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与“妻”书>第三章 别离

  俞相濡没想过他会一同躺上来,见人闭眼养神,以为是真的困乏了,拉了拉被子给他盖上。

  大概是经常喝酒的缘故,花醉身上总带着一股幽幽酒香,香气漫满了帐幔,熏的本就略带困意的俞相濡也朦胧睡去。

  很快床上传来微鼾,两个人沉睡的少年同宿一床异常的和谐,不知何时变成了相对而眠,酒气喷在俞相濡的脸上,清浊两气在幔帐中悄然互换。

  当晚,飞雪在各处铺了厚厚一层,疾风将大雪从地上撵起,在空中嬉笑追赶,直扑的行人一脸冰霜,若多站半响就成了雪人。

  俞家一行离去最迟,见风雪不减,俞蓟也只好迎雪而行,拱手与薛家告别后,就带着俞相濡上了马车。

  马车晃悠慢行,流苏上翠玉凉的结实,劲风将它时不时拍在马车外壁上,马车随即出现了轻微震荡。

  车外风雪呼啸难行,俞相濡的内心却极为平静,对于花醉他有太多想问,可是中午醒来他就不见了,也不知何处找他,自己这算不算不辞而别?

  “俞相濡,俞相濡。”

  是他。俞相濡掀帘去看,冷风刮着脸颊直吹的睁不开眼,但还是看到了他一骑快马,徘徊在窗外。

  俞相濡转身看着俞蓟,少不得又是一番央求。

  窗外花醉骑在马上,大雪乌殃乌殃的将黑袍披风催成了白衣,一见俞相濡出来,即刻翻身下马。

  狂卷的雪花袭来,差点推到了俞相濡,花醉踏雪过去扶住他,双手将他披风的帽子给戴上。

  俞相濡冻红了鼻子,双目紧盯着花醉不放“叔叔不让我逗留,你有什么话。。。”

  “给。”花醉打断他的话,将一只玉萧塞到他手中“这个我带了许多年,今日给你了。”

  俞相濡愣住,被迫收下的同时,一手急忙掀开下袍摸索,将一块两指长宽的细纹青黄玉交给对方“这个是我最喜欢的,上头纹路我都知道,甚至舍不得戴在衣外。”

  花醉掂了掂物件,从领口放进了衣怀,正想他们这也算衣钵相赠,就听耳边一声伤感的低问

  “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花醉自与师傅浪迹天涯就是许多人的过客,他早已习惯转瞬即逝的聚散,露出以往与别人告别时的微笑,但这一次他却不自知中笑的很难看。

  “缘分吧。”

  俞相濡沮丧着脸,缘分一词太虚无缥缈,他不是不信而是舍不得去信。

  苦着的小脸像一把断弦琴,音律不全的拨乱花醉的思绪,见人一直不动,上前隔衣拉住他的手,往马车走去。

  扶着他上了马车,俞相濡回身看了他一眼,花醉无奈只能原路返回至下马的地方。

  两人目光交汇,像是约好了一样,一个翻身上马,一个弯身掀帘,随着花醉拉扯缰绳,一声马鸣长啸,车夫挥鞭驱动马车。

  大雪中,一左一右,背道而驰。

  俞相濡将玉萧急忙藏入衣袖,还是被俞蓟看到,不禁摇头轻语“家里上好的玉数不胜数,要着腌臜物做什么!”

  他低头没有应声,两衣袖口相接,小手在衣下一遍遍的摸着玉萧。

  玉箫顶端有一个字,他摸了一路才知道是个“醉”字,马车里他噗呲一声笑了,指肚一遍一遍的摸索,百次不厌。

  雪地里独留两行马车印,一阵风雪覆盖车印,几个时辰后一片平整,不留痕迹。

  商和二十年,冬,太子商熠被废,常年在敌国做质子的二皇子商烨,继位,改号为商元。

  商烨登基大典之后,整个大商就进入了真正的冬天,除了一直不停地漫天飞雪,就是那恼人的冷风,正如十年前的一场大雪一样整整下了大半个月。

  喜人的是经这么一闹,宫中多年不开的红梅竟开的鲜艳无比,商烨一早听公公来报,不由乐从中来,即刻叫了大臣们一同游园赏梅。

  大雪还没褪去,点点白色挂在枝头,梅花接着白雪衬得纯洁高贵,刚一入园眼前就是一副不可多得的画卷。大臣们应声入园,无数对梅的赞美溢满梅园。

  商烨一身黑锦金边的衣袍在前方走着,与大臣分道扬镳后,身边就跟着随从和薛子翁一人。

  “朕不是请了各位大臣吗?怎么不见一墨前来?”

  成年后的薛子翁殿试进了前三甲,几年来摸爬滚打的也算混了名头,目前在吏部做个五品郎中,虽然管制不高但好歹是皇上身边的红人,除了平时朝堂君臣,私下也有幸论个情谊。

  “来是来了,不过念着皇上的一品红,刚入宫就去了酒坊。”

  商烨无奈至极,这个花一墨什么都好,相识多年就是嗜酒这一条,何时都戒不掉。“典客一职对他着实是大材小用了,传话给他,若是他愿入礼部侍郎一职,要多少一品红都给他。”

  “这个。。。”薛子翁有些难为“花典客不在京城逗留,少时就准备离京。”

  商烨刀削的眉锋轻皱,说来他与花一墨也认识有八年时间了,那时自己还是外域的一个质子,一脉先生受邀做了大王的谋士,与花一墨就这么认识了,身处异国若不是有他宽慰解难,自己也不能平安回到大商,此人不要名禄,只要一张进入大商的文牒,为不惹人闲言,自己就将他推举成了典客。

  花一墨完全学会了一脉先生的本事,典客做了一年内,不仅与父皇君臣间把酒言欢,几句薄语就能改变其决策,而且他才智过人,文书笔墨样样精通,乃是辅国之才,后来先帝崩逝,商烨继位,本以为有他相助无疑是如虎添翼,可欣喜之余花一墨竟打算离京。

  “当初要通关文牒的是他,如今要走的也是他。”

  花一墨要走薛子翁也很奇怪,当年大商不予番邦通关,除非拿到通关文牒时他曾托信让我想办法,可如今他终于来了,应该大展宏图才是,不过转念又想,或许他本就该仗剑江湖,而不是在这做什么典客,或者礼部侍郎。

  被言论的主人翁正端坐在御书房,手边茶水未沾,但美酒倒是喝空了一壶又一壶,周边小宫女恭敬地站着,像是习惯了这位花典客的酒量,他不让人伺候,每次只是自斟自饮。

  线条分明的手拿起酒杯,先是贴鼻贪嗅悠悠酒香,而后玄色宽大衣袖掩面喝下,眉墨轻点温润,眼中似醉半醒,高鼻□□下一个毫无笑意的薄唇,除了喝酒时会微微上扬,平时多不动作。

  酒香不足以醉人,花一墨再喝几杯就品之无味,暗自苦叹一声,到底还是巷口的老酒好喝,入口苦涩但酒劲辣嗓,正是在这冰冷刺骨的冬天饮用,几杯下肚,酒到之处都暖意十足,就是躺在雪地里也是不怕的。

  “皇上驾到——!”门外一声通报,随即商烨就踏步入内。

  进门就是一股子酒气,罪魁祸首已经端正着姿势立在门内,一见商烨急忙弯身行礼“花典客叩见皇上。”

  花一墨叩首从不像大臣们高喊,就如他说话一般,娓娓道来中带着几分恭敬疏离,但听的人却是悦耳至极。

  “平身吧。”

  商烨入门挥袖落座,紧跟的薛子翁与花一墨使了个眼色。

  “赐座。”

  花一墨接到眼色神态自若,玄衣衬着他的面色,不见温度。三人对立而坐,皆不发言,只等商烨先开口。

  “宫里的一品红好喝吗?”商烨先和颜悦色的望着花一墨。

  “宫中酒乃天下之最,其香迷足齿贝,添三盏两杯是好酒之人的心愿。”花一墨弯身细说,察觉不出语气,自然也没多少温度。

  商烨对他的评价甚是满意,双眸慢转,由此引出下文“朕赠你一世此酒,你颔首为臣可值得?”

  薛子翁一边听着,身子挺直规矩十分,他倒也希望花一墨留下,两人亭□□饮,总比他月下独醉的好。

  “皇上抬举微臣了,好酒之人是指那些醉卧思酒,笔下文章三千的人,臣不过是贪杯过了头成了个酒君子。”花一墨说话滴水不漏,语调显出几分悦色,但并没有实在的高低波动。

  酒君子是由瘾君子一说衍生而来,商烨听他以君子自称,不由打趣道“天下酒水谁有你喝得多?”

  “皇上谬赞,尚有穆珂将军的‘阿丑’还未喝过。若皇上能赠一生‘阿丑’酒,微臣一定。。。。”

  话锋一转,花一墨将事情扯出了谈论范畴,他知道自己强硬不过商烨,若他开口自己未必能全身而退,必要之时,需的拿出穆珂将军救场。

  薛子翁险些笑了出来,花一墨的这番话醉翁之意不在‘阿丑’,而是穆珂将军。

  大商经十几年太平盛世,喜好男风也是日渐流行,不说别的,京中富贵人家的公子,房中藏男也都不是秘密,虽名声不好,但不可否认,有些男子比女子还要得宠。

  而商烨就是中了一种叫穆珂的毒,中毒已有五年,就在穆珂奉命接质子回朝之时,他不敢叫人把脉,亦不知毒性深浅,只知每每提及都牵动肺腑。恨不能舍了这高高在上的身份,委身于他,酣畅淋漓的奢靡一晚。

  若此情得一说法,他也算就此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