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君望修为被压制是因为天道不容血海,现在血海都淹到天道眼皮子底下来了,自然是没时间管洛君望了,甚至还要依仗洛君望。

  于是弟子们就看见自家小师叔不仅模样变了,连修为都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增长——直到变为一个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修为。

  全场寂静。

  韩归远微笑着后退一步,将战场留给洛君望。

  洛君望带着个面具,人域众人都没认出来这是谁,但血海的这群被洛君望奴役了百年的魔物,一闻味就知道是他们家城主。

  魔物颤抖地趴着,身后重陵学宫中卫子桓收了刀,看着那个陌生的身影,颤巍巍叫了一声“小师叔”。

  魔物瞬间抬起头,看了看卫子桓,又看看洛君望。

  洛君望垂眸,手指轻轻一抬,那个魔物的头颅飞出去,血喷出来溅了旁边人一身。

  洛君望面无表情地偏头躲过飞溅而来的污血,望向另一个魔物,语气淡淡。

  “你说,我为什么要杀他?”

  魔物傻了,他颤抖地看看那个头颅上还未来得及闭上的眼睛,咽了咽口水,毫无刚刚叫阵的神气。

  “回回回城主,是因为……嗤——”

  洛君望又一扬手切断他的喉管,笑了笑。

  “错了。”

  众魔物:“……”

  可是他根本还没有开始说啊啊啊啊啊!

  洛君望看了看跪的整整齐齐的魔物,叹了一口气。

  “一个一个杀太费劲了。你们既然能够替我操控血海,不如也替我做件事。”

  “——城主吩咐!”

  洛君望懒懒撩了一下眼皮。

  “你们替我杀了对方,最后留下来的那个人可以活,回妄洲给都喻传个话,让他来人域见我。”洛君望顿了一下,竖起一根手指,笑眯眯道。

  “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他话音刚落,最前方的魔物便被一刀捅了个对穿。血海之地,血肉飞溅。

  洛君望扯了扯嘴角,躲到韩归远身后,拉住了他的袖子。

  韩归远转头看他一眼。

  “怎么了?”

  洛君望偏过头,不看那血光四射,放软了声音。

  “太血腥了,师兄替我挡挡。”

  所有人:“……”

  人域众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连正在厮杀的魔物动作都顿了一下。

  这是什么恶心的角色扮演啊?

  这是撒娇吗?!可为什么感觉更恐怖了啊!

  所有人都不敢搭话,只能慢慢熬过一盏茶的时间,等待洛君望的下一个动作。

  只不过血海对于杀人这一方面向来利落,时间还没到,就剩一个魔物活着。

  那魔物站在一片碎尸中,脸侧滴滴答答向下滴血,猩红癫狂的眼神在接触到洛君望的一刹那变得清醒,他讨好地笑了笑。

  洛君望扫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残尸,魔物见状又在那些尸体上捅了几刀,闷声闷气,听起来有些憨厚。

  “城主,肯定都死完了。”

  洛君望满意地点点头,一摆手叫那魔物快滚。

  血海来的时候声势浩荡,退的时候灰头土脸。洛君望站在重陵学宫大门口,看了一眼裂开的牌匾和残破的大阵,目光暗了一瞬。

  韩归远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轻声笑了笑。

  “都走了。”

  人域众人宛如被锯了嘴的葫芦,一个个都不敢开口,最后还是卫恒深吸了一口气,打破寂静。

  “盟主。”

  他目光投向那个阔别百年,即使戴着面具也异常眼熟的身影,嗓音干涩。

  “回去吧。”

  洛君望闻言转头,突然想起来什么,有些歉意地笑了笑。

  “当真是抱歉,瞒了大家这么久。我记得仙首盟有条律法,凡勾结血海者,需要经三司会审才能定罪处刑?”

  众人:“……”

  谁上赶着找死审你啊?!

  韩归远点了点头。

  “是这样。”

  洛君望将两只手腕一并递到韩归远面前,笑眯眯道。

  “走吧,韩域主。我接受你们的三司会审。”

  诚然洛君望的态度很诚恳,表示做错了事情就要接受惩罚,表示自己愿意入乡随俗被人域审一审。但整个人域刚被元渡折腾了个来回,实在是没力气在应付洛君望了。

  于是在洛君望的坚持下,三司会审定在了三日后。

  洛君望被囚在朝清殿中。说是囚,不如说是回到快乐老家。

  第二日,卫恒和柳曲拖家带口地来看洛君望,不巧正看见他在韩归远的床上无聊地滚来滚去。

  原本没有一丝褶皱的床榻在他的折腾下,被子掉了半边。

  韩归远坐在一旁的案旁,正低头看一枚玉简,头都不抬地帮他捞了一下被子。

  卫恒与柳曲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相同的想法。

  这两位比他俩还像老夫老妻。

  洛君望换了个更轻薄的面具,露出一截洁白如玉的下巴。

  柳曲静静看了半晌,突然冷笑了一声。

  “别戴了,我们不至于眼盲心瞎到这种程度。”

  洛君望的动作一顿,从床边取了件青色外衫披上,换来柳曲一声更冷的笑。

  “那是盟主的衣服,你俩现在真是好的穿一条裤子。”

  柳曲说话向来干脆,洛君望闻言一愣,可又不好意思将肩上的外衫脱下来,只得掩饰性地咳了一下。

  “那倒,也不至于。”

  卫子桓三人非常奇怪为什么自家父母师父从那日回去就狗狗祟祟呆在房中不出门,不像其他仙首忙着解毒调养,帮着调查这位“孟珈”的真实来历。

  他们只是冷静了一天之后,就一脸冷气地赶到了苍南山。

  但看这个尴尬的局面,卫子桓觉得自己有必要打破僵局。

  “小,呃。”卫子桓突然顿住,挠了挠头,期期艾艾地开口。

  “我还能叫你小师叔吗?”

  洛君望坐在一处矮凳上,手中被韩归远塞了杯茶,闻言轻轻笑了笑。

  “按照辈分,你确实应该叫我师叔。”

  卫子桓没想到能得到这样的回答,一时愣在了原地,司林接上他的话。

  “可是。”她眉眼清澈,“您并不是仙首盟中人,更不是人域中人。我们这样称呼你,是不是有些无礼了?”

  洛君望抬头看她一眼,没答话,抿了口茶。

  小姑娘在套他话呢。

  他将目光转向柳曲,目光被茶盏中蒸腾而上的水汽氤氲模糊。

  “曲姐,你收了个好徒弟。”

  “不用再愁清雨谷传承无人了。”

  柳曲原本冰冷自持的脸在听到“曲姐”两个字的时候像是突然裂开了一道裂缝。

  她终于没忍住,抬手拍打了一下洛君望,声音里染了哭腔。

  “你……你还知道叫我一声曲姐。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柳曲泪水涌出眼眶,她哽咽着质问。

  “你到底去哪了?!”

  郑晖连忙递上帕子。

  三小只茫然无措地互相望了望,根本不知道柳曲为何如此失态,但又从这短短几句话中好像悟到了一些东西。

  这是师父的故人?

  洛君望还是没有拿下面具,他小口小口抿着茶,身体被温热的茶水温暖起来。

  “到了这个地步了,有些事肯定是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的。”

  “后日的三司会审,你们尽管问你们想问的,能说的我都说。”

  韩归远轻轻将茶盏搁在案几上,转头看那人被面具裹住的侧脸。

  “你要在那日说?”

  洛君望点了点头。

  卫恒摸摸下巴,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悠,半晌笑了一下。

  “那你们俩打算怎么办呢?”

  洛君望手一顿,有些疑惑。

  “什么?”

  卫恒一愣,看向韩归远。

  “你……”

  “今日就到这里吧。柳曲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两天先回去养伤,等到后天再来。”

  韩归远打断卫恒,在洛君望狐疑的眼神中站起身。

  “我送你们。”

  刚出朝清殿,卫恒便扯着韩归远站到了角落里,转头对柳曲闷闷道:“等我一下,我们说会话。”

  柳曲不明白两男人有什么悄悄话好说的,却还是依言待在廊下。

  卫恒谨慎地看看四周,又不放心地设下一个隔音结界。

  “我之前还以为你是移情别恋,找了个与那位相似的替身,没想到……居然是本人。”

  卫恒颇为感慨地叹了一声。

  韩归远不置可否,没有答话。

  卫恒也不管韩归远理不理自己,自顾自说下去。

  “以前我经常劝你不要把心放在一个……已逝之人身上,但现在他回来了,我看人家怎么对你的心思一点都不知道呢?”

  “无所谓。”韩归远顿了顿,声音有些低。

  “他回来就好。”

  卫恒噎住了,他看了韩归远半晌才叹息出声。

  “以前我总觉得你是一个情种,现在才发现,你不光是情种,还是……”

  大冤种。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身份的?”

  韩归远当然明白卫恒未说出的话是什么。

  “比你们早了几天吧,桃园秘境那次。”

  卫恒恍然大悟。

  “对对,他用了那个万雪归尘。”他又皱眉,“那他为什么要掩盖身份,伪装成孟珈藏到你身边?”

  “我们之前有些误会。”

  卫恒觉得他这话等于废话,但想了半晌,还是为韩归远的终身大事忧心忡忡。

  “你这样……不行,你们两人总得把话说清楚。最起码,你得让他知道你的心意。”

  韩归远在听到“心意”二字的时候愣了一下,左手按了按肩骨——那是天罚印记所在的地方。

  他目光垂下去。

  “无妨,只要他在我身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