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时诺谦才真正意识到季树口中曾像自己轻描淡写提过的“曾经认识”,这四个字有多重。
即使季树不会再选择段璟,那陪在季树身边的人也不可能是他。
“季老师,你别慌,让陈遂留下来处理,我开车送你和段总去医院,”时诺谦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段璟,头一次生出了怜悯,“您能自己走到那边吗?我要把段总背过去。”
“可以。”季树浑身痛麻,咬着牙撑着地面站起身,还有力气将段璟扶到时诺谦的后背上。
眼泪滴在段璟身上,晕开了他衣服上的血渍,季树握着对方冰凉的手,他不要段璟这样赎罪。
他宁可段璟不爱自己。
到医院后,季树被护士拉去外科处理伤口,时诺谦带着蓝牙耳机,听陈遂打电话给他讲怎么处理,原本不踏实的心在对方耐心温和的解释中慢慢沉静下来,他把段璟送进手术室后,把酒局上那些事解决干净的陈遂也打车到了医院,两人在大厅碰面。
毕竟之前二十年都是在家里被娇养着的草,时诺谦从来没见过这样恶劣的情况,在陈遂来之前,他还能以一种只有自己能抗事的心态应对一切,可等真正在背后给自己撑着的那个人来了,他紧绷着的弦才敢放松下来,鼻子竟然有点酸。
陈遂也察觉到时诺谦的情绪不太对,人来人往的大厅里,他伸过手捧着他的脸,用拇指轻轻蹭掉时诺谦脸上的污渍,克制地把人揽在怀里,拍了拍后背。
两人住在一起不过两三天光景,时诺谦就早已熟悉了对方身上的气息,他把头埋在陈遂的肩窝处,借胆怯偷偷掩饰着自己悄然更改的心。
“害怕吗?”时诺谦听见陈遂问自己。
他摇了摇头,抬眼对上陈遂的视线:“段璟在做手术,我们去看看季老师好吗?”
陈遂原本担忧的神色里染上一丝不自然,紧紧搭在对方腰上的手也松了几分,他私心并不想看见时诺谦永远热烈地围着季树关心他,所以只是两秒不过,便开口拒绝了他:“我去守着段总,你去看季先生吧。”
“……好”时诺谦隐约感觉到陈遂的情绪,但现在部署矫情那么多的时候,于是匆忙赶去找季树。
等他跑到外科处理伤口的地方时,季树已经做完了检查,伤口也已经包扎得差不多了。
看见时诺谦在门口愣着,季树开口唤他:“诺谦?进来吧,我快好了,不用担心。”
“段总他……”
“段璟他?”
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季树的语气却更加急切。
时诺谦顿了顿,不再看着季树,他低头盯着洁白的地板砖,轻声汇报着段璟的情况:“虽然楼层不高,但段总是正面接住你之后仰面朝下摔伤……肋骨断了,医生做完检查后说,可能,可能会穿到心脏,救过来不是很容易。”
时诺谦的解释并不专业,但他已经尽可能的将医生对自己讲的话转述给季树,他不能瞒住,也瞒不住。
季树没有想到段璟伤的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厉害,他有点焦急,在护士给自己系上绷带之后就立刻起身跟着时诺谦去了手术室。
手术的过程很漫长,三人在门外等着,内心却各有千秋。
时诺谦坐在季树身边看着靠在墙边背对着自己站的陈遂,不知道该怎样拉下面子来说几句好话。
季树浑然不知自己夹在风波暗涌之中,拿出刚刚陈遂从酒店里带过来的手机,在浏览器中搜索段璟伤情相关的讯息。
那些手术意外看得他触目惊心。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外面的灯熄了,护士推着仍在昏迷中的段璟走出来,季树是第一个挨上去的。
“请问一下,他什么时候能醒?”
“手术很成功,家属不用担心,只不过病人还需要恢复的时间,我们无法保证一个确切的苏醒范围。”
“辛苦你们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不过因为医院床位紧张,每晚只能有一个陪护,你们哪位留下来,请跟我过来签个字。”
“住单人病房也不可以有多人陪护吗?”陈遂问。
“不可以的,这是医院规定,还希望家属配合。”
“那我来吧,时诺谦,你晚上送季先生回家,开车注意安全。”
时诺谦被陈遂不带任何感情的喊自己名字给砸得一晕,还没来得及答应,就被季树给推了回去:“我留在这,麻烦你把小时送到我家,帮我收拾一点东西带过来,可以吗。”
陈遂还想说点什么,手却被人轻轻地牵住了,时诺谦捏捏他的手心,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音量说:“我们听季老师的吧…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陈遂没看他,只点了点头,跟着把段璟送到病房后,就开车带着人先行离开了。
等季树签完一大堆承诺书之后回到病房,段璟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他被纱布层层包住的手盖在段璟指尖处,试图温暖对方因为输液而更加冰凉的手。
病房里只有两个人,太过寂静,季树看着面色苍白的段璟,没由来的心慌。
他没有问医生手术后遗症,也没有问即使手术成功段璟醒过来的概率有多大,看到轻微脑震荡诊断的时候他甚至在想段璟醒来会不会已经忘掉了自己。
忘掉其实是最好的,两个人都不用再背负着过去的纠葛生活。
段璟给的爱太重了,他没有想到对方会为自己做到这样。他甚至为段璟感到不值。
季树想着,也小声说着:“你傻不傻,我没有说要记恨你一辈子,我从二楼掉下来顶多也就摔个胳膊断个腿,你给要凑上来逞英雄,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做事情还和毛头小子一样。”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还喜欢我,从前的你我还是没办法原谅,可是我已经能面对现在的你了,所以只要你醒过来,我就原谅你,从前的你。”
“不醒过来的话,我和别人在一起你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快点醒过来吧,段璟,”季树的头侧过去,轻轻枕在床边护栏处,前额缱绻地抵住段璟的手,“在一起时你没有陪过我,现在连分开后说的会一直陪我也要食言吗?”
“你说话不算数的话,我就真的不可能再原谅你了。”
“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可能了。”
就在季树说完不可能后,他感觉到段璟的手在自己额前轻轻地蹭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