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渣了反派战神后[穿书]>第32章 ◇

  无心阁只剩程放鹤自己, 他实在无聊,就去侍卫所找林执中聊天。

  听说季允离开,侍卫所里最高兴的人是公孙猛。他忙里忙外给自家侯爷端茶递水, 留侯爷用饭, 还端上亲手做的红烧肉。

  这盘菜卖相不错, 可现在程放鹤完全没有享受的心情, 勉强咬上一口,肥腻的肉味熏得他想吐,口感也和季允做的菜相差甚远, 他再没动筷。

  “属下是粗人,不及季公子那般精细贴心,让侯爷笑话了。”公孙猛难掩失望。

  程放鹤用清水漱口,摆摆手, “你也看见了,对本侯心思不纯之人没有好下场。你这样就很好, 去带侍卫操练吧。”

  屋里随从都被赶走, 只剩下他和林执中二人。

  林执中除去面纱,破天荒要了杯淡酒。她当年在军中也是豪饮之人, 可自打住进临川侯府,便再没喝过。

  她已不适应酒的辛辣, 抿一口就咳, 却硬是灌下半杯,叹口气,“今日始知,原来世代贪蠹的临川侯府, 也出了一位胸怀天下的主人。”

  林执中问过他很多次为何培养季允, 程放鹤始终避而不答, 如今终于摊牌:“我过去作恶太多,给夏人送个将军,也算赎罪了。”

  酒意上来,林执中忽而凌厉,“玩弄旁人的心,也叫赎罪?”

  一直躲避的事实被戳穿,程放鹤眼眉耷拉下来,别过头冷哼,“我救他性命,为他治伤,让他读书习武,把他从卑贱的俘虏变成领兵的将军——我给他这么多,就向他要了点廉价的感情,难道他还亏了?”

  “再说,他将来是要成就大业的人,早该认清情爱的真相。等他打回越京攻陷侯府,一刀把我捅了,大将军从此就再也不会为情所困。这不挺好的么?”

  “此事断不会如此简单,侯爷且看吧。”林执中抬起下巴,指着桌上一本册子,“那是季允留下的,侯爷该见识一下他如今的本事。”

  程放鹤本能地不想看季允留下的东西,却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他拿起册子,封皮写着“临川侯府布防”,其中详细整理了侯府现有侍卫人数和武功,以及军备粮草、各出入口的情况,据此配备防守兵力。

  季允的文字简练明晰,字字切中要害,且深入浅出,连程放鹤这个对兵法一无所知之人,看了都觉得安排周密,拿来就能用。

  一百多天前,季允还是牢里除了挨打什么也不会的战俘,短短数月内竟有如此谋略,成长之迅速令人惊叹。

  原书反派有智商和金手指,天赋点加满,而且这些天也很勤奋。除了重伤昏迷和临川侯坐牢的几天,季允起早贪黑地练武读兵书,就算晚上侍奉侯爷到后半夜,次日照样早起用功。

  程放鹤心里清楚,季允的勤奋与自己脱不了关系。

  ——起初是为了杀掉自己,之后是为了保护自己。

  人在年少时总有些天真的幻想,以为一个人就是全世界。程放鹤确信,等季允当了大将军,几年后功成名就,一定会嘲笑自己十七岁时的愚蠢。

  他想了很多,久未翻页,沉默的气氛颇有些尴尬。

  林执中扫一眼书架,“侯爷再看看那些吧。”

  手里的册子不是计划的全部,书架上还有更多关于侯府城防的分析。程放鹤就说前些天府上为何会有工匠出入,还以为自己刚穿来时大拆大建的工程烂尾了,原来是季允在加固城墙。

  一张张图纸精心绘制,季允恨不得把墙上有几块砖都数清楚,生怕密封不严,给侯府留下漏洞。

  程放鹤看到这些,心里莫名堵得慌,闭了闭眼,把一堆书册推到旁边。

  兴许是最后一个世界,穿书任务即将结束,想到自己很快就要离开,对书中人物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季允的旧物,侯爷带回去吧。我另写一份。”林执中沉声道,“侯府不能再用他的布防,怕有朝一日,他会把剑对准侯爷。”

  “不,就按他的布置。”

  反派攻陷侯府是程放鹤的终极任务,他可不想设置阻碍。

  “那好,都听侯爷的。但我有个请求,若夏人果真攻破京城,我把府上一切替侯爷安排好,然后请侯爷放我离开。”

  “可以。林先生要去哪?”

  “锐坚营。”

  此后,林执中自从住进侯府以来,还是第一次对临川侯的事如此上心,练兵砌墙屯粮草,每天到处督查,一刻不歇。

  而程放鹤在无心阁瘫了几日,心情一直闷闷的,遂跟着林执中一起跑工地。累了就去书房坐坐,整理堆积如山的资料。

  自数月前,他已开始收集越国各类资料,从他这过的文书都要抄录一份。原书里夏人只会打仗不懂治国,攻破越京时,越国皇帝一把火烧了禁宫,毁去所有文书。夏人只好从零开始建立新朝。

  所以程放鹤要留点东西给夏人,尤其想给季允,这样季允在史书上就不只是战神,还是治世能臣。

  ——季允越出名,他这个季允攻陷越国后捅死的第一人也就越出名啊!

  程放鹤没啥追求,就想穿走之后青史留名。

  一向摆烂的临川侯突然如此勤政,还整天泡在书房,侯府流言四起。魏清说下人们偷偷在传,侯爷被季允背叛伤了心,整天奔忙来麻痹自己的感情,传得有模有样,程放鹤自己听完都要信了。

  流言的直接后果是,后院的美人们坐不住了。

  程放鹤几次见无心阁随从里有生面孔,有肖似季允的,也有完全不像但面容俊秀的,总在半夜进他屋里送茶,还有人要服侍他沐浴更衣,就差直接说陪他睡觉了。

  他懒得详查,直接让魏清遣散后院所有人。

  命令传到后院,众人立刻跑来无心阁跪着哭诉:“侯爷一向待我们好,我们从未报答,若这就走了,实在愧对侯爷大恩!”

  侯府有吃有穿还可以躺平摆烂,没人愿意走。

  程放鹤道:“你们陪本侯做了一场戏,就算报答过了。限你们三日之内决定去向,本侯给足了银子,送你们过去。若定不下来的,通通送去南风馆。”

  不是程放鹤不爱美人,是他如今实在没什么心情。况且他尝过了季允的滋味,轻易看不上旁人。

  最重要的是,他这个临川侯本就没几天好活,何必拖别人一起下水?

  三日后,后院众人除了个别亲友尚在的,大多选择回到南风馆。他们不要银子,只要自己的身契,之后暂时在南风馆接客,但仍是自由身。毕竟他们没别的本事,只剩这口饭好混。

  程放鹤记得原书里,夏人攻破京城后到处抓捕权贵,南风馆这种高级消费场所肯定不安全。于是他答应众人的请求,却让魏清在北边的小城找了家新开业的馆子,送后院众人过去安家。

  有不愿往偏远地方的,也被程放鹤强行送去。大家好歹合作一场,能多救一个是一个吧。

  最后清点人数时,却少了一人。

  魏清禀道:“此人名叫柳珺,从南风馆买来,原籍在夏国。没领银子也没登记去向,突然就不见了。侯爷可要找他?”

  “夏人?那不管了。”

  反派季允只恨越国,没听说连自己人都杀,柳珺应该没啥危险。

  接下来的日子里,夏国破城的消息接二连三传入侯府,越国京城沉湎于太平的人们终于生出些许危机感。

  遣散了后院众人,程放鹤又开始琢磨侯府中的杂役随从,什么厨子马夫扫地工,这种可有可无的人也要尽快送走。

  他还替林执中操心起来,去侍卫所问人家:“锐坚营如今在姓蒋的手里,你已离开八年,就算收得回人心,不怕被丞相党下黑手?”

  林执中笑,“人心不在我手里,更不在丞相党手里。锐坚营的人心,属于侯爷的季公子。”

  听到这个名字,程放鹤下意识躲开目光。

  “季允说他收了锐坚营的心送给侯爷,侯爷不要,他只好转送给我。到时候,我拿他的手书去寻旧部,号令军士占领主帐,锐坚营便重归于我。”

  “然后呢?你想用锐坚营打退夏人?”

  “锐坚营没那个本事,”林执中昂首道,“可他们都是我的姊妹弟兄,我想看他们活着。”

  程放鹤顺着她的思路一想,确实有道理。他这个临川侯都要救侯府下人,锐坚营中人都是出生入死的战友,自然要互相帮助。

  他们改变不了大局,只能想办法让与大局无关的小人物多活几个。小人物们在《越国的覆灭》中没有名字,甚至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可程放鹤穿过的每个世界里,都从未轻易放弃小人物的生命。

  他心有所感,“林先生交接了手头的事,就尽快去吧。早一天接管军营,大家便多一分生机。”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闯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马、马丞相在侯府正门!还带了兵!他、他说……”

  “马丞相?”程放鹤蹙眉。按照原书的进度,这人不应该这么早撕破脸才对。

  “马丞相说,侯爷交出林先生,他就放过侯府!”

  这个带兵堵人府邸的行为,程放鹤实在难以理解。

  虽然京城不少权贵都养府兵,但谁也不敢跟临川侯比数量和质量。就丞相府那点临时凑出来的打手,要是攻打侯府,在门口就能被碾死。

  但保险起见,他还是让林执中在侍卫所藏好别出来,吩咐公孙猛按照先前的计划,紧急启动戒备布防,派侍卫查看对方兵力。

  随后,他带着随从来到正门。两队侍卫已在门房待命,程放鹤命人将大门打开一条小缝,见外头黑压压一片。

  丞相府彩舆被一群戴盔甲的军士包围,瞧那盔甲的形制,分明是——皇宫禁军!

  锐坚营拥有越国大部分兵力,却唯独不管皇宫。皇帝自己的地盘,只交给自己手里的禁军,他们的战力更在锐坚营之上。

  ——马丞相什么时候都能操纵禁军了?

  这时,去探对方兵力的侍卫回来,悄悄禀报:“六七百人,都是禁军。”

  程放鹤嘴角一抽,好家伙,这条街都被他们堵了啊!对方人数多,战力也强,这必定是一场惨烈的冲突。

  但是,林执中现在毕竟是盟友,帮了侯府那么多忙,总不能把她交出去。

  他给身边的魏清递个眼神,魏清高声问:“马丞相带禁军来侯府,可有圣旨?”

  对方将官道:“陛下接到密报,前锐坚营主将林执中藏匿临川侯府,意欲谋逆,禁军前来捉拿!请侯爷速速交出罪人!”

  程放鹤眉头微蹙,“我是临川侯程放鹤,回禀陛下,府上并无此人。若有凭据,请将军出具圣旨,侯府这就开门。”

  林执中在他府上藏了七年,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怎么这时候让人发现了?难道因为不久前去了锐坚营,还有……天盟树?

  对,那夜在天盟树,林执中和季允一起找树上红绸,曾摘下过面纱,还遇到了跟踪者。

  接着传来马丞相的话音:“有人亲眼见到叛贼林执中在你府上,临川侯若窝藏此人,便与之同罪!”

  程放鹤慢悠悠道:“哦?有人见过?是什么人?把他叫出来与我对质。没有圣旨,马丞相擅自调动禁军,是不是也要论罪?”

  他一边瞎扯淡拖时间,一边望向侍卫所,等待应急计划的启动。

  他其实不懂,马丞相就算发现林执中藏在临川侯府,为何要弄这么大阵仗来要人?一个离开锐坚营七年的主将,现在还有什么价值?

  终于,公孙猛匆匆赶来,朝程放鹤点了点头。

  可与公孙猛在一起的是……林执中?

  “林先生回去。”程放鹤低低道,对方却不理他。

  外头传来马丞相愠怒的话音:“不必与他废话,给本官冲进侯府,务必搜出罪人!”

  门外禁军一哄而上,侯府侍卫立即关门,用备好的桌椅和枪戟堵住大门,再合力施压。

  禁军撞门撞不动,便从墙上向□□箭,乱箭射中堵门的侍卫,不少人负伤倒下。

  这种情况在季允的计划里早有预见,公孙猛立即应对,命堵门者贴住墙根躲避箭雨,再让侍卫从府内各个角度向外射箭,射一波换一个地方,避免被人回击。

  可当侍卫们抱着弓箭要出动时,林执中却突然站到庭中,大吼一声:“都停下!”

  她走到正门,命令堵门的侍卫:“让开。”

  侍卫们平日里都听林先生的话,待程放鹤喊出那句“别听她的不许动”时,已松了堵门的手。

  哗啦一声,侯府正门被一排禁军撞开,桌椅碎断,凌乱一地。

  “我是林执中,我跟你们走。”

  她立在门口,身形笔直,高昂着头,昔日将军又一次散发出逼人的英气。

  外头车帘掀开,马丞相的脸在与林执中对视时蓦地紧绷,“把她捆了,带走。”

  两名禁军上前,用麻绳将林执中五花大绑。

  程放鹤迅速给公孙猛使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带兵抢人。现在防线已破,防守难度加大,但他总不能任由林执中去送死。

  可与此同时,林执中也一个眼神过来,微微摇头。

  公孙猛两边看看,犹豫的一瞬,林执中忽然道:“拿我一人,不许牵连侯府,你们退到门外,我就跟你们走。”

  禁军纷纷看向马丞相,中年男人道:“那就退吧。”

  一声令下,禁军退到侯府之外。

  林执中问:“马翰臣,我已离开锐坚营七年,你今日突然拿我,所为何事?”

  马丞相下了车,踱到侯府门前,“‘今日突然’?林执中,我找了你七年——你我是尚未完婚的夫妻,我找你还需要理由?”

  林执中一脸震惊,随后很快缓和下来,用眼神示意侯府侍卫不许跟着。

  她独自走到门口,叹了口气,“当年我因何离开锐坚营,你应当知道。这些年你做的事我也有耳闻,你已不是我七年前仰慕的翰郎了。”

  马丞相面色一变,让禁军再退远些,快步来到她身前,用只有二人听得见的话音道:“我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夏人打过来了,可银子在我手里,我在京西五十里处有座庄园,在越国境内有不少商铺田地,不管战况如何,我们都能一起离开这里,过富足的日子!”

  “你当初冲动离开,也不听我把话说完。我是对锐坚营不好,可我想的都是你!林姐姐,你不知道这七年我有多想你,跟我走吧!”

  林执中眼里盛满悲伤,迈过侯府门槛,痴痴望着他,“我还能再信你吗?翰郎,你能像当年在天盟树下一样,再抱我一次吗?”

  “林姐姐……”

  马翰臣本就激动不已,见人被捆得结实,索性上前两步紧紧拥住她,她立即吻了过来。

  唇齿相接的同时,林执中卷起压在舌下的刀片,捅进对方舌中软肉。

  瞬间,鲜血迸溅。

  “我就是死……也要埋在锐坚营,不进你这恶贼的坟……”

  马翰臣的表情从惊讶到惊恐,最后仰面朝天痛苦倒地,“嗯嗯啊啊”惨叫起来。

  不待有人来救,林执中一脚踏在他脸上,蹭着那刀片直入鼻骨,然后是眼眶,将面容捣了个七零八碎。

  双方军士同时冲过来,一边要杀一边要护。林执中回头,视线穿过急奔的公孙猛,遥遥与临川侯相对。

  从林执中站出来的一刻起,程放鹤就料到了这个结局。

  现在,他也准确地读懂了那个眼神的含义。

  他点点头,林执中便突然冲向禁军,转瞬已被乱刀刺穿。

  “马翰臣在京西五十里处有座庄园!”

  她用最后的力气喊出,然后跌向远处。倒下时,她的身体与马翰臣泾渭分明,血迹亦不相融。

  见双方倒地,禁军立即收手。丞相府随从急忙去救自家主子,公孙猛愣在原地,死死盯着倒下的林执中。

  一身血窟窿,救不了了。

  “你们奉旨来拿林氏,现在此人已死,你们不关心丞相安危,还要围着我这侯府吗?”程放鹤话音是一贯的慵懒,眼眶却微微发红。

  禁军将官如梦初醒,忙让人去收拾丞相,犹豫道:“侯爷,这贼人的尸身,下官最好带回去复命……”

  “滚。”

  凛然话音把人吓了一跳,加上公孙猛警惕地守在旁边,那将官没敢跟临川侯硬杠,喊一声“撤退”,几百人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侯府门前一地鲜血,倒地的林执中已无呼吸,公孙猛颤抖着替她解开绳子,大哭一场。

  ……

  那天之后,程放鹤把加固侯府的工程匆匆结尾。季允的设想很宏大,但他现已和丞相党起了冲突,来不及一一实现。

  马丞相称病不出,朝堂立刻乱成一锅粥。程放鹤不确定此人是真的病了,还是隐瞒死讯,避免引发动乱。

  程放鹤做的第一件事是派了一百名侍卫,去京西五十里外找到挂在丞相亲戚名下的庄园。反正都是不义之财,土匪临川侯二话不说,给人洗劫一空。

  第二件事,他从林执中遗物里找到了那封季允的手书,是讨伐丞相党——尤其是锐坚营蒋副将——的檄文。

  林将军生前建功无数,最后几年把武艺传给季允这个徒弟,大体算是圆满,只剩这一点遗愿。

  ——她为保护临川侯府而死,程放鹤有义务替她完成心愿。

  季允离开,林执中去世,经历了这些的程放鹤终于失去与越国朝廷周旋的耐心,直接让公孙猛带了三百侍卫,大摇大摆出城,来到锐坚营。

  锐坚营仍是那副严密萧条的样子,程放鹤面对试图阻拦的守卫,亮出季允的檄文。

  守卫们看后,凝重的眼神现出光亮,沉默地让开。

  临川侯府侍卫畅通无阻地进了锐坚营,一行人冲向主帐,帐中护卫反应不及,三下五除二让人拿下,绑了他们的主将。

  公孙猛把嗷嗷叫着“马丞相不会放过你们”的蒋副将推到操练场,军士们从各个营帐探出头。程放鹤让公孙猛当众宣读季允的文字,在众人激愤之时,带来林执中的遗体。

  “你们的林将军,当年被丞相党逼走,三天前死在了他们手下!”

  不少老兵认出林将军,热泪纵横,振臂大骂丞相党。压抑了数月以至于数年的愤怒在这个群体中爆发,更有冲动之辈拿着刀冲蒋副将而去。

  此时,侯府侍卫悄悄从人群中撤离。蒋副将落入愤怒的军士手中,很快就身首异处,死状极为惨烈。

  众人跪倒一片,先是朝林将军一通叩拜,而后不知何人第一个转向临川侯,叩首道:“锐坚营愿奉侯爷为主将,护我大越平安!”

  这声呼喊引起一片附和,满场军士转向临川侯,刘副将带头高呼:“程将军请受下官一拜!愿追随侯爷,护大越平安!”

  现在营中就属刘副将最大,他一发话,众人无不附和,拜倒在程放鹤面前。

  程放鹤本来挺满意,直到听见那句“护大越平安”,嘴角一抽。

  “本侯定会尽力护……护诸位将士平安。”

  ……

  临川侯收服锐坚营后,立即着手料理营中事务。

  在众将士讶异的目光里,程放鹤把锐坚营兵力军备说得一清二楚,还指出了饱受丞相党摧残后的营中十大弊病。

  ——他虽然从不管事,却知道很多事。

  刘副将听后大为赞叹,当时就把营中所有文书印鉴交给他,让他做了名副其实的锐坚营之主。

  程放鹤接手锐坚营,先给朝廷写信通报情况。

  临川侯府出了林执中这个“叛贼”,反正朝廷也不会信任他,他懒得刷好感博取同情,索性不装了,直接在奏疏上表明态度:锐坚营在我手里,不想我造反的话,就送粮草过来。

  当然,他并不指望朝廷送多少粮草给他,奏折就算批了,兵部官员扯皮也得拖上一两个月,到时候夏人早就打进来了。

  养活这么大个锐坚营,还得靠从马丞相庄园里抢的钱。

  那庄园里现银就上千两,还有无数珍宝可以变卖,足够锐坚营几个月的粮米,实在不行侯府还有存货。甲胄刀剑就用徐将军攒下来的,反正最后一搏,坚持到越国灭亡,他就算完成了林先生遗愿。

  营中重新开始操练,但程放鹤将重点从攻击转移到了防守,向军士们教习隐匿、脱身、逃跑、反制之术。他还让大家排班轮岗,重修瓮城。

  与此同时,他操办了林将军的后事。

  他让人联系林家尚在的旁支亲属,可人家听说林执中被打成逆贼,宁死不让她进祖坟。

  刘副将却说:“林将军一生为锐坚营,一定愿意在此埋骨。”

  于是,他带程放鹤去了校场外的荒地,密林中藏着一处坟包,坟头插着五把刻了“锐”字的剑。

  刘副将讲了七年前的事,焦山之战后,锐坚营五名将士不肯服从丞相党命令屠杀俘虏,被打死喂狗。林将军在此为他们立衣冠冢,随后离开锐坚营。

  程放鹤闭了闭眼,“好。这片地正好用作坟墓,以林将军为主,日后牺牲的锐坚营将士,尸首无人认领的话,就都葬在此吧。”

  等将来季允功成名就,若想念师父,至少还有处祭拜。

  ……

  过去几十年里,越国边境一直不甚太平,夏人不断侵扰试探,却始终不成气候。最多不过是八年前在焦山大战一场,夏人惨败,连城门都没进去。

  所以这次夏人宣战,甚至攻陷焦城,越国朝廷都毫不在意。反正焦城是个穷酸地方,每年交不上多少税银,给了他们也无妨。

  所有人都觉得,越国各地都有驻军,传了几百年的大国,还拦不住一群边关流寇么?

  夺取焦城后,夏人的确难以再进。就在越国朝廷打算出兵清剿时,锐坚营却突然收到消息:焦城之内的秦城,也失陷了!

  主帐里,传令官哆嗦地念着边关急报。

  刘副将嫌他磨蹭一把夺走,“夏贼破城,盖得神将也。其人性刚毅果决,使左手剑,善布阵,屡出奇谋,所至无不披靡,民间称‘杀神’。其本名为——”

  他突然卡住,程放鹤随手接过,“——其本名为季允。”

  刘副将挥退帐内众人,神情凝重,“这个季允是从临川侯府逃走的,如今成了夏国将军,若让宫里知道……这封奏报,属下暂且压下吧?”

  程放鹤轻笑,“本侯都‘窝藏反贼’了,还差这一条罪过?不碍事。”

  “那季允定然对侯爷怀恨在心,若他果真打过来……侯爷可得留退路啊!”

  “不必替本侯操心,”程放鹤淡淡将奏报放到一旁,“本侯自有计较。”

  没有刻意压下消息,很快,整个锐坚营都知道了“杀神”季允的大名。

  季允只带三千夏军,从边境一路向越京进发,沿途十余座城池,守军无不远超此数,却无不在三日之内沦陷。

  号称世代英武的越军,面对精心筹谋、装备精良的夏人,如梦初醒。他们发现自己竟如此不堪一击,溃败得如此迅速。

  两个月,季允连克十城。

  锐坚营操练照常,可一股恐慌在军士中悄然扩散。随着夏军离京城越来越近,人们的神情也愈发沉重,似乎逐渐意识到了不可避免的结局,又心照不宣保持沉默。

  季允的名字甚至传到民间,军报上简单的一行“攻陷城池”被传成“坑杀百姓”“掳□□女”“放火烧城”,季允被画成恶鬼煞神,可止小儿夜啼。

  程放鹤甚至收到府上家人的书信,说有愤怒的百姓往侯府大门砸臭鸡蛋,谴责他放跑季允的行为。

  不过这些事很快就消停下来。大家逐渐明白,季允不只是传闻中的恶人,而是真的要打到家门口了。

  死亡的威胁笼罩着越京,在巨大的恐惧之下,朝廷给锐坚营的文书也很少再提什么家国情怀,只让临川侯能拖多久是多久。

  程放鹤心知肚明,公卿权贵们都在跑路。

  终于,派去远郊值守的探子回报,夏国大军距离京城还有一日路程。

  看到这个消息,程放鹤神色未改,将密报随手扔到一旁,“按计划布置吧。”

  将士们领命散去,出营帐时,门外一个年轻军士忍不住问临川侯:“侯爷对季允有大恩,他到底为何背叛?”

  众人说不出口的疑惑突然被捅破,四周目光顿时汇聚在此。

  “放肆!”刘副将抬手给了那人一巴掌,命人拖下去打。

  “等等。”

  程放鹤望着比他还要年轻的面孔,不由得感慨。

  季允在师父的指引下看清越国无药可救,可这些普通的军士,自幼被教导忠孝节义、保家卫国,却从未有人说出真相,告诉他们誓死保卫的王朝有多么腐朽。

  作为穿书者,程放鹤向来尊重古人的伦理观。但这一次在生死面前,他无法坐视不管。

  “本侯现在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程放鹤道,“若你活得过明日,十年后——不,最多五年后,你自己就会知道答案。”

  大战在即的消息传遍锐坚营,军士们完成了最后一次操练。晚饭时,伙房给每个碗里添了两块肉,还允许每人喝一小盅酒。

  最后酒剩下两坛,伙夫不知分给谁好,只得都送来主帐。

  程放鹤看着众将做好明日的安排,已敲过二更梆鼓。他让大家早些歇下,自己却毫无困意,抱起一坛酒,让公孙猛替他抱另一坛,去了校场。

  他爬上将官喊号的高台,抱着酒坛坐在台边,双腿悬空。

  他隐在黑暗中,望向远处篝火摇晃,几十顶营帐藏在微光里。黑沉夜空没有一颗星一片月,连一丝风也无。

  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程放鹤忽然怀疑,自己是否真正属于这个世界,还是随时会醒来,发现原书还是原书,甚至没有自己来过的痕迹。

  他一把掀开酒坛上的红封,端起坛子就灌。辛辣气味终于给他带来几分真实感,于是便不肯停,两口就灌下半坛。

  许久没这样灌酒,脸上很快窜了红,程放鹤脑子昏沉沉的,身子一歪,便被公孙猛接住。

  “季允一杯就倒,他侍奉时,本侯总是不能尽兴饮酒。”程放鹤敲敲公孙猛怀里酒坛,“来,今夜你陪本侯畅饮。”

  公孙猛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举坛,“属下嘴笨,不会说好听的祝酒词,就先敬侯爷吧。”

  话音才落,程放鹤又咕嘟咕嘟下去小半坛。公孙猛急得卸去他酒坛,拍拍他的背,“侯爷慢点。”

  程放鹤不说话。

  “其实……属下心里明白,侯爷是骗我的。您从始至终,心里只装着季允公子一个人,对吧?”

  低沉絮语传来,程放鹤笑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

  眼前景象逐渐模糊,他该是醉了。

  “您是不是,想他了?”

  程放鹤无端感到燥热,笨拙地脱去外氅,仍觉不够,内衫也散开,最后把亵衣的领子都扯了,领口暴露在外,才安分下来。

  春夜寒凉,公孙猛没办法,只得挪近侯爷身边,用自己的身体传递些许温热。

  “若您放不下他,便先回城里,到时候见他一面。季允公子毕竟是您亲手栽培,不会不念旧情。”

  趁他说话的工夫,程放鹤竟把那一坛酒灌进肚里。他眸子迷离,像蒙了一层雾,脚心发热蹬掉靴子,露出玉足细踝,人也坐不住,胡乱靠在公孙猛身上,撞歪了发簪,散落微卷的发丝。

  他一根食指堵住嘴,“嘘——什么季允公子,那是季将军,夏国的战神!”

  “我想他。可季将军不是他了。”

  程放鹤闭上眼,眼前忽然出现一个极为生动的画面。

  也是一个深夜,他悠然靠在无心阁寝殿的坐榻上,端起季允冲调的凉茶小口抿着。季允坐在榻边替他捶腿,少年垂下长睫,薄唇微勾。

  渐渐地,少年不安分的手从小腿捶到了大腿,轻问:“侯爷还满意吗?”

  程放鹤听懂了他的暗示,别过头哼一声,“本侯让你捶腿,不许乱碰。”

  “……是。”季允话音温顺又带点委屈,面上仍是恭恭敬敬的,只在手上加了力道,捶得程放鹤双腿又疼又舒服。

  那盏凉茶甜得发腻,从舌尖一直凉到心底。

  如果在离开穿书系统时,系统只允许程放鹤带走一段记忆,他会选择这一幕。

  可惜,他那时有多幸福,季允永远不会知道了。

  程放鹤醉得彻彻底底,任由公孙猛托着他的腰和腿弯,将他打横抱起。

  他知道这人觊觎他已久,也知道独处时烂醉可能发生什么,但时至今日,他根本不在乎。

  反正在季允那里,整个后院的美人都和他睡过,不是么?

  公孙猛替他穿好靴子,用外衣盖好他身体,将他抱回营帐。

  他看见男人粗放的五官靠得很近,下意识蹙眉。一片迷蒙中,却只感到耳垂一热一湿,接着就被安稳放回了榻上。

  这夜他睡得很浅,不知是因为酒精作用,还是担心明天的战局,抑或不愿沉沉做梦,再想起有关这个世界的一切。

  不过也没时间给他睡了,次日天刚蒙蒙亮,帐外便有人喊:“夏人打来了——”

  ……

  锐坚营全体军士在城外列阵,迎接攻城的夏军。

  这是越国仅剩的兵力,面对的也是夏国最为精锐的主力。

  夏国前锋军开道,冲乱了越人的阵型。后面率领中军的是一名高大的将军,他左手出剑,突然策马前冲,周身散发阴骘狠厉的气息。

  ——战神季允!

  他本该是被护在阵中的将军,为何冲到最前方?!

  越人恐慌不已,阵型已被冲乱,虽然坚甲在身未受重伤,但他们看得出夏军的力量,远非己方所能抵挡。

  他们根本就是以卵击石,虽已做好准备赴死,可真到这时还是……

  “撤退!”

  这是刘副将的声音。

  越人看向战旗,真的挥出了后撤的旗语!

  对死亡的恐惧战胜了当逃兵的愧疚,军士们纷纷听命,跑向城内。

  越过城门,他们突然发现,瓮城内的地面竟掀起一块挡板,留出一道能过人的口子,刘副将招呼他们从裂缝爬下去。

  军士们攀着墙壁来到地下,发现这里挖出一片空地,足够塞下整个锐坚营!

  一刻钟后,所有军士进入地底,刘副将指挥最后几人紧闭城门,一起跳进缝隙,将挡板拉回原处,地面平整如初。

  地下燃起灯烛,空地尽头有大小不一的几道门,军士们席地而坐,迷茫地大眼瞪小眼。

  临川侯府派人来,叫每一队的百夫长过去说话。

  几十人围在临川侯身边,有人疑惑,刘副将便道出计划:“不打了。等夏人过去,大家各自逃命。”

  众人一愣,也有冲动的当即喊出:“我们不做逃兵!”

  临川侯歪在石块上,一袭绛紫氅衣迤逦曳地,纵身处昏暗,亦风华不减。他抬臂,宽大袖摆遮住绝世面容,“看看那个。”

  他手指处,堆着几具铁甲和几把剑。

  “这是你们几个月前还在用的军备。”

  大家取了东西,一看便知,那甲和剑与自己身上的相去甚远,根本配不上“锐坚营”的名号。

  程放鹤起身拂袖,朝众人一礼,亲自讲了来龙去脉。

  他讲了林、徐二位将军为何离开锐坚营,讲了这些年朝廷对营中层层盘剥、以次充好,讲了朝中党派勾结唯利是图,讲了越国腐朽不堪的朝局,讲了夏人兵临城下时朝廷唯一的指令,是让他不惜折损兵力尽量拖延时间,好让京中权贵撤离……

  这些低层将官有的对朝中事早有感觉,有的则是初次听闻,议论声四起。

  “这样的朝廷不值得我卖命!我这就带手下逃离。”

  “大越生你养你,再腐朽也是你的家园!可耻!”

  “生我养我的是父母,我死了谁来奉养他们?越国皇帝吗?还不如去夏国,那边田税低徭役少,他们的朝廷把百姓当人看!”

  “大越再不好,轮得到他夏国管么?他们入侵别国,还有理了?!”

  “什么入侵,千年前四海本就是一家,分明是收复失地。”

  “都分割千年了,再打就不是收复,是入侵!”

  ……

  程放鹤被他们吵得脑壳疼,也不知道怎么劝。他一个知道结局的穿书者,没资格要求被越国洗脑了几十年的将士跟他一起跑。

  “侯爷,让他们吵去,您歇歇吧。”公孙猛上手扶他。

  想起昨夜酒醉时发生的事,程放鹤看见他就尴尬,挥挥手道:“你若无事可做,不如去城里看看百姓。”

  原书里,夏国攻陷京城后直奔皇宫,抢劫也是去权贵府邸。普通百姓的家底早被朝廷搜刮完了,没必要冲他们下手。

  所以战前,程放鹤没安排百姓跑路,只让他们紧闭大门,不要招惹夏人。就怕有好奇不听话的,或者趁战乱报私仇搞事情的,确实得派人巡查京城。

  “昨夜……是属下逾矩,但属下只是、只是……属下没有对您……”公孙侍卫长埋头,别别扭扭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程放鹤嘴角一抽,马上就要穿走了,谁要跟你纠结这个?!

  “昨夜本侯醉了,记不清了。公孙侍卫长是本侯信任的良将,现在带人,去城内照管百姓。”

  “……是。”

  公孙猛怕侯爷身边无人保护,就没带侯府侍卫,独自打开地洞的一扇门。这条隧道可以直接通向城中。

  这边还在争吵,可时间已不多,有人甚至要原路返回战场,被刘副将带人拦下。

  程放鹤道:“各自将本侯的话转述给手下军士,若有愿意回去继续打的,到本侯这来。愿意留下保命的,原地等着。”

  片刻之后,当真有百余名军士走向他。

  程放鹤指向另一道门,“这条路通向城外。现在夏人应当还在怀疑有诈,尚未进城。你们从后方突袭,能多杀几个夏人。”

  这百余人站在门口,开始痛骂其他人是懦夫,骂临川侯和刘副将是卖国贼。程放鹤由着他们骂完,打开了门。

  而后他转向留下的众人,“这道门本侯会开一刻钟,觉得自己是懦夫卖国贼的,可以随时追上他们。时间一到关门,若还留在这里,就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想清楚,不得后悔。”

  别今天救下了明天再愧疚而死,他程放鹤已经跑路,可没人给活下来的人做心理建设。

  陆续还有几十人离开,余下的说些“上有八十老母”“朝廷拖欠军饷”云云,似乎是在给同伴解释,也似乎在给自己解释。

  见众人逐渐安定下来,程放鹤指着一道稍显宽敞的门,“这条路有多个分叉,通往不同方向的远郊。你们听见夏军从头上过完了,尽量多等些时辰,实在饿得不行,再卸下铁甲出去觅食。”

  “至于之后如何,要看夏人是招抚还是赶尽杀绝。本侯只能帮到这了,以后的路,你们自己来选。”

  刘副将涕零,抱拳道:“侯爷对锐坚营的大恩,所有军士都会永生铭记!”

  程放鹤深深地笑了,“别谢我,谢林将军吧。”

  锐坚营和他的主线任务没有半点关系,但这是他穿的最后一个世界,在当个任务工具人之余,他终于做了一件令自己满意的事。

  “侯爷,那边还有最后一道门……”

  程放鹤招呼所有侯府侍卫过来,打开那道门,“走,跟本侯回府。”

  ……

  这条隧道通向临川侯府,一行侍卫回到熟悉的院中,立即按照先前的布置分散到各门,着手防御侯府。

  此时,夏军已冲入城中。第一批前锋军直闯皇宫,塞不下的就奔向公侯府邸。

  临川侯府守卫人多,墙也坚固,夏人最后才开始攻打这里。

  守卫们忙着堵门放冷箭,暂时拦住入侵者,听外头高喊:“我乃大夏前锋军李将军,越国已亡,临川侯速速开门受降!如再顽抗,府中上下格杀勿论!”

  无人回应,对方又道:“听听这是谁——”

  紧接着,门外传来断续的哼哼声,门里魏清听出来:这是公孙侍卫长的声音!

  魏清急忙跑到后院,自家侯爷正在树下,用锄头一下下挖土里的酒坛。碎土混着落叶,好不悠闲。

  听到门口的事,程放鹤微微蹙眉,“继续防守。”

  原书说前锋军主将李光耀勇猛狠厉,虽然能冲锋陷阵,军纪却最差。就算现在开门,公孙猛也难逃一死,侯府上的东西也会被前锋军毁掉。

  而直觉告诉他,夏人不会杀公孙猛。

  程放鹤忙活半晌,终于挖出一坛酒,泥土落了满身。他脱下蒙灰的绛紫色广袖衫,露出贴身素白单衣,衣裳下玉肌皓腕,依旧不惹尘埃。

  一名侍卫举着一封信,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侯爷,有人从后门投信进来,那人骑着马蒙着脸,扔下信就走了,没看清容貌。”

  程放鹤展信:“夏人屠戮越国公卿,城外安全。”

  落款是……徐朴?

  他见过徐朴的笔迹,和眼前的比较,倒确实能对上。可徐朴为何能给他写信?难道被夏人拿住了,是被逼的?

  他懒得深思。反正也不打算跑。

  再过半晌,魏清又回来禀报:“门口换人了,季……季将军来了,让侯爷开门……”

  程放鹤点点头,“府上除了侍卫,现在还有旁人么?”

  “没有了,最后一批杂役方才从地道离开。”

  “嗯,做得好。”程放鹤卸下腰间的玉坠,随手递给魏清,那是块名贵的血玉,夏军要再晚来几天,这东西就会被当了换军饷,“辛苦了,你也快走吧。”

  魏清不肯收,“侯爷遣散所有人,那您自己……”

  程放鹤强把东西塞给他,抱起酒坛转身,“本侯去会会故人。”

  ……

  侯府五百侍卫,一部分正拼死堵住四面府门,另一部分则从府中各处向外发射冷箭。

  听说季允在外面领兵,侯府整套防守方案皆出自他手,本以为他必有破局之法,没想到冷箭竟不断射中夏军,府墙外倒地一片。

  但这是杯水车薪。越京沦陷,临川侯府又岂能独善其身?

  突然,无心阁里飞出一只大红大绿的鸟,鸟足上勾着一幅展开的卷轴,上书“撤”字。

  喳喳带着这个字绕侯府一圈。侍卫们瞧见信号,纷纷停手,立即将所有出入口插死,一齐奔向最近的地道。

  侯府防守方案的最后一步,叫做逃跑。

  ……

  用铁链和桌椅堵门,其实支撑不了多久,逃命的洞口一封死,侯府正门就被撞个稀碎,夏军一股脑涌入。

  看到空空荡荡的院子,夏军都惊呆了。

  李光耀咬牙道:“临川侯不是藏了就是逃了,速速封锁府邸,搜人!”

  “等等。”

  阴冷的声音拦住了他。

  高大之人身着银甲,左腰间别着剑,缓步出列。他所经过处,众人无不自觉让行。

  “李将军带人去下家,这里交给我。”

  他毫不掩饰汹涌的恨意,左手按住剑鞘,像是下一瞬就要挥剑砍下谁的脑袋。

  李光耀点了一队人,“季将军身边还是得有人护卫。你们留下,陪着季将军。”

  季允垂下长睫,掩盖眸中阴郁,沉沉迈步,走向逍遥殿。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开学快乐hhh

  林这个角色,一直感觉管女性叫师父有点怪,但实在没找到替代。她是政治联姻,不知道对方粗箭头。

  这章夹带了一点点私货,明天攻受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