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放鹤在现代是搞音乐的,他主要玩流行乐,但父母是民乐演奏家,他从小耳濡目染,时常往自己作品里添加古典元素,多少懂一些民乐。

  来到古代,他只能玩传统乐器了。现在任务对象还在养成,画像和美男都备好了,他闲得无聊,就带着各式乐器在自己改建的侯府里遛弯,对着花鸟鱼虫吹奏。

  他躺在池边吊床上看落叶,抱个琵琶弹了一首《秋天不回来》,正无聊着,魏清过来说:“禀侯爷,昨天夜里,蔡豪被掐断了脖子,死在马房了。”

  程放鹤手指一拨,琵琶转调,是一首《恭喜发财》,“嗯?谁干的?”

  “昨夜马房附近无人值守,二更换班时,便在粪池里看见了尸身。”

  “二更,”程放鹤指尖一顿,轻笑,“昨夜季允也是二更才回来吧?回来便要水洗手。”

  “是。”魏清明显有些不安。

  程放鹤笑意愈深,“你紧张什么?你知道本侯多喜欢他——此事就当本侯没问过,去告诉季允,本侯晚上想吃甜的。”

  听自家侯爷大言不惭说喜欢,魏清嘴角抽了抽,正要下去,又听侯爷吩咐:“本侯杀了蔡豪,很快就会有人清算本侯。唉,麻烦死了,把公孙侍卫长叫来吧。”

  魏清退下后,程放鹤独自弹了一会跑调的口水歌,远远见公孙猛身影靠近,便伸展身体摆出潇洒姿态,再一次转调,直接来了首古曲《高山流水》。

  一曲毕,他状似无意目光扫过公孙猛,见此人怔怔站在那里,直勾勾盯着他看。

  “公孙侍卫长,你这是听曲呢,还是看人呢?”程放鹤随手一拨,发出一串乱音。

  公孙猛打了个激灵,“属下僭越了,嗯……”

  “行了,本侯知道你那些心思。”程放鹤把琵琶枕在脑后,“你上次说工部高侍郎也有同样的心思,本侯当时还不信,这几日见到他在侯府安插的眼线,突然有些信了。”

  “高琛鼓动锐坚营徐将军索要临川侯府的侍卫,本侯可不想把你们送出去。那徐将军虽有把柄在他手上,但若知道蔡豪在侯府生的事,想必不敢再对高琛唯命是从,你说是么?”

  公孙猛一点就透,“属下明白!属下和徐将军还有些交情,一定把话带到!”

  “过几日侯府议事,徐将军会到。那时本侯要他的态度,来得及么?”

  公孙猛果断应下,把程放鹤说得满意了,突然来一句:“属下还想问问侯爷……您对那个季公子,是真心的么?”

  程放鹤眉心一跳,这问题不好回答。

  他若说是,日后季允从侯府跑路,公孙猛就会失去对他的信任;他若说不是,公孙猛大概率会继续纠缠他。

  于是他起身坐到吊床边沿,弯起食指,俯身用指侧托住对方下巴,稍稍细看此人容貌。公孙猛五官的确标致,只是生得太过狂放,不是程放鹤喜欢的类型。

  被侯爷这样看,公孙猛坦然回视,挠挠头傻笑,“侯爷,其实我……”

  “你知道,你和季允差在哪么?”程放鹤甩了甩手,无趣地躺回去,“本侯捏他的下巴,他会垂下眼红着脸不说话,他不敢躲,却也不想看、不想回应本侯。”

  “他心里没有本侯——哪天变得你这么殷勤,本侯就没兴趣了。懂了么?”

  ……

  三日后,众官员再次来到侯府议事。程放鹤按例给工部也递了帖子,他们这次却没一个人好意思来。

  锐坚营的一个副将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战况,程放鹤听得生气。

  夏人时常骚扰越国边境,以往锐坚营只用派出百八十个人就能打退,这次己方竟然让人全歼,还把边境城墙砸了个口子。

  兜兜转转一大圈,那副将总算说:“锐坚营战力不足,京郊驻军不少送去支援边境了,为了京城不被野寇侵扰……侯爷能否借些侍卫给锐坚营?”

  原来在这等着呢。程放鹤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支着脑袋望向前排的徐将军。

  徐朴倏然起身,跪到堂前,恭谨道:“副将失言,请侯爷恕罪。侯府侍卫本是侯爷一人所有,锐坚营听信谗言,此举不顾侯爷安危,实属不该。”

  听到自家将军这样说,几名副将都是一愣,互相对个颜色,却没人敢当众反驳上司。

  程放鹤唇角笑意一闪而过,他款款上前,亲手扶起徐朴,温声道:“徐将军不必自责,你们也是受人蛊惑。营中战力不足,徐将军有难处,本侯能体谅。”

  徐朴抬眸与临川侯对视,眼中闪过莫名的光亮。

  副将听了这话纷纷开口:“下官不敢索要侯府侍卫,可营中这情况,若夏人得寸进尺,整个越国都有麻烦,还望侯爷略施援手!”

  徐朴再次深深行礼。

  程放鹤叹息一声,甩手回到座上,往后一靠,“本侯一个管军备的,一人之力又做得了什么?别说是本侯,就是你们,做到‘独善其身’已属不易了。”

  大家云里雾里,又无不讷讷。

  议事草草结束,徐朴却迟迟不走,待大殿无人,他来到座前,垂着头压低话音:“侯爷方才说‘独善其身’,可否赐教?”

  程放鹤望着眼前恭谨的将军,想起原书中徐朴在夏人攻越时屡败屡战、坚守锐坚营,却遭朝廷猜忌、断其后路,最后孤身被夏人围困,在阵中自刎的结局。

  对这样愚忠的悲剧性角色,他难免有些同情。既然是与任务无关的次要角色,影响一下也没关系吧?

  程放鹤不禁道:“越国没救了,带上你姐姐,快离开这里吧。”

  徐朴貌似遖峯很是困惑,皱眉问:“下官只见到锐坚营战力减退,侯爷为何说整个越国都没救了?”

  “越国之弊不在锐坚营,如今局面并非一日之寒。本侯言尽于此,徐将军好好考虑。”

  再剧透这个世界该坍塌了。程放鹤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挥手命他下去。

  殿内只剩他一个,原本该是放松时间,他脑海里却反复回响方才锐坚营副将的禀报。

  一百名锐坚营将士,被几十人的夏军全灭,等援军赶到时,城墙竟破了个口子……

  为什么会这样?这可是当年在林执中手下以一敌十的锐坚营啊!

  这本书叫《越国的覆灭》,可当这一切真实地摆在他眼前时,他竟感到有些许愤怒。

  ……

  自打几日前亲手拧断蔡豪的脖子,复仇的快意充满季允的心胸。令他讶异的是,他并未感到身心舒畅,反而生出越来越多的怨念。

  他不再为侯爷下厨,也不敢当着师父的面练剑,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

  有时在无心阁见到临川侯,季允第一反应就是躲。等躲进自己屋里,他再探出脑袋看侯爷的背影。

  他对着那背影,把侯爷想象成一个凶神恶煞的魔鬼——才配得上七年来受的苦。

  季允外出练剑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甚至能到深夜。某次他在园子里耍了一套连招,最后狠狠出剑,剑柄插进粗壮的树干,将百年树木从中劈开。

  他大喘着气,眼中的凶戾并未因发泄而减少。就在这时,他听见一阵苍凉低徊的乐声,分明是在灯火繁华的侯府,却莫名如置身山巅荒原,亘古高风裹挟着悲怆,真实地击中此时此地的生灵。

  他被深深吸引,忽然想知道侯府中有怎样的高人,能奏出这般曲调。他溯源而行,临近假山时,路边侍卫挡住他:“侯爷在前头,不可靠近。”

  就在这一刻,数日来积压的愤恨突然窜上头顶,“侯爷”二字点燃引线,原本悲凉的乐曲也仿佛带了肃杀之气。

  季允面上从容,蓦地浅笑,卸下腰间佩剑扔到一边,对侍卫道:“我是季允,求见侯爷,麻烦通传一声。”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www祝小可爱们来年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