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宫老师, 还真是一厢情愿啊!”

  明智呵呵地笑起来,虽然带着嘲讽的味道,但高远却不由自主地轻松了一些。

  “又在当着我的面,评价我的母亲呢。”一边这么说, 一边也微微冷笑着, 向坐在旁边的人投去一瞥,“还有我的妹妹, 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关系……刑警先生, 管得是不是太多了呢?”

  被抢白了的明智没有反唇相讥, 甚至连笑容都没有消失, 而是正面迎向高远的目光。

  结果反倒是高远不得不转过头去, 避开那双眼睛的审视。

  “所以……你之前打电话来,究竟是什么事?”

  明智沉吟片刻, 摇了摇头。

  “不, 没有什么, 就当成……朋友之间的例行问候好了。

  “刚才的话也是,以‘朋友’立场提出的建议, 是否采纳, 是你的自由。

  “当然,如果心里实在苦闷的话——”

  说着说着,这家伙就褪下那层温柔体贴的外表, 露出讨人厌的本质来。

  “——‘朋友’的肩膀, 也可以借给你发泄啊!”

  高远颇为无语地瞪着那张绽开恶作剧笑容的脸, 气恼刚冲上来, 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说到这个, ”他以同样的笑容回敬道, “是对上次从巴尔多城回来的时候、我借给你肩膀的回报吗?”

  “喂!”明智好整以暇的表情果然有一瞬间尴尬, 随即也不得不转开头调整情绪。

  “我说,明知道有危险,还单枪匹马地跑去和凶手对决,结果还是靠我这个罪犯临时教的那种见不得人的小手段才保住一条命的人,就不要再对我说教了吧?”

  本以为会让刑警先生不自在上一阵子,但明智只是轻轻吐了口气,向后靠上椅背,重新望向空中的月亮。

  “不算是说教吧,”他说,“只是觉得你不应该……

  “不,我换个说法……高远,你有没有觉得,你对你的亲人,有些太纵容了?”

  听到这个意外的问话,高远不禁愣怔了片刻。

  “没有……吧?”本想非常肯定地回答,但最后还是犹豫了。

  有……吗?

  没有吗?……

  “近宫老师姑且不提,那位吉赛儿小姐呢?”谈论起并没有交集——大概永远也不会有——的人来,明智就没有什么忌讳了。

  “是谁被那种匿名信凭空胁迫,就单枪匹马地跑去打算保护素未谋面的妹妹,结果差点被栽上杀人罪啊?”

  就说这人睚眦必报了……

  高远不禁轻笑了一声。

  “先更正一点:我可不是单枪匹马哦,我不像某人那么爱面子,不肯低头向人求助。”

  “你指的是那位名侦探的孙子?只是玩解谜游戏的话,你自己也完全可以吧?”

  “我嘛,”高远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并不擅长保护别人。”

  大概是从露西亚馆那个事件之后,他就有了这种认知。

  自从……看到幽月来梦的喉咙被人生生割断之后……

  高远很难说清,那一幕在常人而言十分恐怖的场景有没有带给自己震撼,毕竟他对“死亡”几乎没有忌讳。

  所以也没有特别深的后悔的感受。

  一定要说的话,大约就是“懊恼”吧。

  因为发现了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而有一种无助感。

  “所以你看,”明智接上他的话,“你还是想保护那位妹妹的。”

  “这又有什么值得惊讶的?”高远反问,“当时,毕竟是我在世上可能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了,我想借助她找到关于身世的线索而已。

  “我是什么样的人,究竟为什么会来到世上……诸如此类的问题,每个人都会在意的吧?

  “地狱的傀儡师,也是人类的孩子啊。”

  不知从哪一句话开始,他变得有了些表达欲,因而喟叹着说出最后的话。

  就像当初,他望着空中的月亮,对明智说出那番话的时候。

  明智忍住叹息,却轻轻地把手放在高远肩膀上。

  “喂,明智,”高远没有闪避,只是淡淡地说,“不会以为我是那种很看重亲情的人吧?

  “对别人的生命视如草芥,却对血缘之亲分外重视,我应该还没有那么双标。

  “只是、有些事不得不做而已。

  “自命为犯罪专家,而被人用妹妹的性命要挟,这种事我是无法忍耐的。”

  这回是明智低声笑了起来。

  “赌上‘地狱的傀儡师’的名誉吗?

  “不过最终,你知道一切都是你那位妹妹自导自演的时候,好像也没怎么愤怒。”

  “是指我没有干脆杀了她?”因为这种毫无重点的闲聊,高远的神态自如了一些,顺便看了明智一眼,“你这个警察怎么这样,仿佛我不犯罪,你就很遗憾似的。”

  被故意曲解的明智耸了耸肩。

  “受到愚弄的那种恼火,应该也有吧。”没有被打断的高远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下去,“不过,既然她就是用我妹妹的性命要挟我的人,如果杀了她,也就是亲手杀了我的妹妹,不是刚好让她如愿了吗?

  “至于想让我担任‘凶手’的角色……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刚好是个杀人犯……

  “换了谁都会这么想的。”

  突然之间,放在高远肩上的那只手,压力变大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明智的声音也意外地严厉,“没有人可以肆无忌惮地陷害他人,就算对方是罪犯也一样!

  “高远,你给我记住这一点!”

  好容易才挣脱了那只手的高远,望着明智格外认真的目光,有些忍俊不禁。

  “啊啊,这算是替我打抱不平还是什么?

  “刑警先生既然那么有正义感,也设想一下对方的立场嘛。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为了给母亲报仇,失手杀了人,同时又知道还有其他仇人没有受到惩罚。

  “在这种时候,偏偏又发现,素未谋面的我这个哥哥,是完全不可依靠的杀人犯……”

  “——如果是那样,她就根本不会把你扯进这个事件里来。”明智果断地说道。

  “高远,你和我都见过太多孤注一掷的凶手,他们为了复仇赌上自己的所有,却几乎没有考虑过自己如何脱罪。

  “即便是打算用诡计犯罪,最后脱逃的人,也多半是利用旁人的理智,而非感情。

  “而吉赛儿小姐,她利用亲情来引诱你入彀,又把你当作是冷酷的杀人犯来嫁祸,这合乎情理吗?

  “她究竟是承认你这个哥哥呢,还是忌惮你?

  “又或者,只是把你当作——”

  “工具吗,你想说的是?”高远抢先一步说,带着些嘲讽的笑意,“够了吧,刑警先生?

  “‘地狱的傀儡师’也有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时候,揭穿这一点让你很有成就感吗?”

  明智的神情僵硬了一下,似乎发现自己走错了路。

  “抱歉……”过了好一阵,他才勉强开口说,“本来是希望你能好过一点的。”

  “方法就是让我觉得自己是个蠢货。”高远阴阳怪气地接上来,倒不是不愿意看到他难得的局促,“来自全能的精英学长的蔑视,我已经收到了,谢谢。”

  尽管这么说,但是不知不觉之间,最初盘绕在心头的那种不明的烦闷,却也莫名其妙地减退下去,此刻已经几乎捕捉不到了。

  好像真的要感谢某人,陪自己胡扯了一个晚上。

  带着和解的心情,高远轻松站起身来。

  “好了,现在告诉我吧,你之前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

  “‘学长’的时间应该很宝贵吧,说只是例行公事的问候,我可不会相信的。”

  同样起身的明智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11点29分,还好,‘今天’没有过,还是10月30日呢。

  “——生日快乐,高远。”

  “啊……?”还等着他说出什么事件的高远一时僵住了,连目光也忘了移开,只能一半是狐疑、一半是惊讶地注视着那张微笑的脸。

  在如水的月光勾勒之下,笑容显得分外温柔。

  ——没……没搞错吧?

  在这种时候,高远首先想到的,居然是驳斥自己的怀疑。

  眼前这个人,对自己的资料应该是了如指掌的。

  甚至要在前世自己被捕之前。

  所以知道生日这种事,也是很正常的……吧?

  前世今生,除了近宫老师之外都没有被人祝贺过生日的高远,一时间全然不知所措。

  明智则站在他对面,间隔两步的地方,含笑摊开双手。

  “真是很抱歉,没有准备礼物,希望不要介意。”

  “不……不会……”高远猛省地答道,半天才想起加了一句,“谢谢。”

  并没有去想向来细心周到的明智,怎么会在明知他生日的情况下还有这么仓促的举动。

  已经是、意外了……

  明智不为人知地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来。

  “那就——好好体验一下新的17岁吧,魔术师先生。”

  “刑警先生。”高远笑起来,与之握手,随即又感觉有点别扭。

  “那个……冒昧问一下,祝贺生日的话,是应该握手的吗?”

  明智好像瞬间就变得开心起来。

  “哦,也对。”他说,同时带着一种从善如流的表情,迈步上前。

  将站在那里、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高远拥抱入怀。

  作者有话说:

  “地狱的傀儡师,也是人类的孩子吗?”——金田一在蔷薇十字馆中得知高远身世时的一句台词。

  说出这么轻率的话居然没被怼,很难说高远是性格好还是早就习惯别人的诋毁了。

  哈吉咩酱具有朴素的正义感没有错,但很多时候我觉得他太不识人间烟火了,站着说话不腰疼。

  当然也不会因为这个就故意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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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续发糖~说实话17万字就正式抱上了,对我这种感情苦手算是发展快的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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