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好,如果是要我帮忙寻找那些行踪不明的手指的下落的话——”
“——嗯嗯,绝对拒绝~”那边的一米九几的羽毛球脑袋点着头,脚步轻快地走在黑棉球的身边,“我绝对不会把这个工作丢给善子的。”
他的手背在身後,高大的身体稍稍歪着,背景像是冒着小花。
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辅助监督停在了原地——反正现在赶回办公室也只是赶之前答应的封路申请和报告书,还不如在这边带薪摸鱼。
“五条特级是有什麽事情要找我吗?”她指了指那边的校长办公室,“夜蛾校长明显是有什麽事情想跟你单独说的吧。”
这种程度的眼色她还是会看的,也是这样善子才会在汇报结束之後马上就离开了。
……而这个人跟出来到底是?
“其实是想问你两件事。”那边的特级教师摆摆手,“至于听训那种事情交给伊地知不就好了。”他心情颇好地歪了歪脑袋,肆无忌惮地进行着这种没有任何良心成分的发言。
不要给我在这里装JK啊。
黑棉球移开了视线:“所以?”
“因为善子是‘专家’嘛,所以想在安排之前咨询一下你的意见。”
“嗯,我在听。”
“你认为有回日上山搜查的必要吗?”
听到这里,即便是再嫌弃,善子也不得不移回了视线:“这是通知吧。”她语气里没有任何怀疑。
“我才不是那种一句话十八个意思的老头子,真失礼——”
二十八岁的教师像是个孩子一样拖着长音说话,善子不自觉地往离他更远的方向退了两步。
五条悟根本不在意辅助监督行动里的嫌弃。
“真的是询问噢?虽然确实有一点点要看你下一个问题回答的意思。”教师耸耸肩,一边肩膀靠在走廊的窗框边上,他低下头,脸将将停在黑球诅咒的外面。
因为蒙着眼睛。
五条悟能清晰地‘看见’咒力热成像图中,善子脑袋的位置。
他的目光对上了善子的。
然後五条悟的语气换成了成年人。
“虽然被夜蛾校长打断,但我之前可是很认真的。”他的语气低沉了下来,不是那种以孩童的方式对待孩童,而是以成年人的方式对待成年人,“黑沼善子,你……要来我这边吗?”
“不,应该是这麽说吧。”白毛扫把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此刻他的脸上没有笑容。
“站在我这边吧,善子——你是很有才能的人。而且,你也不喜欢……”
“——我也是很认真的啊,五条特级。”黑棉球没有听完他的话,“请允许我郑重地拒绝。”
五条悟撇了撇嘴:“还是第一次有女人这样拒绝我呢。”
“……你只是想说这种台词耍帅吧,五条特级。”
而且不要把那种奇怪的八点档电视剧台词也放到词汇表里面吧。
“哈哈,确实。”
两人习惯性地跑火车到此为止。
那边的五条悟已经从倚靠着的窗框上站直了身体,他双手插在兜里:“有原因吗?是那些老爷爷威胁你了?总之……”
“姑且一问?”
“我们这不是超合得来嘛。”特级术师用双手手指着黑棉球。
总监部的束缚当然是一个原因,但那并不是全部,当然,由于束缚要求不能提及自身,于是善子的回答多少有些含糊:“那种老爷爷最喜欢的节目当然也是因素之一,但更多的……”
黑棉球双手都缩进了诅咒,思考了一阵:“果然还是因为五条特级太强了吧。”
五条悟看上去有些吃惊了:“还是第一次有人嫌弃我太强的,总之,姑且感谢?”
他笑眯眯的。
“——所以,五条特级一个人的时候才是最强,我想您也清楚的吧?”
然後这笑容逐渐从五条悟的脸上消失了。
“我认为您在现在还没玩过总监部的唯一原因,就是您还不能抛弃自己身位人的身份这一点。”
——想以作为人子的身份达到目的,而不是作为神子的最强。
“而我也认为……”善子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巫女本该冷清的嗓音被诅咒扭曲成了诅咒,“如果您只有一个人的话,绝对会赢。”
因为神子没有可以被攻击的弱点。
他的无下限本身就隔绝了几乎所有的肉|体伤害,而精神上——这个男人也是无敌的。
五条悟作为毫无疑问的最强不需要帮助,就像是上等马,你只要让它自由地奔驰就行——在上面添加任何东西都只是无用功。
给最强加油到底有什麽意义?
他本身对上任何人都只有赢这一个结果。
那麽。
给这样的无敌加上夥伴只是给他增加弱点,因为五条悟是无敌的,但他的同伴不是,而当二者结合在一起的时候。
就像是给上等马穿上衣服,戴上装饰品——精美温暖,但说实话。
保暖的衣物即是可以被点燃的柴薪,精美的配饰会变成勒住脖子的枷锁。
他本来没有任何可被抓住的把柄。
而现在……
不会拖慢他的速度吗?
“说到底,这样的呼朋引伴也只是因为身位神子的您想要同伴吧?”善子将手背在身後,也学着五条悟的动作歪着脑袋,“当然,这是作为人的本能,我不知道这是您无意识的行为,还是心甘情愿被此束缚。”
“所以您很清楚吧,七海先生更靠近保守派的原因,而作为铁杆五条派的夜蛾校长为什麽几乎从来不参加非必要的总监部集|会,尽量降低着存在感,而硝子则是保持着完全的中立。”
因为他们不想成为最强的弱点。
所以,善子很清楚。
“在成为您的同伴的那一刻,想必我的弱点也会成为您的弱点,并作为可被攻讦的对象标记上吧——但它对您来说意义是很有限的,因为五条特级的内心也很强。”
他估计只会短暂地伤心,但不会崩溃吧。
“这点您很清楚吧?自己觉得‘不会出问题’,或者是‘出了问题也能解决’的部分,有时候才是别人最大的忧虑这一点。”
出乎意料地,五条悟点了点头:“啊。”
他语气既不严肃也不轻佻,反而像是……放空了大部分情绪那样,某种程度上,也许这就是神子吧,带着点疏离。
“嗯,我知道的。”
“只是懒得这麽去思考?”
“不,有的时候是不怎麽在乎。”五条悟歪着脑袋思考,这确实是真心话。
而黑球低下了头,没有对上他的视线,这可以说是一种巧合,也可以说是刻意:“但对我来说不一样。”
那边的五条悟没法回话。
只能听着黑球低声地说。
“因为我很在乎,并且,我很弱小。”
“因为‘守护’才不是漂亮话,而是一种行动——为了这件事情切身实地为了他人采取行动丶计算得失丶决定人生的偏重在哪边。”[1]五条悟突然复述了一遍善子曾经说过的话,“所以是这个意思啊,善子。”
他看上去并没有生气,也不难过,高大的教师反而只是试探性地伸出了手,在确认黑球没有避开之後,手掌才慢悠悠地落在了善子的头顶上。
“……这就是你选择的人生偏重吗?为了守护?”
黑球没有回话:“……”
而五条悟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真没想到我还有理解他人弱小的这一天啊,好奇怪。”
“毕竟人道主义不是你的领域吧,五条特级。”
当然,这样的摸头一开始也许只是为了安慰,但在他的手五分钟後还黏在善子的脑袋上这一点来说。
——绝对只是觉得有趣吧,这个垃圾教师。
“头发会乱的。”
“整理不就好了?”
“——作为有咒力者,我也看不到的啊。”黑棉球有些无奈。
“那平时到底是……诶,有些好奇了。”
黑球举起一根手指:“就像脑袋上套着布那样?隔着远远的是看不见的,但是贴在脸上就会有布料的缝隙能看到外面。”她拨开了五条悟的手,“而且,请不要仗着无下限不会被诅咒影响就总把手伸进来。”
而那边的教师歪着脑袋:“不过这样我还是很喜欢善子噢。”
“因为很合得来吧。”黑球叹了口气。
“……不过,是很值得守护的东西吗?可爱吗?要是因为不可爱的东西把我甩掉,我可是要闹的。”这麽说着,五条悟的语气已经又回归了他一贯的轻佻德行。
“首先,请不要用那种缺乏距离感的用词,五条特级——你只是想说这种台词而已。”善子伸出一只手,弯下一根手指,“两个逗哏凑在一起只是浪费笑料。”
她又压下了一根手指:“其次,想调查就调查吧。”
不要用那种若无其事的无防备姿态对着我。
“——因为我绝对会让你伤心的。”
“竭尽全力?”
“竭尽全力。”
五条悟沉吟了片刻:“看来底线是这里啊。”
“利用别人的亲近来伤害对方只是单纯的卑劣吧,我很讨厌那样。”还不如直接互相伤害呢,黑棉花看着窗外山下训练中的学生,“而且五条特级虽然是个人渣,但姑且比那些家夥好点。”
最强侧过脑袋,直接过滤了人渣的评价,两人看向同样的方向:“这样看来,如果受伤就是无视警告的我的错了呀。”
“那当然。”
听完了善子的理由,五条悟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两个人恰似能互相诉说秘密的陌生人,在陌生的地点,碰巧坐在了一条长凳等着不同的方向公车,但少了那点温情脉脉。
而且……完全没有达成共识。
“更想要善子站我这边了。”高大的特级双手插在兜里,脸上露出了烦恼的表情,“不过果然,善子会拒绝的吧。”
“……你到底在想什麽?”就连黑球也短暂地忘了使用敬语。
“诶……在想什麽吗?”而那边的五条悟只是露出了一副你在担心什麽的表情,他歪着脑袋,像是个高大的芦苇一般原地摇摆了片刻,“当然是在想强迫你答应的方法了。”
他脸上带着理所当然的笑容:“我可是最强。”
各种方面。
黑球叹了口气,放弃在这里和他做多馀的口舌之争,她只是压下手上剩下的三根手指:“不过,我必须要强调——很可爱。”
——不如说是超可爱。
对善子来说是值得甩掉五条悟这种最强助力的那种可爱。
“诶,真好奇,是值得三分的砝码啊——会给我看看吗?”
“当然不会,你这人渣,都是你的错。”
“就算是我也不会接这种突然丢来的直接攻击啊,善子。”
确实可爱。
那是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小女孩,她黑色的头发被梳成了有些乱糟糟的左右两个低马尾,和眼睛同色的深蓝色的发带正松散地绑在上面。
此刻女孩正站在一座坟墓前,认真打量着上面的残秽。
既是师傅又像是半个母亲,但其实更像是姐姐的九十九由基斜斜倚靠着已经停好的摩托车上,只是在墓地的最下边将手比成了个话筒,懒洋洋地吆喝道:“二十四号,看好了吗——?”
说来也巧。
三个人的名字都有数字。
而那边被呼唤的二十四号回头,马尾数最多的小笨蛋举起双手对九十九摆了摆手,比出了个叉:“这里也——不——是!”
她努力加大了本就细弱的音量,看上去是把肢体力量都用上了的意思,但根本忘了这里不是目标的话只要跑回去汇报就好这件简单的事情。
小女孩有些费力地跳下台阶,迈着小短腿啪嗒啪嗒地跑回了九十九的摩托车旁边:“九九又不想干活啊,摸鱼不好。”
“你姐姐也摸鱼。”
“那是因为姐姐有好好工作!”这麽说着,女孩已经给自己带上了儿童用的安全帽,“而且姐姐才不会有错,姐姐扎的头发也比九九好看!”
她有些笨拙地塞了三遍也没把卡扣扣好,九十九伸手想要帮忙,却被好胜心强烈的小朋友躲开了。
第五遍。
她终于把卡扣弄好了。
“啊啊,是我错了,你这姐控——而且那种跟你姐一样不喜欢别人帮忙的脾气到底是哪里来的,在她面前你不是挺会叫疼吗。”不干活的这位特级术师这才双手穿过二十四号的腋下把她提溜了起来,“而且——我本来就不会照顾小孩,能给你扎两个毛揪你就应该感谢了。”
“我知道!就跟葵哥那样在脸上留个疤。”二十四号一边被放在後座的儿童座上,一边还用手比划。
这画面说实话有些滑稽,毕竟重型机车上绑儿童座的情况并不是天天都有。
九十九叹了口气:“——你这笨蛋真的不是天然黑吗。”不过她还是好好地给二十四号绑上了安全带,“所以,已经确定不是目标了是吧?”
“嗯。”二十四号点点头,“残秽和夏油的不一样,夏油的是紫色的,这个是蓝色的。”
“……平时是笨蛋,但是这种地方聪明吗。”
“嗯?”
“没有哦?就是在想之前那两位警官先生问的事情,二十四号也差不多到想好自己的证件名的时候了吧?难得有帮忙搞定身份的途径噢。”九十九由基转移了话题,“不过最近还会很混乱吗?术式觉醒的时候一般都不太舒服吧。”
一窝蜂涌来的问题还有成年人那种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都让小女孩有些难以招架,也因为长年的病弱,她反应有些迟缓,二十四号也只能一点一点的回答。
“最近没有不舒服。”
她抓着九十九的机车外套。
而摸鱼特级也骑上了摩托:“差点忘了你这会……那名字呢?想好了吗?”
二十四号点了点头,她扯了扯九十九的外套,被安全带限制和腿长让她没办法离开座位,所以是女性特级微微弯腰将就二十四号的身高。
因为是说悄悄话,所以小朋友用手遮掩住了自己的嘴和九十九的耳朵。
女性特级扬了扬眉毛:“你不是不喜欢吗?”
而那边的小豆丁的思路非常直线条:“可是姐姐也在为我做不喜欢的事情吧?”
那我也要做。
小小的她攥住了九十九由基的衣角。
“姐姐帮助我。”
我也要帮助姐姐。
“姐姐喜欢我。”
我也要喜欢姐姐。
说到这里,她瘪着嘴,倒罕见地露出有些低落的模样:“然後姐姐就能回家了吧?”
“啧,感情好到让人有些不爽啊,你们两个,我也有给抚养费吧。”
“但是九九没有马尾,姐姐有一个,我有两个。”小笨蛋一本正经地说——所以我们两个是一家人。
九十九由基有些无奈地戴上护目镜:“别把善子跑火车乱说的话当真啊——啧,等你过段时间完全适应了我再跟你算账,到时候反正丢脸的不是我。”
豆丁听不太懂她的‘威胁’,但姑且感情好是明白的:“而且……我和姐姐是互?两?双……?”
她想词想了半天。
“啊丶是两情相悦!”笨蛋悟了。
“是双向奔赴啦,笨蛋。”有些无奈地带上了护目镜,九十九由基啓动了机车,“偏偏记得这种复杂的词汇就记清楚啊。”
还有三处最後需要探查的地点。
硝子外出回来的时候,猪野已经走了。
善子坐在硝子买的按|摩椅里等待交接,但从外型来看,其实就是按|摩椅里长出了个黑色毛球,看到校医小姐回来,善子伸出了手:“硝硝硝子子子——”
她被按|摩椅的捶背功能颠得话都说不清楚。
成熟大姐姐挑了挑眉:“拒绝了?”
“拒拒拒——”
“我了解了。”硝子伸出手制止了某个辅助监督一句话颠三次的胡言乱语,“我还以为你多少会考虑一下吧。”
“猪野二级又不是真的喜欢我,他只是选择自己觉得舒服的生活方式而已。”黑球调节成了拉伸模式。
“——而你就是那种生活方式?”
“人该待在觉得舒服的地方,和相处舒服的人在一起,喜欢或者爱倒不重要了——大概就是这种价值观吧。”
硝子将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闻言也只是点点头:“这麽说起来,好像确实家系术师有这样想法的意外的多。”
不过更多的应该是不婚主义者吧。
“也有那种性格太奇怪的。”
“不过善子你是哪边呢?”
“……恋爱?”黑球身上一点劲儿也没有,“嗯……不太喜欢。”不如说是这麽回事,“结婚说不好会吧,但是恋爱的话,感觉——”
黑毛球摸着自己的下巴:“我很讨厌在原地等待不太可能会到来的家夥诶,而且咒术师一个个都很脱线,我不喜欢无偿照顾别人。”
“那是你对恋爱的印象吗?”
“诶?”黑球在这方面意外的无神经,“不是吗?”
“……有些好奇你到底从哪里学来的这种价值观了。”
“周围?”
“谁啊?”
“就……大家都?”
硝子脑内闪过了无数张人渣的脸,实在没能搞懂谁能对号入这个座,不过硝子一向不为难自己,她开始了工作。
而善子?
她窝在按|摩椅里面。
反正直到她的工作电话又响起之前——善子都是全世界最幸福的黑球。
……不过全世界本来就只有我一个黑球。
这麽想着,辅助监督修改了一下定义。
善子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黑球。
然後全世界最悲惨的黑毛球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善子本来打算假装没听到的。
但那个陌生号码只发来了一条信息。
“找到了。”
[1]大概是很前面的章节,第七章 ?善子和五条悟说过的话。
想写有些人情但是又有些无情的五条老师,像是人子又像是神子的最强,所以就这麽安排了,希望不会变得超级跑偏吧。
快13w了!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