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更衣室内,蓝波的哭声至少被放大了三倍。

  借着高处通风口落下的那一点光亮,优与沢田纲吉面面相觑,片刻后冷静道:“下午还有课。”

  凭借着与她这么长时间相处得来的经验,褐发少年精准无误地明白了她的潜台词——如果因为这件事而错过了上课,学姐她一定会生气的!

  也就是说,只有一小时不到的时间……

  他面色一白,弱小可怜无助地贴在门板上数秒,然后果断蹲下/身来。

  “蓝波,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少年试图好言好语地商量,“我们来玩游戏怎么样?”

  “…游戏?”蓝波哭声一顿,葡萄般的眼睛懵懂地看着他。

  沢田纲吉精神一振,连忙连哄带骗,“是比比谁安静的时间最长的游戏——赢的人就有糖果吃!”

  蓝波听了一撇嘴,“好无聊的游戏,蓝波大人才不要玩!”

  就知道没有这么容易……少年还没来得及挫败,就看到小孩含着泪花朝他坦然伸手:“蓝波大人的糖呢?”

  “才没有糖给你啊!”沢田纲吉崩溃道。

  然后蓝波就又开始哭了。在一片嘈杂哭声中,少年看见优以拖电锯的气势拖着一把椅子缓缓走了过来。

  “学学学学学姐!?”蓝波他罪不至死啊!

  注意到她略显阴沉的面色,少年下意识把小牛挡在了身后。

  “沢田,让开。”她轻声道。

  “学姐、拜托你先冷静点!让我再和蓝波好好谈谈!”沢田纲吉边瑟瑟发抖边尝试求情。

  “…你在说什么?”优动作一顿,表情变得有点复杂,“我是想把门锁砸开。”

  他听了一愣,心里觉得这样做大概没用。然而触及到她冷冷的目光,身体便自作主张地让开了位置。

  他抱着蓝波,感到学姐每砸一下锁头,怀中小孩的身体就跟着抖一下,身体也因恐惧而变得冰凉……焦躁的氛围在空气中蔓延。直觉告诉他现在情况并未变好,反而还有越来越糟的趋势。

  “学…学姐,还是停下来吧。”趁着她又一次尝试无果后停顿的空档,少年握住了她的手。

  等到发现优的手也是一片冰凉,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是很讨厌黑暗的密闭空间的。

  这里现在这么昏暗,她的实际感受大概比表现出来得还要糟得多。

  怎么办,更衣室的照明开关在外面……他在焦急间灵光一现,赶忙掏出手机,打开了照明模式。

  白炽光刺目明亮,划破了黑暗。

  “学姐,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或许是因为光线原因,她此刻脸色惨白,几乎是在光照亮起的一瞬间就松开了椅子。

  无端涌起的恐慌稍稍褪去,理智重新浮出水面。优揉揉眉心,直到恢复的理性足够拼凑出一张平静的面具,才终于睁开眼睛。

  “……”

  不期然间,她与缩在少年怀里的懵懂小牛对上视线——不知何时,他已经停止了哭声,此刻正含着手指,表情呆滞可爱。

  刚刚,不该想把他一个人关进这里的。

  她心里浮起愧意,不禁张了张嘴,然而转念又想到门锁开启的条件,就没有出声。沢田纲吉同样如此。就这样,两个人抱着自己都觉得不切实际的希望,陷入了安静的等待之中。

  三秒以后——

  蓝波:“给我糖吃!短头发的优是凶婆婆!”

  优:“……”

  沢田纲吉:“……”他根本活在另一个世界里啊!

  优放弃般叹了口气,蹲下来检查椅子,还好没有损坏;再看看在手机光照下吵闹不休的小孩,她突然之间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你之前哭,就是因为我不给你糖吃么?”她顿了顿,半是自暴自弃地询问,“我为什么非得给你糖吃不可?”

  蓝波还没说话,抱着他的沢田纲吉先开始胆战心惊——他小心翼翼观察着学姐心平气和的样子,生怕她是已经被气疯了……

  顶着她平静的目光,黑白连体衣里的小牛条件反射瑟缩了一下。然而,当后背触到少年温暖的怀抱,他的胆子便又重新壮大起来。

  “优就是给蓝波吃了全世界最好吃的巧克力糖!”他以孩童特有的沙哑嗓音嘟哝道,“不是短头发的优……蓝波大人还想再吃那种巧克力糖!”

  他说得前言不搭后语,褐发少年倒是产生了一个模糊的猜测:难道说、是在蓝波频繁穿越到十年后的时候,在那里遇到了未来的优学姐么?所以回到过去,他才会那么理所当然地问学姐要糖吃——

  也就是说……他和优学姐十年后还在一起么?太好了!

  趁着现在光线幽暗,少年躲在阴影里,握拳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优也挑挑眉,声音变得温和:“你一直说‘短头发的优’,难道你还见过其他样子的我么?”

  听她主动请教,小孩似乎一下子得意起来,窝在少年怀里挥舞着短短的手臂。

  “蓝波大人当然见过了!优的头发长长的卷卷的、就像裙带菜一样!”

  优:“……是么。”她这一声应得尤为艰难。

  虽然知道是蓝波在瞎用比喻描述,但沢田纲吉还是大不敬地想象了一下学姐顶着一头裙带菜的样子,然后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只是短促的一声。但被优精准捕捉。她瞥了少年一眼,状似无意地问小牛:“那他呢,你见没见过其他样子的沢田?”

  沢田纲吉一下子紧张起来,手臂都下意识一紧。

  结果怀里的蓝波扭头看看他,声音斩钉截铁:“阿纲一直都是一样的!”

  什……

  沢田纲吉心里天崩地裂:什么叫做一直都是一样的!?难道说他这十年毫无变化——难道说他已经不会再长高了么?这种事情不要啊!!!

  优却轻轻笑出了声。笑声在黑暗中荡开柔和的涟漪,就连刺目的手机灯光都好像变得温馨了一点。

  “长头发的我是怎么给你糖吃的?”她继续闲聊。

  “…蓝波大人才不要告诉你,你是凶婆婆!”小牛突然面露警惕。

  “凶婆婆心情好的话,也会做巧克力糖。”优淡淡道。

  “优在花园里抱着蓝波,身上香香的。她说阿纲在专心工作,暂时不可以去打扰。”

  小牛交代的语速飞快。

  他投降的速度也太快了!

  沢田纲吉顿时有点心生无力。旁边的优也不太满意。

  “为什么听起来很闲的样子……难道我没有自己的工作么?”她不禁皱眉,比起质疑还是失望更多,心里并不指望蓝波能回答得上。

  出乎意料的是,小牛立即否定了:

  “优比阿纲忙多了,总是不在——阿纲经常和她打电话,哭着喊着说自己不要工作了。”

  优:“……”

  沢田纲吉:“……”

  少年内心更崩溃了:这听上去倒真像他会干的事。不要啊——难道说十年后的学姐变成了忙碌的女强人,他却成了整天梦想着无所事事的社畜么?这个走向听起来就很不妙!

  看到他们都听得一脸认真,蓝波好像非常兴奋,继续吐露道:

  “然后、等优回来的时候,阿纲会和她打架。”

  “打、打架!?”沢田纲吉一愣,赶紧望向学姐自证清白——她也同样露出了吃惊的神情——拜托、他才不会干出这种事呢!

  小牛吮着手指点头,“嘴巴贴在一起玩相扑!”

  “……”

  尚且幼小纯洁的CPU被这句话烧干。少年张着嘴巴,手呆呆一松;蓝波差点一头栽倒,还好被优眼疾手快接住了。

  可是,沢田纲吉现在已经无暇顾及这个了——他双手抱头面红耳赤,脑内一边模糊想象着蓝波说的场景,一边又十分抓狂暴躁:

  十年后的他们到底在干什么,这种事当然要避讳着小孩子的啊!

  而且、而且听起来好激烈……想到这里,即便是脑内的自言自语也跟着变得很小声。少年越想越是热血上涌心乱如麻:他可从来都没想过会跟学姐走到这一步的啊?

  这么想着,他的视线心虚地与她的撞在一起。优抱着蓝波,如果忽略变成粉红色的耳朵,她的表情称得上是镇定且冷酷的。

  “沢田,你以后离我远一点。”她朝他淡淡颔首,就好像担心他会突然发狂扑上来似的。

  “学姐!?”少年顿时十分受伤,转头又看见蓝波坏笑的表情。

  “其实蓝波大人什么都知道!阿纲是在和优kiss对吧?”小牛朝他做了个夸张的噘嘴动作。

  “你在这方面倒是很早熟啊!”少年又好气又好笑又害羞。

  小牛的身体软软的,像一团温热扭动的豆腐。优更加小心地抱着他,发现他根本没有安静下来的时候——虽说现在是不哭了,但不是吵着吃糖、就是说一些要统治世界和全人类的怪话。

  沢田则没好气地跟他拌着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除却手机散发出的白色光束,房间里的昏暗逐渐被吵闹声填满。因身处密闭空间而产生的不适在不知不觉间消弭,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怔然望向少年。

  “沢田……你之前说蓝波可以穿越时空、和未来的自己交换五分钟对吧?”

  优在“五分钟”三个字上加了重音。少年在短暂的愣怔后,立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对啊!现在的蓝波还是小孩子,但如果是十年后的蓝波,只要好好和他说明情况、一定能做到配合他们安静等待五分钟这样的事!

  他立即激动起来,赶忙正色问小牛;“蓝波,你现在有没有带着十年后火箭筒?”

  “才…才没有带呢!”蓝波满脸心虚地摸摸头发。

  沢田纲吉:“……”这也太明显了、一看就是带了啊你!

  “快点给我啦!”他凑近跟小孩掰扯,熟稔地挠他痒痒,往他头发里搜寻。蓝波也不甘示弱,仗着他不敢太靠近优,时而缩进优怀里、时而又坏笑着伸长手臂去掏他的口袋。

  “找到了!”

  藏在花椰菜头发里的火箭筒刚刚探出边角,蓝波的小手也到了他裤子口袋。

  “蓝波大人的糖果!”

  紧接着,因为要躲开蓝波的手,少年下意识偏了个角度,与此同时手上一个使劲,也不知道是按到了什么,火箭筒突然毫无征兆地窜起,又以极快的速度下落——

  在沢田纲吉呆滞的注目中,优所处的位置被一片紫红色的烟雾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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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没能躲开么?

  视野被紫雾遮蔽,优略微眯了眯眼,感到周围的环境在一瞬间内变得潮湿温暖。

  温泉特有的硫磺味于水气间浮动,耳边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兼有鸟语婉转;她觉得这地方似曾相识,却来不及细看。

  时空间的置换在瞬间完成,并不给任何人以任何的准备时间。

  因此,她很快便察觉到了十年后的自己上一秒所面临的“不妙”境地——

  她维持着站立的姿势,背部靠在温泉池旁立起的巨石上。

  那块石头经过精挑细选,又常年被水气浸润,早就有了玉石般的质地,所以即便被压在上面也不算磕碰。

  她的手正被另一只修长瘦削的手压制着抵在石上,一个松垮缠绵的十指相扣。腰部同样被紧紧扣住。

  灼热的气息自颈间传来,原本那气息吮吻着更不妙的地方,幸而把她困在石头与自己之间的家伙反应够快,及时抬首、止住了轻薄。

  她与僵硬着“咔吧咔吧”缓缓抬头的褐发青年陷入漫长对视,背部和腰部以下都被温泉水浸湿。

  伴随着远处竹筒发出的清脆敲击,她在倏忽间想起了上午那本星座占卜的提示:

  ——小心水源。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270正在快乐反攻,试图磨女友说一些动听的话,并且眼看就要成功了。但我纯爱大王岂能让他如愿!(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