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六州歌头>第6章 武林大会6

  那人恣肆风流,仪表非凡,倒是一点都不拘谨,上前微微施礼,“这位公子的救命之恩,我东方既白铭记于心。”他端视着轮椅上身形略显清癯、倜傥不群的人。

  风相礼貌笑着,见状主动挪出一席之地,“鄙人姓风,名尘相。东方兄若是不嫌,可否赏脸一起吃个饭。”

  东方既白眸色微微转动,放声一笑,洒脱随性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率直撩起长袖洒脱落座。

  薛鹤静了两秒,眸色幽深。

  “这人脸皮可真厚,我家公子有恩于你,你这人行径怎可如此粗鄙。”

  三七斜眼窥觑,小声嘟哝自己的不满,怎料那人耳尖。

  东方既白抬头看向一脸气愤的人。

  风尘相举茶赔笑,“三七不懂事,还望东方兄莫要往心里去。”

  东方既白挑眉一笑,“风兄慷慨解囊相助,我东方既白自是铭记于心。”他很自然的搂过风尘相瘦削的肩,道:“你这人还挺有意思,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他看似无意地牵过风尘相的手腕,两人动作看上去莫名亲昵。

  薛鹤黯淡如点漆般的眸中满是冷冽,清寒冰冷,目光锐如刀刃,透着寒光,将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

  东方既白低头眼神略感诧异,随即豪迈一笑,又欠打的将人搂紧,两人的脸仿佛贴在了一起。

  他举止大方干脆而不失礼貌,从身上掏出一瓶白色小瓷瓶,“可不兴你们这么玩的,亏身体不说,要是这频率太高,就你这副身体,很容易被榨干的。”

  风尘相愣了几秒,很快便明白了他的话中意思。

  薛鹤下意识拔出惊云,三七吃得正欢,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上一秒倒不说是其乐融融吧,但怎么一转眼就兵戎相见了。

  风尘相薄唇浅浅抿了下,嘴角带笑微微上翘,“阿鹤,不得无礼,莫要吓坏东方兄。”

  薛鹤冷脸看他,有些不耐烦,“风尘相!”

  风尘相笑得随和亲切,很快从他脸上收回视线。

  “自古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他抬手接过小瓷瓶,“那东方兄的好意,我就心领了。”

  薛鹤脸色越发难看,握紧惊云径直起身出门。三七可受不了这自来熟还没礼貌的家伙,比阿鹤还让人讨厌。

  化悲愤为食欲的某人硬生生吃了四个人的饭量,差点把自己给撑了个半死,起身时没忍住一口吐了出来。

  东方既白不过一江湖游医,年纪轻轻懂得却不少。风尘相眯了眯眸,视线看向那拎了壶酒逐渐走远的人,再看看旁边撑得走路都困难的三七。

  ——

  “我记得你的房间好像在隔壁。”

  风尘相刚推开门,见那人懒懒侧卧美人榻上,指尖划过惊云冰冷刀鞘,不耐烦的催着赶人离开。

  “阿鹤生我气了对不对。”他刚往前两步,脖颈的冰凉瞬间穿透肌肤侵入神经。

  薛鹤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跟前。

  风尘相眼神蓦地紧缩,垂下的眼睫又长又浓,他抬头神色清朗地看着薛鹤,“东方既白这人行为举止略有不妥,可谈吐不凡,为人爽快。人在江湖,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的好。”

  他说完笑着看了看男人反应,薛鹤知道这人笑里藏刀,表里不一,惯会说些花言巧语哄人高兴,巧言令色。

  凤凰城的人,果然没一个简单的。

  “我对他不感兴趣,你也是。”

  “是吗?”风尘相踟蹰片刻,径直迎向惊云。

  薛鹤眼疾手快移开他脖子上的刀,可风尘相速度太快,一抹鲜红的血顺着他的伤口流出来,染红了他洁白领口。

  “我对你还有用,阿鹤自是舍不得伤害我。”他自顾自拿起垂落在一旁的惊云,指尖划过锋利冰凉的刀刃,轻轻拭去那残留在惊云上的血迹,不紧不慢松开手。

  抬眸粲然一笑,头也不回地说,“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阿鹤休息了。”

  薛鹤目送那人坐在轮椅上离开的背影,久久回过神看向自己手里紧握的惊云,低头似有所思。

  风尘相这边刚回房间就察觉不对。

  “来了就出来吧。”

  话音刚落,从他身后忽地凭空冒出一人。

  那人额间勒了一条黑布,额正中有一个黑域独有的图案。

  “折木拜见领主大人。”

  “都说了,在外面叫我公子即可。”

  “是,公子。”

  风尘相转动轮椅看向一袭黑衣的男人。

  “什么事还得让你亲自来一趟。”

  “是云公子让我必定亲手将这东西交在你手上。”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封信,风尘相犹豫再三还是接过。折木神情严肃,轮椅上的人看完信的内容一声冷笑。

  “四大门派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折木说,“云栖宫与我黑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若是应了这事,怕是于我双方不利。”

  “落井下石这种事,确实不怎么光彩。”风尘相将纸条放蜡烛上点燃,慵懒地笑了笑,不以为然道:“不过我黑域向来收钱办事,只要钱到位,杀谁无所谓。”

  他唇角弧度渐深,似笑非笑说,“云栖宫遭了围剿,如今实力已大不如前,所剩无非是些丧家之狗。”

  他收回手,用一块方形镌刻了花纹的纸帕轻轻擦拭着指尖,“黑域若是应了这事,也算表明了立场,在四大门派和江湖上博一个好名声。”

  折木对他的话并不惊讶。

  “果真,云公子说的果然没错。”

  风尘相抿唇轻笑,懒洋洋伸了个懒腰,“清尘懂我,这事就按他说的办。对了,你再去帮我查查寒冰蛊的解毒之法。”

  折木闻言脸色骤变,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公子你……”

  “我没事,放心吧。”

  折木这才松了口气,“寒冰蛊发作恶毒至极,究竟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才会给人下这东西。”

  轮椅上的人背过身抬头看向窗外,语气悠悠地,指尖慢条斯理滑过桌角,“人情似纸张张薄,这人心啊,还是莫要深究的好。”

  折木离开后,他独自盯着窗外满天星点看了许久。

  缓缓从怀里掏出小瓷瓶,低头看向自己完全失去知觉的双腿,记忆回笼的某瞬间陷入沉思。

  几人到冀州城外已是隔日后的事。

  三七将马匹交给客栈小厮,要了一桶热水为风尘相沐浴更衣,下楼左等右等不见薛鹤,吃饭时也不见人。

  “阿鹤又偷懒,说好的照顾公子,人也不知跑哪去了。”

  房间里的人温声耐心道:“人有三急,再等等吧。”

  三七可不惯那人臭德性,也不知道那人给公子下了什么毒。公子最近都已经越发的不像从前了。

  “不行,我非得去把他给揪出来,就知道偷懒的家伙。”

  他说完不顾身后喊声,气呼呼地扭头就走。

  风尘相正要叫住他,抬头见那人已走远,只得摇摇头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虽然莽撞了些,但好在本心不坏。

  薛鹤这边隔了扇门,正在和人说话。

  “兄弟们离开云栖宫后纷纷遭人偷袭,死的死,伤的伤,我怀疑这和四大门派那帮老东西绝对脱不了干系。”

  沐寒雪一袭紫苑绣红边的交领襦裙,腰系紫色花纹绸带,髻只用了一根银簪简单固定。一想到自己那些残死的兄弟,她面孔逐渐变得扭曲,冷冽如霜。

  薛鹤双眉紧蹙,眼神讳莫如深,让人不敢妄加猜测他的意思,“联系上石花妖了吗?”

  “怪就怪在这里,前两日花妖也受了埋伏,按理说以她的身手,不应该遇到十分难缠的对手才是。”

  她也好奇,从没听说江湖何时崛起这么一个不知名的人物,可花妖受伤的事确又不假。

  她眸光微垂流转,眼底凝聚着一丝怨毒,恨声道:“那人不仅打伤了花妖,并且还毫发无伤。”

  薛鹤幽幽看向门的方向,眉梢处竟显冷漠,绝美弧度的眼眸里划过一抹寒光,“天下有这本事的,除了那两位还有谁?”

  “宫主是说长青派掌门左池,可左池现在正在冀州。”她顿时恍然大悟,漂亮的眼眸里暗芒闪烁,“是云清尘,可我们与黑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更何况云清尘向来不喜参与江湖纷争。”

  薛鹤声音没有什么温度,话里嘲讽意味十足,“云清尘在江湖的口碑极佳,不可大意,保不准是他身后的人。”

  或者说,黑域是想借这机会向众人表态。

  浊水终究是脏的,想要自清,妄想。

  “你先留意着,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本宫马上回去。”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敲门声响。

  “阿鹤,有人在吗?”

  沐寒雪警惕眼神溢出杀意,手中毒针欲出,“待我去处理掉他。”

  薛鹤懒懒抬眼,出声制止,“不用管他,一个傻子而已。”

  门外的三七拍了拍门,久久不见里面传来响动,“你可别偷懒,公子给你两分薄面,我可不会惯着你……”

  门“砰”地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再废话,我让你永远闭嘴。”

  “你唔……”

  三七连忙捂住嘴朝他疯狂眼神挑衅。

  薛鹤懒得和这傻子计较,耳边总有疯狗乱吠,令人伤神。三七气得跳脚,在他身后一顿瞎比划。

  “狗男人,就知道威胁我。”

  风尘相刚放下茶盏,就见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三七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臭。

  “阿鹤怎么才来,给你泡的茶都凉了。”

  薛鹤甚至懒得抬眼看他,径直上前坐下。

  “有事耽搁。”

  风尘相早习惯了这人的说话方式,也不生气,可三七受不住这气。他们高高在上的公子向来受人尊敬,何时受过这等委屈,不过抬头见某人笑得心甘情愿。

  眼不见为净,他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将桌上烤鸡顺手捞走。

  公子生性不喜油腻,这鸡他就勉为其难的代劳了。

  薛鹤懒得搭理他。

  门从外面带上,风尘相望向三七离开的方向笑眯了眼。

  下一秒听旁侧传来一声哂笑。

  “听闻风二公子从小腿脚不便,身体羸弱,真是浪费了这么漂亮的脸。”

  风尘相愣了下,谦虚愉悦道:“要说漂亮,阿鹤说一,就没人敢说二。”

  薛鹤冷嗤一声,“风二公子倒是谦虚,可这世间除了你我外,还真就有一位。”

  风尘相面露诧异,狐疑问,“不知阿鹤说的是?”

  薛鹤静静看着他眼睛,接着不紧不慢一字字地吐出来,“黑域,云清尘。”

  风尘相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云清尘?听阿鹤这么一说,我倒突然也挺好奇,这人究竟长什么样了。”

  薛鹤猝然靠近他的眼前,唇线拉直,冷呵一声,“凤凰城的人,都如你这般巧舌如簧吗?”

  “你也说了,我自小身体不好,很少离开自己住的后院。”风尘相一脸受伤的神情,对他上他满是讥讽的眼,“阿鹤是在怀疑我吗?”

  薛鹤表情没有半分松动,从他脸上缓缓收回视线,眼底戾气一闪而过,“随口一说而已。”

  风尘相随即笑着谄媚至极地为他亲手奉上新茶,“尝尝我给你泡的茶。”

  “阿鹤也看见了,我就一个残废,连走路都困难,你真抬举我了。”

  薛鹤扫了一眼他腿,戏谑挑弄道:“脑子倒是好使。”

  要不是因为这腿,他或许真会怀疑风尘相,毕竟这人心思深沉,很难还不让人怀疑。

  凤凰城出来的,没有一个善茬。

  风尘相浅浅一笑,淡然自若地呷了口茶,缓缓放下茶盏。

  他抬眼对上薛鹤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挺直腰背,目光不由落到桌上还散着热气的茶上,和那个对自己依旧存有防备的人,不禁苦笑自嘲:“阿鹤不肯信我,难道就因为我是凤凰城的人。”

  “我和二公子并不熟。”薛鹤话里藏不住的疏离淡漠,还有和他说话时仍警觉的戒备心疑。

  风尘相面露苦涩,再次端起递上的热茶被薛鹤一个闪躲避开。男人冷冷看了他眼,起身头也不回的转身开门出去。

  他伸出的手微微一愣,静静坐在窗边,茶盏里的茶水还冒着丝丝热气,从那人离开的方向缓缓收回视线,眼神逐渐变得犀利,眸色温柔随之消失。

  他目光里满是玩味,唇角小幅度地扯了下,带着一丝深究和恶劣的趣味,“果真名不虚传。”

  他眼眸漆黑,转头懒懒看向某处,修长指尖擒着茶盏轻轻摇晃,“怎么来也不提前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