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姑姑是太宗后妃,萧家又是名门望族,身份显赫。婉儿仅仅是一罪臣之女,就算是祖父未曾获罪,身份地位都是比不上萧家的。”上官婉儿说罢,偷眼往萧景脸上瞧去,果然见她面色稍松,继续道,“且不说婉儿是否有本事过了今天的中正,就算过了也不能与你抗衡,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大明宫女史是最好的位置,太子府次之,习艺馆更是清水衙门,婉儿对前两者并无奢望,只求能够在宫内立足。”

  “你真的没有心思?”萧景终于开口问。

  “就算有心,也无力可使。”婉儿苦笑摇头道,“但你不同,若轻易地除掉了婉儿,还有一个文武双全的将军之女张天在,没有我的战场,不是你死就是她亡。”

  “你想和我同盟?”萧景总算听出了婉儿话中的意思,“你有那个本事么,再说,刚才那张天可是站在你那边呢。”

  “宫内哪有朋友可言,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好的出卖对象,因为只有傻到相信你的人才能深信你的谎言甚至为你赴汤蹈火。况且张天对我,也未必不是这个想法。”上官婉儿顿了顿,转身直视萧景道,“怎么样,是选择一个地位才华都不下于你,有可能打败你的张天作为你的对手,还是选择我——一个无权无势无依无靠只能听天由命的人来助你一臂之力?”

  萧景听了沉思了半晌,终于笑言道:“有点意思。”说完便转身往大明宫宫殿而去。

  婉儿一愣神,追问:“信笺呢?”

  萧景滞下步伐,从袖口中扫落一物,只见那张印着墨水的字条飘然而下,轻轻地躺在地面上,安静的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婉儿稍松一口气,仓促上前,拾起那纸条,盯着上面的字——“秦王破阵乐”,心下一沉,这是让自己舞剑么?肯定是那霍王李元轨的题目。

  沉思间,一串悦耳铃铛声从指缝间溜过,待婉儿扭头去看时,瞥见一轻纱拖地裙尾没入拐角,稍稍迟疑着是否过去瞧个究竟,却听见大明宫殿内有人喝彩,侧头一望,只见一个灵气女子,手执长剑,动作潇洒,气势凌凌,有时柔和,有时遒劲,婉儿虽然不懂这些招式,但总觉得这些剑招处处凶险万分。

  婉儿矗立原地,视线被吸引着无法挪移,想着方才的题目,若是能添上几个剑招或许便能够游刃自如。

  张天!

  脑海中冒出这个人的名字,婉儿迈开脚步四处搜寻她的踪迹。

  “是你!”张娃轻呼出声,甩开司马安的手道,“你为何会在这里,你是何人,和武后有何关系?”

  司马安抱手斜靠在墙边道:“我也没想到会在宫中见到你,你不是要刺杀贺兰敏之么,怎么会随他入宫,我离开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与你无关。”张娃冷冷道。

  “是与我无关,”司马安一挑眉头,死死握牢张娃的手腕。

  “放开我。”

  “既然你与我无关,身为公主的人自然是要将逮住的刺客捉拿归案。”司马安不自觉地蹦出“做为公主的人”这般的说辞,心中不免被自己的言行一吓,什么时候以李令月的人名义自居了,中毒了么?

  “你果然是走狗,”张娃愤怒道,“既然被你抓住了我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司马安奸笑着回头,一挑对方的下巴道:“杀刮我都不会,至于调戏嘛……”慢慢地靠近张娃,在她耳边轻轻道,”还是会一点点。”

  “你到底是男是女?”张娃身子一紧问。

  “你猜。”司马安乐呵呵地回。

  张娃没心情陪她闹,抿着嘴开始闷不吭声,从两人身边的墙后传来一阵喝彩,依稀听出赞叹太平公主的声音。司马安听见了,自然而然地开始念想起李令月,不知道她跳舞是何姿态,没见过还真是可惜。

  如今不单宋昭慧案毫无头绪,连袁叔娇都莫名其妙地死了,嫌疑不明不白地落在自己身上,而自己断不可能供出婉儿来,排除婉儿还有自己那么还有谁知道袁叔娇在井中,又是什么原因要杀死她?

  张娃见司马安忽然地安静,便奇怪地往她脸上瞧去。这个人雌雄莫辨,时而言语轻佻似浪荡公子,时而安静沉稳像谦谦君子,哪一个才是真的她,此刻的她又在烦恼什么?

  “张娃,我越看越觉得你像一个人。”司马安眼睛直直地盯着墙根,忽而道。

  张娃身子一抖。

  司马安见她如此,越发肯定了自己心中猜想,加重了握着张娃手腕的力度,使得对方疼的眉头紧促,“婉儿提过,有一人的文章时而平淡无奇,时而才华卓越。而那人有时给人的感觉也都不太一样,似乎是一天一个人一般……”

  张娃摇着头,后退。

  司马安将手举在两人中间,认真地看着那人的眸子道:“你和她提过我是不是,所以她那天晚上潜进我的房间纯粹是因为好奇并非是为了中正,所以那天在太医院刺客要杀的根本就不是公主而是我对不对?”

  张娃瞥开头。

  “你和张天,是何关系?”

  、心迹

  张娃长长的睫毛抖动,睫毛下眼波流转,悄然睨着司马安道:“她和我,是姐妹。”

  “你是说,她也是张柬之的女儿?”司马安一拍额头道,“那为何她又会变成将军的女儿,而你却流落青楼?”

  “将军是父亲的好友,天儿是父亲和婢女的私生女,自小被寄养在将军家中,故此无人得知她的身世。”张娃道。

  司马安思索了一会儿,握紧了手道:“是你告知她真实的身份的?”

  “是我。”

  “那些文章也都是你替她撰写的?”

  “是。”

  “有几次我经过习艺馆,见到的是你,而不是她?”

  “是。”

  “张娃,你知不知道她原本可以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因为你的自私,而陷入和你同样的境地。”司马安指责道。

  “若是连父仇都无从得报,她即使活下去又有何意义?”

  “那是你的想法,不是她的!”司马安压抑住怒火道,“我给了你选择的权利,但却没有人给她选择的机会,张娃,你太自私了,你的自私会毁了你,也毁了张天,毁了张柬之一生清誉,我没有资格和立场责备你,只希望你往后,好自为之。”

  司马安说着,松开了张娃的手,她看见了她眼中炽热的复仇欲望,就如当初的李师青一般,那是无法浇灭的火,无论过了多久,即使熄灭了,也会死灰复燃。

  转过身想要离开是非之地,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宫内到处是搜寻自己的御林军,狄仁杰还在太医院躺着,李令月大约还在中秋宴上,婉儿或许正在里面考试……

  眼前出现一抹淡色,站的笔直的身体,寒冷的眸光,含怨带怒的神情,侧边投射来的来自大明宫内投射出来的油灯黄色的光,柔和了她平时过于凌厉的锋芒。

  司马安内心由衷地欣喜,刚想向她走去,却只听她不露痕迹道,“和人家说完话了?”李令月视线越过司马安,往她身后望去,张娃还停留在原地,似乎对于李令月的突然出现有些震惊。“不多谈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