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向家备受器重的嫡长子,向维打从七八岁起就时常被父亲带着到处做生意。

  起初年纪小时还只是在周围较近的地方转悠,随着年龄越大,去到的地方也就越远了。

  迄今已然四十多岁的一个中年人,可以说半辈子都在四处闯荡,自问也算是经历过不少风风雨雨、见识过无数奇异景色之人。

  可这一趟的出海之行却还是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冲击和挑战。

  数月的旅程中绝大半的时间都在海面上漂着,每天睁眼望去就是无边无际的海水,过了最初几天那股新鲜劲儿之后压根儿没心思再欣赏什么美景。

  大海的确极其壮观绝美,却也异常诡谲莫测。

  这一刻还风平浪静岁月静好,下一刻或许就会突然狂风大作波涛汹涌,原本美丽的少女冷不丁就化身为吃人的凶兽一般,肆意咆哮着大发脾气,恨不得掀翻一切吞噬所有。

  没有任何一个人在面对发怒的大海时还能够保持镇定。

  与在岸边看海时的心情完全不同,真真置身于其中时才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渺小,方才真正领悟到何为“渺沧海之一粟”。

  油然而生的无力感和恐惧是对大海最深刻的敬畏。

  除此之外,如此豪华的船队简直就像是个行走的金矿,无疑会引起诸多贪婪者的觊觎。

  一路上那海盗就不曾少过。

  黄皮肤黑眼珠的隔壁倭寇、白皮黄毛蓝眼睛的鬼子,还有皮肤黢黑的不知是从哪个犄角嘎达钻出来的怪人……总之这一路实在是精彩极了。

  天灾人祸防不胜防,丁点儿不带夸张地说,好几次都险些要回不来了。

  旁人不知他这一路的经历,可光看他那模样就能猜到必定非同寻常——乍一见之下几乎都快认不出来了。

  原本养得白白胖胖的一个富商,如今却变得浑身皮肤粗糙黝黑,顶起来的将军肚也彻底消失无踪了,身材看起来结实了不少。

  “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当是去做苦工挖矿了呢。”单若泱忍不住笑出声来,感慨道:“可见这一路着实是吃了不少苦头,辛苦你了。”

  向维下意识摸了把自个儿粗糙的脸蛋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忙躬身谦卑道:“为皇上效命是草民的福分,好在幸不辱命,这点苦头吃得也属实值当。”

  听闻这话,单若泱的眼睛当即就亮了起来,“蹭”一下站起身来,“果真都办妥了?”

  “果真。”向维重重点头,道:“东西都在宫门外由皇上派给草民的精兵看守着……”

  不等他话说完,单若泱就迫不及待下令,“叫他们送进来!”

  在崇德殿外焦急地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一众精兵护送着马车队伍缓缓行驶而来。

  等不及到跟前,单若泱就大步迎了上去,向维、萧南妤两人紧随其后。

  马车队伍很是壮观,弄得她一时间都不知该从何看起好了。

  似是看出了她的纠结,向维立即上前解释道:“前头这些箱子里头装的都是金银,当然,这只是其中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都拿去采买了各地的稀罕物件,就是后面红色的那些箱子。”

  “草民想着很多东西咱们大周并不多见,故而先带进来给皇上及公主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随后再拿出去放在铺子里售卖。”

  “另外最后面黑色的那些箱子里装的就是皇上想要的那几样作物……”

  话音还未落地,就看见她一阵风似的冲了过去。

  边上的侍卫见状忙掏出钥匙开箱,露出里面一个个拳头大小黄不溜秋儿的东西,上面的泥土已经干巴了,看起来丑兮兮的还埋汰。

  单若泱却顾不上脏手,拿起一颗捧在手心里乐开了花儿,若非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她简直恨不得要抱着狠狠亲几口了。

  土豆儿!

  土豆儿到手了!

  紧接着,她又迫不及待走向其他箱子查验,等真真实实将那三个宝贝疙瘩都抱在了怀里时,她早已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激动到浑身战栗起来。

  那般情绪外露的模样是往常从未有过的,叫其他一众不知这三种东西究竟为何物的侍卫、奴才们实在惊奇不已。

  究竟是什么样的宝贝,才能叫一国之君如此如获至宝般欣喜若狂?

  萧南妤上前几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怀里的三样东西,随即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不禁目露奇异光芒,“这东西……果真如同皇上口中所说那般神奇?”

  “是与不是,到时候你就知晓了。”说着,刚好一阵寒风袭来叫她不由打了个哆嗦,霎时激动的神色就垮了下来,“可惜天儿实在太冷,得等到开春儿才能播种了。”

  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她也实在怕冻坏了自己的宝贝疙瘩,忙不迭将怀里的三个重新放回箱子里,“立即送去地窖存放,都精心着些,若是这些东西发生任何意外,你们便是死上百八十回都不够赔的!”

  一听这话,众人登时心神一凛,连抬箱子的动作都变得极其小心翼翼,仿佛里头装的是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

  可在知晓这些东西真实作用的人眼里看来,说是稀世珍宝当真一点儿都不算夸张。

  一旦这三样东西顺利普及开,那就是天下万民的肚皮保障。

  不敢说自此天下再无饿殍,却也必然是极大的突破改善。

  与其价值相较,什么金山银山也都不值一提了。

  可不就是稀世珍宝吗?

  等好不容易平复好心情,单若泱这才将眼神分给了其他。

  本着财不露白的原则,她也没当场开箱查验,而是直接叫人将箱子全都搬进库房去了。

  不消多时,原本空荡荡的库房就被填满了。

  若是将箱子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堆放,今儿指定就能亲眼见一见传说中的金山银山了。

  看着向维递过来的账册,单若泱的两只眼珠子都冒光了,拍了拍他的肩,由衷地赞叹一声,“朕就知道,果然还得向会长亲自出马才能利益最大化,你做得很好。”

  来回拢共花费七个多月看起来是不少,可绝大半的时间都在路上,真正能留给他处理货物的时间其实很少很少。

  能在匆忙之中做到这种程度的高卖低买属实是超出了她的预料,利润比她预想的还要多出至少两成。

  向维微微涨红了脸,整个人黑红黑红的,解释道:“其实草民并未多做什么。皇上所言分毫不差,咱们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物在海外各个地方都极受欢迎,草民这儿才放出一点消息出去呢,立马就有很多贵族甚至是皇室之人找上门来了。”

  本身货物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甭管用料普通还是高端,至少看起来都是极其精美的,那些什么贵族老爷夫人买起来自是毫不手软,出手阔气得很。

  甚至还有好些人妄图一口吃下全部——十有八/九也是他的同行,想着垄断货源坐地起价呢。

  碰上这样的他也不反对,只叫有意向的自个儿竞价,价高者得。

  若最后与他的心理价位大差不差他也就痛快点头了,固然难免要少赚那么一点,但他最重要的目的却并非赚钱,实在没那么多闲工夫和心思去慢慢出货。

  听罢,单若泱亦点头表示赞同,“赚钱的事儿差不多就行了,事有轻重缓急,你处理得就很妥当。”

  这已经是碰面以来的第三回夸赞了,足以见得她心中有多满意。

  向维不禁紧张地暗暗搓手,心跳如擂鼓。

  下一瞬,“既然你圆满地完成了此次的任务,朕自当遵守诺言。”

  才说完,萧南妤便转身去找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圣旨,笑道:“你出发那日就已拟好了,就等着你平安归来领取呢。”

  “向维领旨……”

  中间一串夸赞之词他是一句也不曾听清,满脑子都只记住了一句话——赐封为一等忠勇伯,世袭罔替。

  爵位!

  世袭罔替的爵位!

  他终于带领着向家改门换庭了!

  登时,全身的血液似乎通通涌上了大脑,整张脸红得几乎冒了烟,激动得嘴皮子都在哆哆嗦嗦。

  猛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谢主隆恩!草民……”

  “好了好了,那些场面话就不必再多说了。”单若泱翘起了嘴角,虚扶一把,戏谑道:“往后可就不是草民了,起来罢。”

  “谢皇上……谢皇上……”狠狠磕了几个头之后再想要爬起来,谁想竟是浑身发软两腿如同面条儿一般,冷不丁竟还“扑通”一声又栽了回去,闹了个笑话。

  然而他却也一点儿不见羞窘,嘴角仍高高挂在太阳穴都收不回来了。

  边笑又边在流泪,配上他那张黑红黑红的老脸,真真是没法儿看了。

  单若泱颇为嫌弃地抽了抽嘴角,一面赶紧叫人将他给扶回椅子上坐好。

  一碗安神茶下肚,向维激动到难以自控的情绪终于得到了缓解。

  见状,单若泱这才开口询问,“另外私下交代你的那件事办得如何?”

  向维登时懊恼地一拍脑门儿,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来一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