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手术刀, 没有形成大的创面,因此那条血痕甚至没有变得更加鲜明一点。

  高远凝视着宛若画了一道细细红线的手腕,过了片刻,用舌尖轻轻舐去。

  刀锋再次落下, 比之前稍加了一星力度, 因此也有了微微的痛感。

  因为神经反射的滞后,真正感受到疼痛时, 腕上那条红线已经清晰起来了。

  划得也比上次长一些。

  高远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在这样的尝试中, 他正逐渐获得一种毁灭性的快感。

  如果不是有必须去做的事, 也许……

  可以这样结束掉?……

  一边不太清晰地思考着, 一边吮掉腕上的血,提起手术刀, 重新划下去。

  划下去……

  明显的刺痛令高远扬起眉梢, 目光明亮, 笑意深邃。

  如果、就这样结束……

  沉浸在这个充满诱惑力的念头中的高远,甚至没有察觉身后的脚步声。

  刚刚走进门的脚步还是平缓的, 带着试探, 但马上就变得急促,几步冲到了他身边。

  “高远!你干什么!”

  那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时,高远惊讶地抬起眼帘, 手中的刀也因而滞留在空中。

  学医到第五个年头的基本素养, 令他即便倍感意外, 手也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但对方却像是太过担心和焦急一般, 直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左手的手腕, 被先后划过了好几道血痕的那个位置。

  仍然停留在半空的刀锋一下子就撞上了对方的手背——也许那是故意为之, 至少能够保证, 这一次被刀锋划过的不会是他的桡动脉。

  因为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向来不管什么刀都玩得得心应手的高远,为这个不管不顾的举动吃了一惊,因而也没有回避开下一个动作。

  一只手的手背划开一道血痕、却仍然抓着高远手腕的明智,用另一只手握上了他手持的刀。

  丝毫不见章法、也没有专业素质的,用掌心迎住刀锋,将手术刀从他手中夺了出来。

  高远无奈之余,因为眼前洒下的血色而心惊,头脑也随即清醒过来。

  他知道明智为什么着急了。

  应该说,还是那个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救人的刑警先生吧。

  哪怕是误解,高远也觉得,这次又是自己的错。

  “我、我不是……”正要这么开口解释并道歉,冷不防对方丢下手术刀,手臂将自己的身体紧紧圈住了。

  “对不起,高远……对不起……是我的错……”明智似乎用尽全力把他抱在怀里,一向口齿伶俐的人,只是翻来覆去地说着那几句话。

  “请不要……都是我的错,对不起……高远,求求你不要这样……”

  语气中是罕见的惶恐,抱住自己的手臂也传来极其细微的颤抖,高远想,这次的误会还真的是很深呢。

  “不,明智,你听我说……”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高远是这么认为。

  即便还是恋人的时候,明智对自己也给予了充分的尊重。

  只要告诉他,那不过是一个构想……

  当未来有那么一天的时候,因为是自己的选择,向来绅士的刑警先生,也应该能完全理解和接受。

  应该就是那样……

  没有什么遗憾了啊……

  正想这么开口,肩窝处却传来湿热的触感。

  有水滴悄悄地从颈边滑下,并一点一点浸透了那里的衣物。

  高远的声音一时间哽住了。

  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他感到的不是惊讶,而是茫然。

  ——为什么……呢,明智?

  ——为了……我……吗?

  ——值得吗?……

  “高远……”不知道过了多久,明智的声音又在他耳边轻柔地响起,带着点滑稽的鼻音,“别离开,好吗?”

  有那么一瞬间,高远以为明智“回来”了。

  那长达七年的丢失的记忆,他们的相恋就占据了五年,而一切都始于一句“喜欢”,一句“别离开我”。

  眼前这一幕,与在北海道的温泉之中,何其相似。

  但明智很快就放开了手,和他对视而立。

  “对不起,我……”像是斟酌了很久,明智终于废然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曾经有多爱你,所以,也不知道说这些是否过分……

  “我只是希望,高远,我用全部的生命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你是否离开我并不重要——我承认,哪怕‘现在’的我,失去你也会很伤心——但重要的是你,你不要离开这个世界,你应该好好生活,你值得好好生活……

  “高远,别害怕,一切都来得及……你所爱和爱你的人都在……我、也在……”

  在听到最初的话时,高远就垂下了眼帘,过了很久才静静笑起来。

  “是觉得、对我有责任吧?……明智,你是个太好心的人,你根本不必……”

  “对不起,是我没有说清楚。”明智温和而坚定地打断了他,正视着他的目光带着无法逼视的明亮,“高远,我爱上你了,我想要追求你,想要保护你——不管我有没有过去的记忆,都是……

  “我只希望你能够接受,至少给我这个机会。”

  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令高远一时间怔住了。

  在他的认知中,刑警先生能说出之前那番话,诸如“生活是美好的”云云并不稀奇。

  明智这个人,他本身就是个正直、积极且又阳光的人,他觉得一切问题都有解决之道,如果别人能力不足,那他就来帮忙好了。

  但他为什么会……

  高远惶惑地掀起眼帘,发现面前站着的明智,是从来未曾见过的样子。

  就是说,向来整洁且一丝不苟的衣服和头发,现在都有些凌乱,眼镜片下的眼角、甚至脸颊上都有些可疑的湿痕,双手更是因为带着半干的血迹,显得相当狼狈。

  而他的神情还是那么明朗、淡定,又有着毋庸置疑的真诚。

  比起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精英警官,更像是普通人的真诚。

  高远并不怀疑他所说的话。

  只不过,为什么……

  “我不明白……”带着些不知所措,高远低声说,“明智,我有什么值得你……”

  在缺少七年的记忆下,一名警视厅的精英干将,迅速地爱上曾经犯下过无数罪行的杀人犯,哪怕这个杀人犯看起来伪装得很好,也一样匪夷所思。

  “‘地狱的傀儡师’——你担心的是这个,是吧?”明智轻轻说出这个称号,语气平和。

  这曾经是他们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禁忌,是高远、为了不失去明智的爱、拼命想从身上剥离的人格。

  但最后以失败告终。

  如果没有“地狱的傀儡师”这层保护,恐怕在明智失去记忆醒来的时候,高远就已经彻底崩溃了。

  然而这不是明智就能接受这个人格的理由。

  他明明是深恶痛绝的,上一世,他恨不得马上判他死刑,这一世也在千方百计地阻止他。

  哪怕躺在病床上无法动弹,也要拼命拖着他,逼他作出承诺。

  他怎么可能爱地狱的傀儡师呢?……

  高远漠然地愣怔着,目光垂下,盯着脚边的地板。

  明智的那双脚慢慢走到他跟前来。

  然后他带着血痕的左手重新被拉起,用的是同样掌心染血的那只手。

  “可是,我爱的那个人,”明智温柔的声音传来,“就是那个宁可自己消失、也不再投身黑暗的、曾经的‘地狱的傀儡师’啊!”

  站立的地板突然开始晃动的时候,高远仍然没想好如何回答。

  或者不如说,一方面他变得有些惊慌,几乎要故计重施,拉出“地狱的傀儡师”的人格来挡枪。

  笑着对明智说“哎呀哎呀,身为警视厅的中坚力量却爱上杀人犯,这样真的好吗”之类的话。

  但明智所说的话好像提前堵住了这条路。

  于是他又想,干脆解释一下,自己之前并非真的要做什么,因为明智显然是被那个动作吓到了。

  原来这个人会……哪怕他不是真的爱自己,他只是想对之前的感情负责……他也会为自己可能的消失……流泪啊……

  “明智……”

  其实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本能地,呼唤着那个人的名字。

  用他们一直彼此称呼的习惯,没有加任何敬称和头衔。

  好像本来就该如此。

  他不是警察,他也不是罪犯,他们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面对面地站着,目光对视,心灵放在同等的位置。

  明智露出温和的等待表情,像是在鼓励高远继续说下去。

  但他们没有这个机会了。

  剧烈的晃动和周围传来的混乱响声,很难说是哪一样先开始的,一时间站立不稳的高远,从侧面撞上了桌子的边缘。

  跟着眼前就黑了下来,他踉跄了一下,同时听到有什么东西跌落到地上破碎的声音。

  他的肩膀和手臂似乎感受到掠过的风。

  然后、非常熟悉的、他整个人被裹挟着按倒在地,身上的压力沉重而温暖。

  “魔术师先生,”高远听到那个声音在耳边说,语气是无比熟稔却又久违了的阴阳怪气,“你是每次都只会傻站着吗?”

  作者有话说:

  然后穿回去了,全剧终,嗯。

  (被打死

  所以当然不会啦哈哈哈!

  我查了半天日本有没有合适的大地震能对上,因为我需要一次影响比较大的地震来牵后面的剧情,结果是没有。

  不过反正日本这种地震多发国家,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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