负责人那儿有人走漏了风声。

  黎言卿虽是“钦差”,从职级上看,当然比不过地区总负责人,此刻“揪内鬼”太不现实,调查一时陷入僵局。

  许云渺脑袋瓜灵光,冒出个新提议——旧计划已经泄露,那便用来做幌子,好来个“出其不意”,再“杀个回马枪”。

  许云渺想的是,黎言卿向负责人报批的行程是“ABC”三拨人按先后顺序,那么对方一定会按照行程顺序一个传一个地应对。

  现在对A们的访谈完成了,一无所获,那就把B和C们打乱,随机排序,让人弄不清明天是B还是C,便无从准备,无从串供。

  更重要的是,在把B和C们都耍得晕头转向之时,趁所有人都疲于应付之际,杀A们一个回马枪。

  黎言卿听完,简直激动得想给许云渺一个熊抱,当然在云寰的地盘上,他可不敢这么干。

  可这样一来,意味着原定出差计划要调整,而许云渺作为项目负责人,未来半个多月可能要做“空中飞人”了。

  许云渺不觉得有什么,想当年他做一个连锁超市并购案时,一个半月飞遍了大江南北,一举刷成了西方航空的白金会员。

  虽然荀斯桓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舍得”,但有约法三章在,他找不到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同意许云渺去出差。

  唯一能做的,大概是安排了刘士园这个小眼线,美其名曰给许云渺当助理,实际背地里被要求每天向荀斯桓汇报情况。

  启程在即,许云渺自己不收拾行李,瘫坐在沙发上,边啃着芋泥麻薯,边看着唐晓艾和荀斯桓忙前忙后地替他收拾。

  “哎哎哎,妈,大夏天的,你拿毛衣外套干嘛?”许云渺边吃边指挥。

  唐晓艾怨念说:“你不是西南面嘛,海拔高,温度低。”

  “你还挺懂地理。”许云渺挖苦,“用不上,我又不去青藏高原。”

  这还说服唐晓艾呢,那边荀斯桓更夸张,直接就拿来了整个药箱,往行李箱里塞。

  “阿荀!”许云渺紧急叫停,“你不用这么夸张吧?我最近有好好游泳,身体素质好很多了。”

  荀斯桓不理会,执拗地非要把整个药箱塞进去,全然不顾行李箱的承受能力。

  许云渺忍不了了,夺过药箱,一样样拿出来看——

  感冒、退烧、消炎、止疼、头疼专用药、退热贴、体温计、胃药、消食片、止泻药、开塞露……?

  许云渺一头黑线,拿着最后这样,气得头顶冒烟,恨恨问:“这玩意儿就大可不必了吧?我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荀斯桓答得理直气壮:“你在申城当然不用,去别的城市,万一水土不服呢?多备一点总是没错,唐姨你说是不是?”

  “还是小荀想到周到。”唐晓艾无条件支持。

  “你们两个真是…”许云渺无话可说,气鼓鼓把羞人的药丢回药箱里,从里头挑挑拣拣了几样丢进箱子。

  “就带这些。”他坚定道,而后瞪着荀斯桓,“不许反对,不然我到了机场,统统拿出来快递回来给你。”

  出发当日,荀斯桓开车,唐晓艾和朱立业陪同,浩浩汤汤一队人把许云渺送到安检口,那阵仗像是送人上前线。

  原本天天在眼皮子底下的人,猛然要半月余见不到,临分别时,荀斯桓比唐晓艾还不舍得。

  他把人拉到角落里,抱了抱,亲了亲,理了理头发,忍不住又要亲一亲。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每天给你打电话。”许云渺完全是在哄小孩子。

  荀斯桓对这答案不甚满意,说:“打电话不行,要天天视频,还要给我发照片,去了哪儿,吃了什么,都要汇报。”

  许云渺顺毛撸,不管荀斯桓絮絮叨叨了什么,他都一律点头答应,而后匆匆在荀斯桓唇上啄了一口,就飞奔进了安检。

  三个半小时后,飞机落地位于祖国西南的禹城。

  许云渺立刻开手机报平安,不想,一取消飞行模式,第一条闪现的就是荀斯桓的消息,发于两小时前。

  X:想你了。

  两小时前?那不是刚从机场回到家,就立马发了这消息?噫,肉麻死了。

  虽然这么想,许云渺抬手以天空为背景比耶,用手机拍下了此刻的蓝天白云和葱白的手,给荀斯桓发了过去。

  随照片一起发送的还有一句话——“禹城的云,都是想你的形状”,云嘛,一语双关,这叫“用肉麻打败肉麻”。

  X:你戴了青金石手链

  渺:[]

  聊完又收到一条黎言卿的消息,字里行间都是周到——阿黎:航旅纵横提示你的飞机落地了,我租了车接你,D出口见。

  许云渺原本是有些犯愁的,他坐不了车的毛病还没完全好,可禹城没有地铁,黎言卿开车,兴许可以缓解一二。

  看来老天爷待他不薄,出门在外没有荀斯桓呵护,还有好兄弟照拂。

  可黎言卿并不是拿待兄弟的心思待他。

  黎言卿认真觉得,这调查项目就是老天爷给他的后悔药,大学时代因为怯懦而错失了恋慕之人,他现在一定要抓住。

  趁着荀斯桓不在,他要向许云渺证明,荀斯桓给的照顾和爱,他也能给,甚至能给得更多。

  禹城海拔高,且多有山路。

  车子随路起起伏伏,许云渺的心脏也跟着起伏,原来并不是谁开车都行,哪怕黎言卿也开得挺稳。

  行了一半路,空调开得老大,许云渺还是忍出了一头汗,手掐着公文包,掐得指尖都痛了。

  黎言卿看出他不舒服,嘘寒问暖了许久,都未能察觉许云渺是因为坐车的原因。

  如此一想,虽然许云渺从未对人说起过,但荀斯桓好像知道他这毛病,且每次都刻意避免让他坐别人开的车。

  可同样是许云渺没有主动坦白的情况,体贴周到如黎言卿也不明就里,荀斯桓当时又是怎么发现他害怕坐车的呢?

  调查工作繁忙,许云渺食了言,晚上回宾馆累得沾了枕头就能睡着,哪还顾得上和荀斯桓视频聊天。

  一日三餐都是外卖,许云渺也不敢和荀斯桓分享。

  于是,在荀斯桓看来,出差的许云渺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放线收线都由不得他了,只能祈祷风筝别飞出视线之外。

  许云渺不在申城的第五日,荀斯桓觉得,最后悔的有两件事——

  第一,是放他和黎言卿一起出差。第二,是找了刘士园做眼线。

  这几天,荀斯桓是“人在申城坐,魂在禹城飘”,可荀斯桓再着急也赶不过去,好在有刘士园这个小眼线。

  可小刘太傻天真,没明白荀斯桓让盯着许云渺的意思,还当是荀斯桓要他监督一向看着散漫的许云渺有没有好好工作。

  于是,刘士园非常负责地一日四五次向荀斯桓汇报项目进展,什么上午见了哪个项目经理,下午查阅了什么数据。

  总之,永远完美避开荀斯桓想知道的消息。

  荀斯桓实在头痛,只能放下面子,主动问起许云渺这几日的饮食。

  不料,刘士园还以为荀斯桓是担心许云渺这个吃货到了禹城,受西南美食诱惑,胡吃海喝,耽误进度,直接答——

  “荀par放心,我们中午都点外卖,快速解决,绝不耽误工作。”

  都点外卖?!

  荀斯桓收到消息时正旁听沈均向客户汇报工作,看到“外卖”二字,眉头拧成了麻花,吓得沈均以为说错了话。

  X:每天吃外卖?

  许云渺从这没什么语气的消息里读出了生气,赶紧回消息安抚。

  渺:都是很养生的外卖!

  发完这消息,他转头就揪出了刘士园这个小间谍,叫他不许再胡乱回答荀斯桓的问题,尤其是关于许云渺衣食住行的问题。

  虽然忙碌辛苦,困难重重,但许云渺此行,多少找回了当年最意气风发时的状态,觉得就没有自己搞不定的项目。

  在他的“出其不意”计划之下,不少未能及时准备应对之策的被访谈对象纷纷露出马脚,调查逐渐有了实质突破。

  美中不足,大概是黎言卿对他太过照顾了,时常让他在“兄弟”和“乙方”的身份之间为难。

  殷勤太盛,有时也会成为困扰,尤其当殷勤没献到点子上的时候——接受了,委屈自己,不接受,让黎言卿没面子。

  左右为难,反而没太多享受可言。

  行程很快过了大半,最后一站是宁城,海滨城市,又恰逢海鲜肥美的时候,黎言卿一到地方就先给安排了一顿海鲜大餐。

  许云渺一直被亲妈和男朋友呵护着肠胃,养得格外娇气,偶尔吃顿大餐,次日荀斯桓会特意准备清淡饮食,便没出过问题。

  这段时间,成天是油腻重口的,他早有些消化不良了,怕黎言卿自责就没敢说,全靠荀斯桓硬让带着的肠胃药顶着。

  今夜这顿海鲜大餐,许云渺已经努力克制了,可架不住正当季的美食太诱人,还是吃多了些,是夜就得了后果。

  还有工作没完成,许云渺不敢病倒,饶是跑了一夜洗手间,也没敢和人说,吃了药强忍着,装没事人。

  可肠胃炎来势汹汹,岂是几片药能压制的,坚持到第三天,许云渺肉眼可见的憔悴。

  上午的访谈刚结束,他实在忍不了了,录音笔都来不及收,捂着嘴就夺门而出,黎言卿这才发现情况不对。

  刘士园也担心,跟着一起跑去了洗手间,就见许云渺伏在水池边,一脑门都是冷汗,脸色白得像纸。

  刘士园哪见过这阵势,慌里慌张去扶人,问:“哥,你怎么回事?要不要叫救护车?”

  “叫什么救护车?”许云渺好歹还有力气翻白眼,“帮我拿点水……还有,不许告诉荀斯桓。”

  加班,惨惨!

  看看是不是下周一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