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嗅到熟悉的柠檬香气。

  与记忆中不同的是,这次他身上还掺着淡淡的清酒香,清冽甘醇。

  “优……?”青年嗓音沙哑,尚沾染着情/欲。

  在发现怀中人确确实实变成了未成年制服少女后,他一瞬间的面色堪称精彩纷呈,暖褐色的眼瞳中清晰闪过了“愕然”、“惊恐”、“我究竟是个什么品种的人渣”等诸多情绪。

  从已经长成的男人身上找到熟悉的少年身影,优的精神略微放松,但仍挂心着现在更衣室内的情景。

  “十年后的我…也没穿衣服么?”她轻声问,表情冷静。

  闻言,青年张了张嘴,表情混杂着窘迫与庆幸,“你穿了浴袍……咳。”

  他心虚地避开了视线。

  优推演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才会令十年后的自己穿着浴袍被他压在温泉池旁的大石头上。这其中显然包含一些违背理性的激情与冲动。

  她一点也不认为十年后的她会在这些事上扮演“共犯”的角色,因此只是用略带谴责的目光注视着青年。也是这时才恍然发现,十年后她需要抬头看他了。

  优终于有了一点时空置换的真实感。

  十年后的沢田纲吉苦笑一声,似乎已经从突发事故中恢复了冷静,不欲使自己陷入“越解释越乱”的境地。

  可世事好像总是不如人愿。他正要退开一些,温泉入口处的木格门却被“哗”地拉开。不远处传来的女声肃穆严谨,让人想到寺庙内日复一日准时响起的晨钟。

  “优小姐,女仆在庭院听见了古怪的声响,希望没有不速之客惊扰到您。”

  优:“……”

  心中的猜想被证实:她现在果然身在箱根别邸的温泉庭院里。

  她再看看拉门一响就藏回巨石后的褐发青年——他俨然就是管家言语中暗示的“不速之客”——与她对视时,他的表情浸透着熟悉的灰暗色彩,依稀是“这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的无地自容与绝望。

  她突然想到蓝波说的那句“阿纲一直都是一样的”,眼中反而闪过一丝笑意。

  “优小姐?”因为没听见回应,女管家往前走近几步,木屐敲击地面的声响清脆。

  “…我没事,”她低声道;尝试回忆管家的姓氏,却发现想不起来,只好又道,“别邸里出了什么事?”

  管家细碎的脚步声在巨石前止住了。

  “优小姐什么也不用担心,”光是听声音,就能想象到她此刻古板冷漠的面容,“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会长吩咐,如果西西里的小子还敢半夜偷溜进您的房间,就把他赤身裸体赶出门去。”

  “……”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她又偏头去看褐发青年;他以手掩面,正把头一下一下往石头上磕;

  她趁机欣赏一下他变得清俊优美的侧脸,心里想:如果现在被抓到的话,好像还省却了仆人把他扒光的时间。

  “……这样也太过分了吧?”不忍看他继续这么摧残自己,优伸手止住青年的动作,又在他讶然望来时不自在地偏开了视线。

  管家的声音浸着寒冰,“西西里的小子在裸/奔方面经验丰富,远非常人所及。不算为难……这也是会长的原话。”

  他们再度沉默对视。青年脸上浮起一点委屈。同样的表情,出现在他十几岁的脸上只是可爱,现在却莫名具备另一种意义上的杀伤力。

  泡在温泉里,他整个人都湿漉漉的。有水珠顺着他温润的眉眼滚落至锁骨;优突然看见他侧颈处的点点红斑,她皱眉上手抚了抚,等动作做完才感到唐突。

  “…我知道了,”她收回手,若无其事地对着管家说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烦请送一点防蚊虫叮咬的药膏来……放到门口,不要让人打扰。”

  管家冷冰冰地道了声“是”,木屐声渐行渐远。随着木格门重新阖上,她轻舒一口气。再转身时,褐发青年已体贴地拉开一点距离,他拿手捂着侧颈的红痕,看表情似乎有些忍俊不禁。

  “五分钟的时间快到了。”他主动道。

  优点点头,犹豫一下,还是轻声询问,“十年后的我……和家里和好了么?”

  很难说她此刻的心情究竟如何。时空穿梭是太违背常识的经历,她对这样粗暴的盖棺定论有种本能的排斥。

  青年笑了笑,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

  “嗯……很难回答,大概也不能算是和好的状态。”他含糊不清地说,“不过,如果站在未来的视角,把这十年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优也会觉得讨厌吧?”

  说对了。

  但他此刻的目光温柔得像在看孩子。优挑挑眉,心里对这样的态度算不上喜欢。

  “优只要凭自己的想法做决定就好,不需要被未来这短暂的五分钟桎梏。”青年微微一笑,目光坦然。

  “你说得对,”她微微颔首,冷不丁又道,“可听到十年后的你会半夜偷偷溜进我的房间,这实在是令人不安。难道说,mafia在未来又开展了什么新业务吗?”

  她以未成年人的纯洁视角,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变得糟糕的大人。这注定是场胜仗。

  青年无可奈何,只得在火箭筒紫红色的烟雾中举手投降。

  “啊呀,好委屈的表情…难道说,被十年前的我欺负了吗?”

  烟雾中伸出一双莹白的手臂,主动勾住了褐发青年的脖子。

  “是呀……冷不冷?”他从恋人身上感知到冬日的寒气,于是又把人往怀里带了带。扬起的水珠浇打水面,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她却并不回答,只是凑得很近地端详他。与遭受连环暴击的褐发青年不同,女人看起来神采奕奕、精神饱满,这场意外的时空交换想必令她愉悦。

  她亲昵地蹭蹭他的鼻子,“…这么看的话,果然还是十年前比较可爱。”

  十年后的沢田纲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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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回到十年前,优被陡然转冷的空气刺激得打了个喷嚏。

  “学…学姐?!”少年脱下自己的外套,又用很多件衣服把她罩住(这是被困在更衣室的好处之一)。优和那双柔软稚嫩的眼瞳对上,突然感觉到了时间的神奇。

  坐在地上的蓝波指着少年幸灾乐祸:“阿纲刚才流了好多鼻血!”

  “你不要胡说八道啊!”他转身抓狂地冲着小孩吼,热度从脖子根一路烧到头顶。

  优看他一眼,慢吞吞地说,“我看到十年后的沢田了。”

  “欸?”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但是、十年后的优学姐不是在……欸???”

  他蓦地反应过来什么,像做错事情一样缩了缩脑袋,根本不敢和她对视,嘴巴像鱼吐泡泡那样无声张合着。

  优被少年的样子可爱到,决定在这个话题上放他一马。她现在浑身湿漉漉的,还不知道要继续关多久,身上的衣服不能再穿。

  “…我要把衣服换掉。”优清清嗓子,“你带着蓝波转过去……不可以偷看。”

  “我、我才不会偷看呢!”沢田纲吉涨红了脸。

  她看看羞恼的少年,脑海中突然冒出他十年后的那些“丰功伟绩”:会把她压在石头上;会半夜偷溜进房间;还有做出委屈巴巴表情时会于眼中浮动的、狐狸般的笑意……

  “总觉得没办法再信任沢田了。”她说。

  沢田纲吉欲哭无泪,非常想质问十年后的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让学姐赶快把湿衣服换掉。

  于是,在她的指挥下,他帮忙用备用的袴服搭出一个简易的布帘子;蓝波以为他们要玩搭帐篷的游戏,跟着跑前跑后地要衣服玩。

  最后大功告成;少年老老实实抱着蓝波面壁——小孩成功讨到一件宽大的运动服,正钻在里面拱来拱去。

  “这里是蓝波大人的王国……嘿嘿嘿嘿!”

  少年把他抱好在腿上,又熄掉了手机的灯光。

  身后非常安静,几乎没有声音。过了几秒,他面前突然一亮——仔细看才发现,原来是角落里半掩着一面镜子,镜子又反射出身后的光景。

  学姐大概是打开了自己手机的照明,纯白的光透过袴服布料,映出窈窕修长的影子。

  他当即就要出声提醒,可不知道为什么,话语全都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透过两件袴服的间隙,他隐约看见她仰头擦拭脖子,露出的肌肤雪白……

  沢田纲吉在慌忙中闭上眼睛,力道之大,感觉眼球都要被塞回脑子里了。

  与此同时,他又紧紧捂住蓝波的眼睛,把小牛当成了类似救生圈一般的存在。

  “怎么了?”优听见蓝波挣扎的动静,动作不由一顿。

  “没…没事!”少年答道,“学姐快点换好吧,不要感冒了……喂、你不要咬我啊!”

  后面半句又是和蓝波说的了。听着他们的闹腾,优摇摇头,伸手解掉了领口的蝴蝶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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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很快换好运动服,披着少年的校服外套撩开帘子,坐到了离他最远的另一边。

  “阿纲的力气像牛一样大!”蓝波似乎饱受摧残,一边说着这样意味不明的话语一边飙射着泪朝她奔过来。

  “你是最没资格这样说的!”沢田纲吉发出吐槽,然后默默用肉眼丈量了一下二人间明显拉开的距离。

  “学姐……”他的表情又哀怨又心虚,“你在十年后都看到了什么啊?”

  优想了想,说,“沢田变成了糟糕的家伙。”

  “糟糕的家伙!”蓝波傻乎乎地应和。

  “拜托你就别添乱了!”少年边说边往他们这边挪了一点,“我…我才不会变糟呢!”

  这可不是现在的你说了算的。

  优默默在心里说。

  想到现在连亲她一下都不敢的少年,在十年后竟然变成了能一起泡温泉的关系——或许还远不止是这样的关系——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又有点害怕,觉得不得不好好珍惜和守护他如今的纯情才行。

  “好好坐在那边,不准再过来了。”她平静勘破少年慢慢凑近的动向。

  “不准再过来了!”小牛贱笑着搭腔,舒舒服服靠在她腿上,半晌后揉揉眼睛,发出了类似“呼哈”的叹息声。

  “…你倒是舒服啊你!”少年半是生气半是好笑地吐槽。

  然而,重新面向她的时候,他的表情又变得分外正经。

  “学姐,十年后的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他的嘴唇抿成一条严肃的直线,“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去找他算账……但我肯定不会变成那样,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他好像想到奇怪的方向去了。而且,到底是要怎么找十年后的自己算账啊?

  以及,现在这种可怜巴巴的样子至少已经有60%的重合了。

  吐槽在优的脑海里逐个显现。她犹豫一下,低声道:“不是这样,只是……”

  只是,他们现在的关系进展,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她不由产生这样的惶惑。尽管内心还是想要靠近,但另一方面,真正知悉十年后两人关系的亲密后,不知怎的,又有点想要躲避。

  她扫了一眼身旁昏昏欲睡的蓝波,没有把话说完。褐发少年却像是等急了,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只、只是什么?”

  优把手指竖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示意沢田去看蓝波——小牛正靠着她呼哧呼哧吐息,眼看就要坠入香甜梦乡。她又瞥瞥门的方向,提醒他现在天时地利人和,只要安静五分钟就能出去。

  沢田纲吉点点头,突然又蹑手蹑脚挪过来几步,默不作声地凑过来端详她的表情。

  “……”

  她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耳根一烫,下意识错开了视线。

  等到反应过来、重新瞪视回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这样代表羞涩的表现逃不过少年专注的眼睛。

  大概是知道她并未生气或是排斥自己,他长松了一口气,试探着用指尖触碰她的指尖。

  优的手往后缩了一点,闪烁的眸光更趋严厉。但他并不闪避——或许是仗着现在都不能说话——只是安抚般的轻轻碰触,直到她不再闪躲,任由他握住。

  【你这是趁人之危。幼稚。】

  她试图用冷冷的眼神传达信息。

  少年眉眼一弯,既像讨好、又像得逞之后的浅淡笑意。

  他们手拉着手,陷入安静的对视之中。光线昏暗,柠檬的香味也仿佛缀着幽蓝。

  他就不能换个沐浴露么?

  发现自己堪堪建立的防线被少年以近乎耍赖的方式攻陷,优有点不快。她捏着他的掌肉,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以示对他这种赖皮行为的不满。

  他又笑了,既不慌张也不委屈,反而有恃无恐的更加凑近了一点。现在呼吸交错,她紧紧盯着他的动作。然而,当少年发现她不准他靠近的真正原因时,目光的威吓便彻底失去了作用。

  蓝波倚着她翻了个身,小小的身体像是陷入熟睡的小狗那样抽动了一下。

  就在优分神的瞬间,褐发少年在她侧脸轻啄一口;速度很快,亲完就开始傻乎乎地笑,又傻又像只狐狸。

  优于沉默中瞪着他,发现了十年前后两个人的相同之处。

  而他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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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优还是给蓝波做了巧克力糖。

  沢田纲吉也第一次见识到了她制作糖果时的严谨态度——家政教室不知为何出现了烧杯量瓶等可疑器具,她在咕咚咕咚的可疑蒸汽间穿行,穿上白大褂就能说是化学家。

  在蓝波的欢呼声中,巧克力糖顺利出锅。

  “我还是凶婆婆么?”优面无表情问他。

  小牛很没出息地把头摇成飞机螺旋桨,“不是,阿纲、阿纲才是凶婆婆!”

  沢田纲吉:“……”

  后来,他出原料她出时间,巧克力糖变成了他们的第一项共同支出。

  ——再后来,随身携带巧克力糖变成了优的习惯之一。十年后她第一次见到穿梭时空的小牛蓝波,唇边现出了温柔怀念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27:偷亲一下脸就傻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270(咬玫瑰)(意大利血统开始显现):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要贯彻到底咯(bushi)(我在说什么ooc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