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纲吉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就像准备好的话到嘴边拐了弯，特意酝酿出的深情卡了壳。
嗯，他要说什么奇怪又丧气的话了。
优在心里作了预判。
果不其然，下一秒——
“学姐，我要是能再长高一点就好了。”褐发少年忽然泄气。
……竟然比想象中还要煞风景。
看着他呆呆的脸，她眨了眨眼睛，勉强维持住了云淡风轻的表情。
大概是仗着她现在“听不见”，沢田纲吉絮絮叨叨地继续着，根本刹不住车；说的话没什么逻辑，比起告白更像告解。
“我一直觉得、等到了国二国三，个子还会继续长的。可是蓝波说，十年后的我和现在没区别。十年后的学姐也说赞同这点。”他的脸皱巴巴的，再没有比此时的痛苦更加真情实感的了，“就算不能像山本还有崇さん那样，至少也希望能达到普通的身高水准啊！”
……噗。
嗯，这也算是现在青少年常见的担忧了。优十分冷静地想，顺便回忆了一下十年后的褐发青年——是她需要仰头看的高度，但变成了一个会偷偷溜进别人的私宅旁若无人脱光衣服泡温泉的犯罪分子——比起身高，他还是担心担心其它方面比较好。
接下来，少年抱怨的方向愈发使人困惑：
“是不是天降一定PK不过天降竹马……唔、但是，我也好想和学姐拥有心电感应啊！”
完全听不懂的两句话，她只能隐约猜到点意思。好在他很快就话锋一转。
“如果能再变得成熟一点，像是青学的不二学长那样，下次再和学姐一起出去的时候，说不定就不会被误认为是姐弟了……那样的话，学姐会不会愿意更依赖我一些呢？”
他为什么会这么想……现在这样难道不好么？
优吃了一惊。
“…不过，就算我这么说了，学姐肯定也不会同意，多半只会问‘现在这样有哪里不好’、什么的……”
“……”竟然被完全预料到了啊。
优盯着他喃喃自语的样子，内心感慨的同时又生出一股淡淡的恐慌；她并不喜欢被人看穿的感觉。
但即便是这样，她也不得不承认，能够细致入微地体察到他人的心情，这确实是面前少年可贵的才能之一。
就在这个时候，沢田忽然笑了一下，眉眼间浮现出淡淡的怀念，像是想到了什么非常有趣的回忆。
“明明以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把偷懒的优学姐拖起来、和我一起打扫道场的卫生，现在却有点怀念那时的日子了。”他说。
“总是被学姐奴役、支使着跑来跑去、偶尔还会被卷进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里。特别是那个恋爱商谈。学姐对恋爱根本一无所知，结果却有那么多人跑来道场商谈，搞得每一次展开都莫名其妙的……”
…要不这次就先拒绝他的告白吧。反正沢田大概永远都会是单身的。
优开始默默思忖起这个选项的可行性。
“但是，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褐发少年轻声说，“学姐是非常独立又坚强的人。不会在意他人的看法、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退缩、总是能冷静地思考出解决问题的方略、而且还一直一直守护着身为后辈的我。”
听到他列举出的那些品质，优微微一怔，眼中的光彩忽然一黯。
“……起初，我只是很憧憬这样的学姐，有时觉得自己要是也能变成这样就好了。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到一直缩在学姐身后，心里就很不甘心。”
“‘恋爱会让人身体不适、患得患失、乃至精神发狂’，说不定真的是这样。”他低声说道，听语气像是在引述。
优愣了愣才想起来，这是她自己以前说过的话……竟然被少年这么一脸认真地复述出来，她顿时感到十分羞耻，仿佛篝火的红光渗入了脸颊。可他对此一无所觉，居然进一步地解释道：
“看到学姐开心，我也会觉得很开心；可有时好像又会有点难过、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说到这里，他又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声音放得更轻了一点，几乎被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吞没。
这样一来，好像真的会有点听不清楚他说的话。她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却因此感到了正逐渐失序的心跳。
“虽然心里清楚学姐很坚强、就算一个人也能走得很远，但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开学姐的手。”他低低道，没有任何犹豫，就好像正任由内心的种种想法化作语句，并未经过任何理性的筛选与疏导，“要是可以成为学姐的家人就好了。”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感到他把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捧到了她面前，情感、或是某种长远的允诺，都是以往她嗤之以鼻的事物。
可此刻注视着少年眼底静静燃烧的火光，她竟然也会想去相信，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果然、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太过头了？”沢田纲吉忽然顿住，目露纠结地自言自语起来。要不是两只手都忙着捂住她的耳朵，他多半又要把自己的头发挠得更加蓬乱了。
……你还知道啊。最后根本已经超出告白的范畴、到达吓人的领域了。
优无声地瞪视他。
然而，少年的眼中却没有丝毫悔意，只是羞赧和纠结。在斟酌片刻后，他重新望进她的眼睛，这次话语收敛了很多，目光却仍旧是种毫无保留的温柔：
“去年夏天和学姐一起看的烟花，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看过最好看的烟花。以后还想和学姐、还有大家一起去看。不只是今年、明年，还有更远的将来。我以前总觉得人生没什么盼头的……直到和学姐相遇。只是想到学姐的存在，就觉得很开心。”
“所以、以后的每一年，”他轻声问，“能不能让我也一直陪在学姐身边呢？”
“……”
优的思绪停了一瞬，随即在心里想他不能这样，自顾自地说一些奇怪的话，以前从没有人和她说过类似的话，所以让人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来才好了。
“学姐……？”这时，褐发少年似乎终于察觉到她的异常，有些愣怔地松开了手。
“你‘练习’完了？”她强撑着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挑眉问道。
“练…练完了……”少年答得有点心虚，似乎在松开对她耳朵的遮挡后，他的自信也跟着变得无影无踪了。
她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中，莫名担心声音会在鼻腔里被堵住，于是干脆不再说话，用虚弱的强硬眼神示意他赶快开始。
少年看着她，大概是觉得情况变得很正式，他的眼神逐渐紧张，表情逐渐空白：
“学姐，我要是能再长高一点就好了……”他呆呆地回到了起点。
见状，优忽然发出“噗嗤”的一声笑，趁着他还没看清她的表情，前倾着把头靠到了他肩上。
沢田纲吉下意识伸手搂住她，感到她的身体轻微抖动着，似乎是克制不住笑意。
“学姐？”少年有点不安，凭着直觉又把她抱紧了一点；同时还要注意不夹到中间呼呼大睡的蓝波，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
“果然，这句话不该要的吧？”他有点郁闷地絮叨着，同时不忘谨慎的态度，“我能不能再重来一次……学姐，你是不是不生气了？”
优抵着他的肩窝摇摇头，也不知道是在回应哪个问题。最后，她捻去眼角沁出的眼泪，告诉他：“不能重来，只有一次机会喔。”
“什么！？”光是听少年的声音，就能想象到他此刻如遭雷劈的表情。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沉默地也把脑袋挨着她，一个紧密的、赌气般的拥抱。
“…怎么不说话了？”
“我是在想，这次告白和上一次究竟哪个更糟糕……”沢田纲吉低落地喃喃自语。
她就又开始笑，只是笑声远比刚刚来得轻快，“喔，我还以为你是在等我的回答。”
少年顿时不出声了，有几秒好像连呼吸都停滞。隔了一段时间，他才装作不经意般的追问：“什、什么回答？”
优抬起头，感到他配合着她的动作、松开了原本紧搂在背后的手。她没拉开更多距离，就这样隔着火光与他静静相视；他很快就脸红了，她也数着心跳，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又靠近了一点。
木柴燃烧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地面上漆黑的影子交叠，纤长曼妙。
作者有话要说：
写开头的时候，我想：建议27把名字改成三阿哥，就能一直长高了（被一个斯帕纳轰飞）--还差一个小尾巴，好了我继续码字去了！誓要赶紧结束吃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