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只有巴掌大小,用油布仔细包裹得密不透风。

  拆开后,露出里面一张折叠齐整的纸,透过背面隐约可以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鬼画符”。

  “说来也是巧了,那边刚好也是一位年轻的女王,比皇上您早两年登基,一听草……”向维猛地顿住,随即嘴角又“唰”一下挂到了耳根,言语中都透着股嘚瑟劲儿,“一听微臣的来意,那位女王当即就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

  “还一个劲儿拉着微臣叽里咕噜,听翻译的转述,那位女王似乎对您和您的经历十分好奇。”

  虽早已知晓外面的世界还有一种金发碧眼的“鬼子”,但因种种缘由,这片土地上的掌权者向来对其抱有极强的警惕心和防备心,并不很愿意与其交流接触。

  不说国门完全锁死,却也差不离了,可以说把守得尤其严密。

  当然了,国家与国家之间正儿八经的交流是没有,但私下里商人们的往来却难以杜绝,多多少少也总能互通些消息。

  而在海外那些国家的印象中,东方这片神秘的土地上生活的民族历史传承十分悠久、文化底蕴尤为深厚,却也恰恰正因如此,也形成了极其封闭极其古板的特性。

  这片土地上千年来都习惯于男性掌权,以男人为尊、女人的地位低下到堪称卑微的地步,只能一辈子被圈养在家中生养孩子伺候家庭。

  没有经济权利没有政治权利,甚至连人身自由都没有,可以说根本就不能算作是一个完整独立的“人”。

  这样的一个社会环境中突然冒出来一位女皇陛下?那简直无异于看见了太阳西起东落。

  对此,女王实在是惊讶极了也好奇极了。

  “您是不知道她那股子劲头,叽里咕噜一大通连翻译都给绕懵了,两眼直愣愣的愣是半天没能反应过来。”作为女皇陛下的死忠拥趸,他自然也是深感与有荣焉,只可惜……

  “只可惜微臣不会说他们那儿的话,他们也听不懂咱们大周的话,否则微臣非得跟那位女王仔细说道说道您的丰功伟绩不可。”

  那满脸的遗憾懊恼之色活像是错过了一座金山似的,咬牙道:“回头等他们那儿来了人微臣定要好好学习他们那儿的鸟语。”

  等将来有机会指定得将这回的遗憾弥补上,不吹他个三天三夜都不算完。

  单若泱好笑地睨了他一眼,低头仔细看起了那份在旁人看来是鬼画符的玩意儿。

  当初送向维离开时她曾交给他一份密信,实际上就是写给英女王的,目的也很简单——互相学习、促进两国之间的友好往来。

  她希望英女王能派遣一些学术型、技术型人才过来,天文地理医学武器等各方面都要,当然能带一些书籍就更好了。

  相对的,英女王若是需要什么也可以提出来,能满足的自然乐意之至。

  各人总有各人的长处短处,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完美的六边形战神,放在国家身上亦是同样的道理。

  闭门造车终究是行不通的,哪怕再怎么自负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却也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自家这边的发展的确不如人家。

  况且,世界的发展是极其迅速的,倘若一味自视甚高固步自封,不必多久就会被旁人彻彻底底甩在身后。

  国与国之间的来往交流必不可少。

  她觉得,英女王应当不会拒绝这个提议,毕竟早前海外的一些国家就曾尝试向前朝发出过邀请,英吉利是其中最为积极的一个。

  此次她这边主动伸出友谊之手,估摸着问题应当不会很大,区别只在于对方是否足够真诚罢了。

  当然了,这都是后面才需要去考虑的问题。

  眼下摆在面前的这封来自英女王的回信不出预料正中她的猜测,甚至单从这冰冷的文字都能看出对方的惊喜和热情。

  单若泱终于缓缓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松快的笑意来。

  见状,萧南妤探头瞄了一眼,却被那满满的鬼画符给打败了,不禁郁闷地撇撇嘴。

  “成了?”

  “成了。”单若泱点点头,笑道:“英女王说她会立即发出诏令,等待自愿者前去报名,同时会尽快尽量多收集整理出一些书籍,一切准备完毕后就会派使臣过来。”

  毕竟距离遥远,此行不仅意味着可能会存在生命危险折在半道儿,还意味着要背井离乡远离至亲挚友至少数年的时光,总也不好用强权逼迫。

  这也是能够理解的,不过是多等待一些时日罢了,又不是等不起。

  “那英女王需要咱们这边提供些什么作为交换?”

  单若泱又低头看了眼那封回信,解释道:“她对咱们的医术、农耕、美食、传统文化及瓷器烧制、纺织刺绣等诸如此类的一些传统工艺十分感兴趣,希望咱们可以派遣一些相关人才前往交流传授。”

  当然了,书籍亦是必不可少的。

  萧南妤一面点头一面略显迟疑道:“既是如此只怕现在就要准备起来了,咱们这边的人恐怕更难以轻易接受这种任务。”

  漂洋过海、背井离乡,这实在是太过为难相对更封闭更保守的大周百姓了。

  单若泱也深知这怕是不容易,只好一咬牙,“不行就加大奖赏。”总之无论如何这件事势在必行。

  想要学习对方的长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也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潜移默化改变民间那些过于保守封建的气息。

  一个包容的开放的民族才能更好更快地发展起来。

  当然,此举也能从旁辅助她实现“提高女性地位”的目的,更有利于帮助她来打破腐朽的枷锁。

  因知晓不是那么容易,是以诏令发出之后她便暂且不曾过多关注了,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她那满满当当的库房身上。

  首先头等大事就是将前头那个死老头儿拖欠将士们的军饷给拨了下去,同时又稍稍提高了些将士们的待遇。

  ——各地驻军根据所处环境恶劣程度及战争频繁危险程度不同,在原本的基础上每月提升一至三两银不等。

  除此以外,平日的军需标准以及抚恤金也有所提升,甚至就连战争致残不能正常劳作者也不必再为日后的生计而担忧。

  除去一笔银钱补偿以外,后续一应医药费用朝廷全部包了,若有需要,朝廷也会帮忙安排一份活计以供糊口。

  倘若残疾严重导致瘫痪不能自理者,朝廷会按月发放一笔生活补助。

  总之就是一句话,无论如何也会确保其一家温饱。消息一经传开,百姓无不感叹当今仁慈宽厚,各地的将士们更是都乐疯了,不知多少七尺男儿当场哭红了双眼。

  能够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自己忠爱的国家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这是他们的荣耀,是他们的信仰。

  早在进入军营穿上军服的第一天,他们就已经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唯一不放心的不过是身后的小家罢了。

  若是不慎战死沙场倒也还罢了,好歹还能有一笔抚恤金留给妻儿老小,勉强能够坚持住最艰难的一阵子。

  可若是残了废了,那才真真是要人命。

  那点抚恤金拿来抓药治疗都不见得能够用,甚至很有可能还会掏空家中那点可怜的底子。

  便是不吃药不治疗就这么硬扛着又能如何呢?

  一个废人做不了工下不了地,断手断脚连点家务活儿都很难帮衬上,再严重些的瘫在床上还得靠人伺候,不过是家里的累赘罢了。

  因此,往往有不少在战争中导致残疾者宁可选择自我了断。

  能活着就没有人真想去死,这样的选择也实属万分无奈绝望。

  而今,他们的君主却彻彻底底解决了他们的一切后顾之忧。

  “爱民如子”这四个字过去不曾少听说,却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算真正体会到了其中的意义。

  明明对方不过只是个年轻的女子,却能切切实实地从她身上感受到“仁爱”的气息,叫人情不自禁心生孺慕、敬爱。

  “心怀天下,堪当重任。”丞相不由得捋了捋自己的美须,笑眯了眼。

  那股子难以掩饰的欣慰、嘚瑟劲儿看得旁人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户部尚书不由得有些泛酸,又满眼敬佩,“还得是丞相大人呢,这眼光一如既往的毒辣。”

  到现在他们谁也不知丞相究竟是何时就悄悄投靠了那位,又是如何偏就做出了这样原本看似离谱的选择。

  只瞧瞧人家如今的待遇……自个儿在朝堂上备受信重傲视群雄还不止,连带着人家的儿女、学生都能跟着沾光。

  叫人如何能不羡慕呢?只恨自己怎么没有这样毒辣的眼光罢了。

  面对同僚们艳羡敬仰的眼神,丞相笑得是一脸得意,任谁也看不出他暗地里的那点儿心虚。

  哪里就是他看上的呢?分明是被女儿强行给捆绑上去的。

  原还以为是艘随时要淹没的破船,谁想竟是“直挂云帆济沧海”。

  “原本将士们就对她颇有好感,如今这波下来只怕这份好感已经直接喷发了,但凡哪个再敢说她一句不好,也得问问那些将士们的答不答应。”户部尚书不禁咂舌,“军心在手,皇位稳如泰山。”

  哪个再敢妄图推翻这位女皇试试?将士们能扑上来将人给活撕了。

  这层隐晦的意思并未明说出来,但大臣们谁还琢磨不到呢?

  支持者们自是打心底高兴安心,中立者这会儿也不禁还开始面露沉思了。

  最难受的自然还要属那些反对者,打头一天起就上蹿下跳没少跟着添乱,眼看着发展到这个地步,那颗心真就像是被扔在油锅里煎炸似的。

  一面担心自己被记恨上迟早要被秋后算账,一面又哀叹牝鸡司晨天要亡我。甭提多痛苦煎熬了。

  丞相的目光一一掠过那些五彩缤纷的面孔,冷笑连连。

  “行了,都散了各自忙去罢。”

  彼时,才回到崇德殿的单若泱就被家里的小姑娘给找上门来。

  “今儿怎么得空了?”抬眼一瞧她那副一脸忐忑欲言又止的小模样,单若泱倒是来了些许兴趣,“怎么?这是搁外面闯祸了?”

  “哪有,您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儿臣是那小霸王呢。”林黛玉娇嗔一声,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哼哼唧唧道:“就是……就是有件事儿想求求皇上……”

  单若泱眉梢一挑,“看你这模样就不像是什么好事,你且先说说看。”

  林黛玉不禁讪笑,低头默默对手指,咕哝道:“听闻皇上正欲派人前往英吉利交流学习,儿臣也想去……”

  “不成!”

  想到了拒绝,但却没想到她的态度会这般果决。

  林黛玉急了,抱着她的手臂连连摇晃撒娇,“皇上就答应我吧,答应吧答应吧,求求您了。”

  那娇滴滴的小腔调,搁这儿整什么山路十八弯呢。

  向来对小姑娘的撒娇没什么抵抗力的单若泱这一次却出乎意料的坚决,扒开她的手冷着脸说道:“撒娇卖痴也不管用,这件事儿没得商量。”

  “皇……”

  “第一,你年纪还太小,无论如何朕与你父亲也不可能放你出远门,更别提漂洋过海去到异国他乡。”

  “第二,这几年你的身子虽有所好转,较之常人却仍显娇弱,根本就难以支撑长途跋涉,一旦在海上出点什么意外配几个太医都不定能够用。”

  “第三,出海不是闹着玩儿的,那是拿着性命在赌。正如忠勇伯所言,天灾人祸实在防不胜防,连他都好几回险些要折在外面回不来了,你以为自个儿是有多能耐?”

  看着小姑娘失落地低下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单若泱沉思了片刻,说道:“等再过几年,你的身子若是健康了且你又能说服你父亲,届时朕就准许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现下嘛,与其想着那些不着边际的事儿,倒不如看看眼前。”

  正郁闷的小姑娘听闻这话立时抬起头来,好奇地问道:“现下有我什么事?”

  “先前有桩事儿朕一直想干只苦于家境贫寒,如今一朝暴富,自然也该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