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弘旻在景仁宫, 康熙仿佛又找到了当年的那种感觉,对弘旻也愈发疼爱了起来。
因为弘旻住在景仁宫,康熙见弘旻的次数多了, 赏赐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看着老爷子对十三贝勒的嫡子如此疼爱, 众位阿哥嫉妒不已, 但凡见了十三贝勒,总是要出言讥讽两句的。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又是一年深秋,去岁的江南科举舞弊案足足查了近一年的光景, 终于即将落幕。
“去岁的科举舞弊一案, 探查过程漫长,其中艰难也不足为外人道, 虽进展缓慢,但也不是一无所获,江南主考官判处斩立决,三族流放千里, 其余涉案人员,则按照情节严重与否, 给予不同处罚。”
康熙话落, 犀利威严的眸子盯着底下坐着的一众儿子,似是想把他们的一丝一毫的表情都尽收眼底似的。
“皇阿玛英明。”
直亲王的天赋都用来打仗了, 对于朝政的见解, 甚至不如九贝勒, 且经过这一年府中幕僚对他的洗脑,直亲王很是识趣, 无论康熙说什么,直亲王都跟着附和。
也正是因为直亲王的识趣, 以及那次直亲王诚心的表达了自己对于储君之位的无心,康熙对直亲王的态度倒是好了不少,平日有什么东西也会惦记着给他府上赏赐一份。
而这种种赏赐,落在直亲王眼里,就是康熙满意他的证明,故而脑中空空的直亲王对于自己幕僚说的话更是信服,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康熙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视线紧跟着落在了诚郡王身上。
诚郡王不知在想什么,怔怔的坐在那里出神,还是五贝勒悄悄的捅了他一下,他才猛地回过神来:“皇阿玛所言甚是。”
康熙:……
他就不该对这个满脑子只有诗词歌赋的儿子有什么期待。
到了四贝勒时,康熙明显的看到四贝勒微微拧着的眉心,他沉了声音道:“老四,你觉得如何?”
四贝勒内心纠结了又纠结,明知自己说出来会有什么结果,可他还是无法不说。
于是四贝勒起身拱手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以为,凡是涉案官员,皆是罪大恶极,如皇阿玛所言,涉案官员有情节较轻者,可酌情处罚。然儿臣看过卷宗,私以为那些官员并不值得被饶恕。”
“哦?”
康熙深邃的眸光落在四贝勒身上,意味不明道:“说说看。”
“皇阿玛,纵观历朝历代科举,乃是为国选拔人才,更是一个朝代的根基,所以科举向来是重中之重,不容许出任何差错,这也是为什么自古到今,敢对科举下手舞弊的一众官员,则会受到最为严苛的惩戒,若非如此,便会纵容了他们的贪婪,一次轻轻放下,或许会换来他们的变本加厉。”
四贝勒虽面无表情,但语气里的咬牙切齿,足以让人能听出他对于科举舞弊以及那一众贪官污吏的痛恨。
所以他在一听到康熙的处置时,便再也坐不住了。
康熙又何尝不痛恨那些乱臣贼子,可他是皇帝,要考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并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你说的这些,朕不是不知,只是老四,你要知道,法不责众,朕可以杀猴镇鸡,却不能把鸡全都给杀了,这些鸡看似不起眼,胆子也不大,但也有自己的作用,你明白么?”
这便是不采纳四贝勒意见的意思了。
四贝勒猛地抬头,不甘道:“可是皇阿玛,鸡杀光了可以再养……”
“那也非一时之功,需要时间去沉淀。”没等四贝勒说完,康熙骤然打断四贝勒的话,见他嗫嚅着唇还想说什么,康熙却不欲再听他说下去:“好了老四,需知刚过易折,你这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性子,也得好好儿改改了。”
“行了,你们都退下吧,十三留下。”
话落,原本还在心里笑话四贝勒的人看向十三贝勒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只是他们不好违抗圣意,老老实实退出乾清宫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面对独自被康熙留下的恩宠,十三贝勒一如既往,笑嘻嘻道:“皇阿玛是有事儿要单独交代儿臣?”
康熙从龙椅上起身,绕过御案走下台阶:“科举舞弊案接下来的事情,朕打算交给你去办。”
十三贝勒闻言,当即点头:“儿臣遵旨,只是涉案官员不少,处理起来也得一段时日,不知皇阿玛打算派何人协助儿臣?”
方才康熙说的视情节严重,且秋后算账的处置方法,正是他提出的,而他提出的和康熙的想法不谋而合,这也是为什么康熙会把后续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来办的原因。
康熙眉梢一挑,没了方才的威严,轻松惬意道:“何须要人协助,朕看你心中有成算,若是指了人协助,要是意见与你相左,岂不是会拖了你后腿?”
说着,他用了几分力,拍了拍十三贝勒的肩膀:“朕相信你的本事,这事儿就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朕不想再被此事困扰了。”
十三贝勒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耷拉着眉眼,丧气极了:“半个月,儿臣岂不是得不眠不休的,连给额娘请安,看望弘旻的时间怕是都没有了。”
康熙转身回到御案后端起了茶盏,当做没听到他这话。
留了十三贝勒在乾清宫用膳,又赏了他一些济南进贡的橙子,就把人给打发走了。
看着十三贝勒意气风发的背影,康熙突然叹息了一声。
梁九功忙道:“好好儿的,皇上您怎么叹气了呢。”
康熙拿眼角斜了梁九功一眼,没说话。
他只是感叹岁月匆匆,当年被他和玥儿捧在手心里的孩子,如今也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儿,能独挡一面了。
半个月时间一晃而过,十三贝勒把差事办的无可挑剔,康熙很是满意:“说罢,想要什么,看在这回你差事办的不错的份儿上,只要不过分,朕都可以答应你。”
康熙都这么说了,十三贝勒自然不客气:“儿臣听闻前段时间宜妃娘娘生辰,九哥送了宜妃娘娘一对成色极好的紫玉镯,儿臣惭愧,府中倒是不曾有这样的好物。”
十三贝勒顿了下,眼神不断的往康熙身上瞟:“不知皇阿玛您的私库可有这样成色的镯子。”
康熙脸色一黑:“换一样,你想要什么都成,那对血玉镯你是别想了。”
那对血玉镯是前几日才来的贡品,他打算得空了去趟景仁宫,亲自送给玥儿的。
虽然小十三要这对血玉镯也是给玥儿的,但他给的与小十三用功劳换来的,意义和心意到底是不一样的。
十三贝勒作势一叹:“那好吧,既然皇阿玛您舍不得,随便赏儿臣点儿什么就是了。”
他如此模样,倒是叫康熙不好随意了,索性道:“行了,你直接去朕私库里自己挑吧。”
左右日后这些东西……
一岁左右的孩子已经会简简单单的说几个字了,只是玛嬷有些拗口,小孩子喊不来,便叫成了嬷嬷。
景仁宫暖阁铺了好大一块儿羊毛地毯,弘旻在毯子上利落的爬来爬去,爬的累了,便爬到曹玥的脚边,示意曹玥把他抱起来,然后指着炕桌上的小点心:“嬷嬷,吃,吃。”
一旁的宫女极有眼色的递了湿帕子,曹玥接过给弘旻擦了擦小手,拿了一块儿小巧的桂花糕给他:“吃吧。”
出乎意料的,弘旻拿了桂花糕,并未先往自己嘴里塞,而是第一时间送到了曹玥唇边,嗓音稚嫩道:“吃。”
曹玥笑的很是柔和:“好,玛嬷吃。”
低头在桂花糕上浅浅的咬了一口,弘旻这才满意,双手捧着桂花糕往嘴里塞。
安凝在一旁看着,笑夸道:“咱们弘旻阿哥很是孝顺,和十三爷一样。”
曹玥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轻哼道:“弘旻孝顺,本宫是认可的,只不过小十三嘛,可没他儿子孝顺。”
语气里隐隐带着火气,弄得安凝有些莫名:“娘娘,奴婢记得十三爷并未得罪过您,您这是哪儿不痛快了?”
竟然说十三爷不孝顺?
天地良心,十三爷最是孝顺不过了好吧,哪怕再忙,也事无巨细的关心娘娘的衣食住行,要是有哪儿不舒服了,十三爷更是担忧的不行,恨不能住在景仁宫。
安凝觉得,她得为十三爷抱屈,不能因为十三爷不在,自家娘娘就往十三爷身上泼脏水。
曹玥心气儿不顺道:“若是孝顺,又怎会一连半个月多都不曾踏进本宫的景仁宫,皇上再忙也来过几回,他倒好,不给本宫请安便罢了,连自己儿子都不看了,要再过些时日不来,恐怕弘旻都不记得他了。”
正在吃桂花糕的弘旻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抬头看曹玥,大大的眼睛里透露着小孩子的纯真澄澈。
曹玥捏着帕子给弘旻擦了擦脸蛋儿上的点心渣:“没你的事儿,快吃吧。”
旁的弘旻没听懂,就只听到了个吃字,于是又低下头和桂花糕做斗争。
十三贝勒这段日子忙的脚不沾地,安凝是知道的,她有心想给十三贝勒辩解几句,可还没等她开口,暖和外就响起了康熙心气儿不顺的话:“玥儿说的不错,胤祥就是个混小子,若是玥儿不高兴了,朕替你罚他,如何?”
“皇上万安。”曹玥抱着弘旻,连起身动都没动一下,只嘴上请了安:“皇上少拿妾做借口,小十三若是惹了您不高兴,您直接罚了就是,又何必盯着妾的名义。”
没挑拨离间成功,康熙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朕何时说十三惹到朕了?”
曹玥睨了他一眼:“您可是少有叫小十三大名的时候。”
康熙泄愤似的捏了捏弘旻胖嘟嘟的脸蛋儿,缘由却是没好意思的说出来。
毕竟是他让十三贝勒去他的私库选的,本以为他会有些分寸,谁知他竟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他让他忙了大半个月,他就在他的私库里挑走了十几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其中一半还是他的心头好!!!
康熙心疼的简直要滴血。
此时的康熙全然忘了一开始让十三贝勒自己去选东西时,自己心里的想法了。
气了一会儿,康熙平复好心情,挥手示意梁九功把东西拿来。
一个红酸枝木的雕花小盒子。
雕花样式别致,曹玥多看了两眼:“这是何物?”
康熙献宝似的打开盒子:“一对血玉镯,成色当属上乘,玥儿瞧瞧,可还喜欢?”
曹玥拿了一只镯子仔细的看着,玉镯肉质细腻,颜色纯正,触手温润,果然是难得的好东西:“自是喜欢的。”
梁九功在旁替康熙说着好话:“娘娘不知,皇上一看到这对镯子,便想着给您送来,只是这几日前朝事忙,未曾得空,这才拖到了今日。”
“说起前朝事忙,皇上您给小十三派了什么差事,怎么小十三连来景仁宫请安的时间都没了?”
康熙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小十三还小,自是要磨砺一番的,所以朕就多让他办了些差事。”
事到如今,哪怕他再不愿意,也不得不考虑立储之事。
而经过他暗中考察,结合他这些儿子们的品性和手段,能让他有七分满意的,也只有小十三了。
那些不学无术,或是因为各种原因被他放弃的儿子自是不必多说。
其余的,老大耿直莽撞,老三优柔寡断,老四不懂变通,十四心性不定,只有十三,虽文采比不得老三,骑射不如老大,但无论哪样拎出来,都是拿得出手的。
更别说有时他对朝政的见解和处理,意外的合了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