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炸雷,残影穿着蓑衣驾马,急的挥鞭快行,倾盆大雨如水柱落下,在积水的路边砸出一个又一个的水洼,车轱辘压过水坑,立即带起了一层水波。
马车被雨水染了一层水色,车檐上的流苏被水灌的挣不开,车窗的帘布已经湿透,不时有雨水梢进马车,溅了花一墨的前身。
终于到了家,他心情才平静许多,李叔闻声前来开门,鬼臼打了两把伞递给花一墨。
此处不是酒君阁,而是一年前皇上赏的少师府,花一墨一路走得匆忙,暗示他在心中的不安,不等李叔开口汇报,他先开了口“今日府中可出什么事没有?”
“回主子,晌时下雨,俞公子踩空了台阶,滑倒了,膝盖磕了乌青,已经请人看过了。”
花一墨散步并两步的走着,李叔紧赶慢赶的也落后两步,过了走廊就到了房间门口,花一墨将伞扔给李叔,背影已经入门,只留声一句“将台阶拆了。”
李叔停在门外,人虽然已经上楼,他还是躬身恭敬道“是。”
这处楼阁是俞相濡最喜欢的,楼下可以叙旧喝茶,二楼才是卧房,卧房外有一处镂空的木墙隔着,里面放有凉塌,没事躺腻了,就起身走两步,正好可以看到阁楼外一处荷花池。
花一墨上楼就见人合衣倚在床边,正眯着睡眼,放下的青丝有一缕搭在胸前,领口微合,露着白皙的锁骨。
花一墨先走到窗口,收起窗杆,直冲着床的窗户合上,哪怕声音细微,床上人觉得有人影晃过,迷糊的醒了。
“外面下了大雨,身上可湿了?”
窗户关上后,房间暗了不少,花一墨又点了烛火,才坐到床边,拿起他的手覆上自己的衣衫,有些故意讨糖吃的语调“湿了不少,晚饭可吃了?”
俞相濡触到潮湿后醒了醒神“吃过了,你先去换身衣服。”
花一墨抬手想摸摸他的脸颊,想起手上冰凉又放下了,将被子往上拢了拢,直盖到他的肩膀,偷亲一口他的薄唇“那你略等等我,我换了衣服就来。”
“嗯。”
俞相濡好笑的看了他一眼,京城都在传当朝少师手段毒辣,又一人揽政善于弄权,自己与他四年共枕,怎么也从没见过他是如何毒辣的,反倒越年长越像个孩子。
花一墨几乎是撕了外衣就换上里衣,速度不可谓是不快,就见屏风上扔了外袍,人已经来到床前。
俞相濡往里挪了挪,腾出位置给他。
花一墨将烛台拿到床前,不由分说一只手就探进了被窝。
“做什么?”俞相濡见人在被里乱摸,问道
“是哪个膝盖磕着了,让我瞧瞧。”
“啪”的一声落在他胳膊上,抬头就见人瞪着他“就是磕了指甲大点的的地方,你乱摸什么?”
花一墨不与他争辩,手里未停,终于摸到他的膝盖,听到他疼的一声“嘶。”
将裤子轻轻撩上去,只见膝盖处掌心,淤青了一块,恐冷着他,花一墨从身上摸出一瓶药膏,一边吹着,一边给他涂上。
结束后,将腿放回去,拿被子给捂上,起身将烛台放的远些,这次回了他方才的话“我乱摸什么,你身上哪一处我没乱摸过。”
“呼”的一声吹灭了灯,花一墨就着步子回到床上。
“我身上可凉着呢,你离我远些。”黑暗中花一墨正要躺下,冲着他提醒着。
刚进被窝一个温暖的人就贴进了怀里,闹得花一墨咯咯直笑,抱过他一个狠狠的亲吻,落在他的额头上,坏笑道“是不是想我了?”
俞相濡本打算不吭声,背上的手不老实的向下,他只能窝在他怀里闷“嗯”了一声。
得到想要的答案,花一墨将人抱的更紧,“下回不必等我,自己先睡。”
他是倒也想,可是独自闭眼两个时辰也是眯眼打磕,一有风吹草动就醒了,花一墨就像他的良药,只要他一回来,自己着魔似的睡的很安稳。
“你书看起来可有困难?”
俞相濡蹭着他的衣肩摇头“就等会试了。”
花一墨掖着被子,怕风不请自来的冻着他“不急,明年的科举定在二月,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若是落榜了怎么办?”俞相濡故意是他如何回答,被子里竖起耳朵。
“娘子若落榜了,就安心在家,相夫教夫。”
“那若高中呢?”
花一墨低头轻咬了口他的耳垂,说道“若是高中,娘子就有的劳神,夫君我就在家夫唱夫随。”
两人房中耳语,不多时花一墨就又不正经起来,娘子媳妇的的乱叫一通。
皇宫中,自阮贵人被杖毙之后,后宫是彻底消停了,平日里连在花园偶遇,亭下给皇上送水的戏码也都消失了不少。
穆轲面冷如旧,但是对商烨倒是呵护不少,虽然笨拙粗糙了些,但不再是闷声不吭,有时也会主动去找他说说话,问一问近日烦忧。
眼见冰山就要融化,商烨当然是高兴之至,连平时上朝都带着几分收不住的笑意。
花一墨见人喜不自胜,心中却盘算着选妃的事情,自三年前皇太后薨,因守孝选秀一事就没再提过,眼下三年已过,穆轲也决心已定,此时立后定局,最适合不过。
下朝后,商烨留了花一墨用膳,花一墨答允后拉了吏部侍郎薛子翁一起,三人说笑着来到寝宫。
此时的穆轲已经搬来商烨同住,见三人前来,命人添了碗筷。
四人就座后,商烨先嚷着尝菜,薛子翁与花一墨默契对视一眼,就先动了筷子。
穆轲随后也动了筷子,入口嚼着菜食犹如糟糠难咽。
“对了,一墨刚才是想说科举的事对吧?”
“正是,三年前的科举,朝中留了前三甲,状元郎如今已经是礼部侍郎,决断分明,为人清廉,是个不可多得的臣子。又是一年科举,朝中各处都急需人才。臣想从前三甲中抽一人出来,重开聚贤阁。”
“重开聚贤阁?”商烨皱眉,当年的聚贤阁养天下食客门生,给朝廷确实举荐了不少的人才“聚贤阁有十二年不开了,又曾遭大劫,还能吸引天下能人才干吗?”
薛子翁一旁开了口“倒是难,只是一点,需要会经营之人,熟悉昔日聚贤阁的道法方可。”
一口清茶入口,嘴角微勾“大商人才济济,总有此能人。”
“好,那句依一墨的意思。”
桌上一时又没了言语,商烨乐上头的一门心思嚷人吃饭,完全没意识到花一墨与穆轲的眉眼交流,倒是薛子翁有心,多望了几眼。
出了寝宫,两人再走一遍皇宫的青石,薛子翁见人双袖相接,像是在谋算什么?
“刚才你与穆轲将军打算着什么?一席间望的眼睛都直了。”
“我倒不怕你知道,但是此事是个祸端,你不知道最好,反正事情即将发生。”
薛子翁不认为他是在故弄玄虚,穆轲将军是个实在人,就是花一墨想玩虚的,穆轲也是接不住招的。
“聚贤阁,为何又想重开了?还在做你的闲散梦?”薛子翁只以为是他想撇了少师一职。
“是另有其人,若他能高中,你就殿试时见吧。”
两人一路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到了宫门口两人分别上了马车,花一墨提醒他“晚上穿的好些,备些礼去刘知府家里。”
“知道了。”
花一墨之所以这么说,是有意撮合刘知府的千金刘荏之和薛子翁。论门第,刘知府官居正六品,比薛子翁低两品,也算是门当户对。
这么多年来他依旧一个人生活,府里除了些下人奴仆,也没有别人,这几年母亲来看他越来越勤,说是来看儿子,但一直都是旁敲侧击的问何时成亲。
有一日碰着花一墨也在,就直接托着让介绍,花一墨好生答应,也应付着给找了几家,这刘知府家正是第二家。
其实成亲一事,他看淡了很多,有时一个人惯了也没什么不好,大哥在外也已经成婚育有两子,所以他亦不用为香火担心,闲暇时他就泛舟钓鱼,在船上一坐就是一天,像是早过上了晚年的生活。
有时看见桥上少妇带着自己的孩子遥看垂柳,他也会想起研秋,虽然不见许久,但她的孩子应该有三岁了。
转眼又是早春,穆轲消失了,商烨找遍了宫里,甚至骑马到了城外,守门的将士说并未见过将军出城,他心灰意冷的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好在有花一墨在身后扶住了他。
回到少师府,见人掌灯温书,瞬间就褪去一天的奔波乏累,将披风交给鬼臼,踏步走了过去。因俞相濡闻不得碳烟,搬进少师府时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屋子里做了地龙。
早发现人进来的俞相濡,起身将烫的酒递给他“皇上如何了?”
花一墨接过酒水,一手扶他坐下“还没有找到人,皇上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要乐观。”
“穆轲将军会去哪里呢?今日我在巷口站了会,满城人都在议论,说什么皇上为一个男人疯了,污言秽语的不堪入耳。”
那些话花一墨也听到过,无非是什么恶心,令人作呕,什么弄势玉什,将他们这些不爱红妆的,说的难听至极,以异类相论,想起有日这些话会出现在俞相濡身上,他就想化身恶狼,将人一个个撕咬的横尸遍野。
烫过的酒不刺激脾胃,他几口下去,平复了半响心情“最近先别出去了,皇上已经红了眼,再这样下去,保不准会搜城,到时一定会混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