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安愣了一愣,回道:“你怎么出来了?”

  方才和张娃谈话她听去了多少?

  一边问着一边朝李令月走去,却发觉这位高傲的公主竟然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司马安恍惚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李令月怎么会被迫退,这不可能,于是便又试探着向前,意外而平静地,李令月又往后退了一步。

  “别靠近本宫,”她说,“本宫不希望再见到你。”她瞥开视线。

  “为什么?”司马安问出口,方觉得自己的声音竟微微颤抖着,低哑而难听,像是一只喝了墨水的乌鸦,不光外表黑着,连五脏六腑都黑了。顷刻间,她有一丝惊慌失措,仿佛漂浮在湖面上的枯叶,心思惶惶地,只能随波逐流,不知道何去何从。

  李令月的眼神躲闪,“是你杀了宋昭慧?”

  “连你都怀疑我?”司马安道。

  “你究竟何人?”李令月闷声问。“你不认识皇兄李显,痛打了武三思,还与贺兰敏之有所纠葛,护着上官婉儿,偏帮张柬之的女儿,接近本宫,混迹皇宫中,有什么目的?”

  司马安苦笑道:“不但怀疑我,你还调查我。”

  “本宫不能让身边出现不明不白的人。”李令月道。

  “若我说真话,你会信么?”司马安忽然觉得鼻间酸涩,心如刀割。

  “说来听听。”李令月淡淡道。

  司马安见她如此,苦涩道:“我自一千年后的世界而来,我是未来人,和你们并非一个时代。”

  李令月抿嘴不语,背手在后,只是直直地逼视司马安,那眸子不含一丝温情,像是从不认识司马安一般的冷漠,她又重新摆起了公主架子,生杀予夺只在一念之间。

  司马安自嘲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信,既然如此,你要如何处置我?”

  李令月一挥衣袖漠然地背过身留下一语道:“你既已蒙上杀人嫌疑,父皇母后面前本宫再不会护你,所有的事情交给狄仁杰,而你,最好能够就此从宫内消失。”

  “你要杀我?”司马安的心一沉。

  “本宫要你死,你早就死了千回百回了,”李令月不屑道,“张娃,听此人语气对你关心的很,若你还有一丝良心便趁夜宴之机带她出宫,否则,本宫便都要了你们的命!”

  司马安并未回头看张娃的反应,眼睛像蒙了雾气一般模糊不清,呆呆地望着李令月,存有一丝的希冀, “你真的想让我走?”

  李令月放缓了脚步,这让司马安心中燃起希望,但她却用冷漠的语调浇灭了这一点火苗。

  “这里容不下你。”

  看着她消失在大明宫内,司马安只觉得脑袋轰然一炸,瞬间空白一片,胸口闷闷地,像是压了千斤的石头。

  这里容不得你……

  是这皇宫容不得我,还是你眼前容不得我。那这一段日子以来你对我的体贴和关心算是什么,屡次护我算是什么,那个吻又算是什么?我在你的心里真的只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么,一旦发生了危及你的事情,你便可以毫不留情地抛弃我?

  李令月,你的心到底在何处,为何突然对我这样残忍?

  阖上双眼,耳边传来大明宫内的欢声笑语,司马安在这一片喧嚣之中,莫名地涌上一种不可发泄的情绪,郁结于心,感觉到喉咙间的一阵腥涩,又一阵恶心之下,微倾着身子咳嗽了出来。

  “你咳血了?!”张娃从后头绕到跟前,扶着司马安那摇摇欲坠的身体道,“我带你出宫!”

  暗香踮着脚急切地望着宫门口,宫门口的官员已经下令散去,只余下里面那些达官显贵们继续觥筹交错,在太平公主那一曲不像样的剑舞之后,并未直接上张娃的西域舞蹈,而是由天后提议,直接进入到了中正考核的安排。

  但太平公主李令月却在此刻不见了踪影。

  李治心中明白武则天的安排,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媚娘,你多虑了。”

  “臣妾只想尽快完成接替,宋昭慧死了,身边办事也没个像样的人,臣妾面对堆积如山的奏折实在头疼的很呢。”武则天解释道。

  “这不还有显儿吗,”李治道,“既然累了,便让他去做。”

  “此事不着急,”武则天缓缓道,“等见过了太平带来的人,再商议不迟。”

  话声刚落,阶梯下的红毯上便出现了三个曼妙女子,左边的低眉顺目,恭敬谨慎地望着地面不敢抬头直视,中间的面色平静,眉宇间隐约有侠女气势,右边的那位头更加低,几乎都瞧不见面目。

  武则天的视线停留在最右,又渐渐地扫向了左边。

  “各自报上名来。”

  “习艺馆女倌萧景。”

  “张天。”

  “习艺馆上官婉儿。”

  武则天盯着上官婉儿那处,眉头稍挑道:“那么谁先开始?”

  暗香总算等来了李令月,但一近前,猛然的倒抽一口凉气。她陪伴李令月这么多年,也未曾见到如此差的气色,平日里的嚣张气焰全无,就像是冬天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焉了。

  闷不吭声地回到席间,李令月一个踉跄,差点便摔倒在地,扶着矮桌边缘重新端坐好,才稍微喘过一口气。

  暗香看在眼里,纵然知道是要挨骂还是问道,“公主,您到底怎么了?”

  “倒酒。”李令月命令道,等了一会儿见身边的人毫无动静,便握着酒杯一重重一放道,“本宫让你倒酒!”

  萧景的题目是李治所出,李治问的乃是道家内容,萧景得的提示乃是老子的《道德经》,自然对答如流。李治也显得颇为满意,连连微笑点头。

  “那么便轮到臣妾了。”武则天对着李治道,若是说之前的目光还有所掩藏的话,那么此刻放在上官婉儿身上的心便暴露无遗了,“你可准备好了?”

  上官婉儿一愣,感觉天后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但题目不该是李元轨所出的吗,为何天后会……

  “本宫给你的题目是,柏梁诗。”

  婉儿在武则天毫无遮挡的注视下犹豫着是否上前答题,身边的影子迈出一步,站在了前头答道:“请天后赐句。”

  武则天似乎很讶异张天的出列,与李元轨对视了一眼,李元轨显然也是大惑不解,摸着胡须往这边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