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甩了甩衣袖道:“微臣两袖清风,没有东西可孝敬公公的。”

  “我要你那些东西作何,”司马安眉头一挑,抓住狄仁杰的手腕道,“我要的是你这个人。”

  “啊?”

  上官婉儿午后便得到了传召,跟着张天和萧景一同来到了李令月寝宫之前。下了轿子,有一个年老的太监和一个年轻的宫女站在宫殿门口迎着,那宫女脸上有一丝傲然之气,萧景见到她便主动迎了上去,扶着她的手亲昵道:“暗香姑娘,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婉儿见到萧景往那个叫做暗香的宫女手中套了一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玉镯,萧景的姑姑是太宗的妃子,她的父亲在朝为官,乃是一品大员,萧家实力雄厚,自然出手阔绰,而萧景也是个聪明角色,懂得打点上下,故而颇得上面的欢喜。

  婉儿抓紧了自己的手,司马安送的银色链子戴在手腕上,给她一丝丝的安慰,好像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司马安都会陪着她,站在她的身边去支持她。

  “婉儿,如果非要用流血才能解决事情的话,我宁远替你双手沾满血的那个人,是我。”

  司马安的话回荡在耳边,让婉儿心中暖暖地。

  “这个时候发愣,还不快走?”张天冷淡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让婉儿从回忆中迅速回神,望着张天的背影,婉儿有些不明白她为何会提醒自己。但她说的对,此刻不是发愣的时候,暗香和萧景欢笑着在最前走着,婉儿迈开脚步小跑着跟了上去。

  李令月不愧为天之娇女,这亭台院落虽然简朴,但磅礴气势依旧让上官婉儿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的目不暇接,柱子上皆是盘龙翔凤雕饰,屋脊上用着皇家才能用的明黄,抬头见这廊堰上都是画工所画的精彩图形,用色新颖大胆,不难从中揣度出这位公主毫不避讳的锋芒。

  暗香带着她们入了后院,这是天皇主动为太平增添的地方,宫中有所传闻,说太平公主宫殿下还有一处地宫,收缴了大量的金银珠宝,皆是赏赐之物,还传太平公主的后院乃是比御花园更加幽静的地方,栽种着各种奇花异果,终年花开。

  婉儿等人过了九曲回廊,虽然是秋季,但这里池塘里荷花正开,稍远处一处棚子里,竟然瞥见了腊雪寒梅。婉儿眉心一挑,盯着那几抹艳色不觉惊奇,那梅花开的正好,还有几处花苞含羞待放,或许是天还不太凉的缘故,迟迟不肯展露傲气。

  “你们就在这亭子里等着,有一些茶水和糕点,若是饿了便尽管吃。公主还在小憩,醒了便来召见。”暗香留下一语,睨了萧景一眼,萧景会意,跟了上去随同暗香一同往亭子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婉儿面色虽无异样,但心里早在揣度李令月的心思,虽然见过她一次,但太平公主给人的感觉总是捉摸不定,不愧是宋女史的得意门生,光是不动声色这一点,已然让人叹服。

  帝王心,海底针,太平公主比之李显,光在这一点上已然完胜。

  张天站起身,背对着婉儿静静地望着那一池湖水,光是站着,便有一种卓然之气。婉儿对她不熟悉,只知道她是大将军之女,武艺高强那是不必说,但作的文章时而朴实无常,时而华丽精彩卓绝,像是一天一个人一般。此人行走如风,这偌大的习艺馆谁不是被条条框框束缚着,单仅有她,才值得上宋昭慧的赞赏。

  “萧女倌,如今天后的意思是有三个职位空缺着,一是大明宫女史,一是太子府侍读,还有就是习艺馆的女官了。”暗香边走边道。

  萧景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该何去何从。

  大明宫女史虽然看起来不过从四品,但是在天后身边办事,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有这上上下下的关系谁还不服从三分?太子府名存实亡,自打前任太子一死一废之后,能入主的恐怕是那庸庸碌碌的英王李显,就算是做了皇帝那又如何,毕竟手上无实权,便仅仅是个傀儡罢了,至于习艺馆女史,那更加是无前途的位置,瞧那宋昭慧的下场,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还请姑娘明示。”萧景陈恳道,“若此事既成,萧景不会忘记姑娘恩德。”

  暗香听罢蔚然一笑道:“只怕你到时候不记得我了。”

  “怎么会。”

  “记得便好。”暗香最后道,视线落在稍远处亭子内的两个人身上,婉儿还规规矩矩坐着,但那张天却绕到了来时的路上,站在廊道上似乎是在观察水塘。

  婉儿在掖庭什么屈辱没有忍受过,什么时间没有等待过,她知道李令月如此早召集她们前来但迟迟不出现便是要和他们耗着,明摆着要杀杀锐气,但婉儿不怕,她有的便是时间,有的便是耐心。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但门口来来往往请示着想要见李令月的人络绎不绝,大多是想讨好李令月为他们自己谋得一些好处的,婉儿见到暗香收了不少的钱财,遂揣度着李令月必定是富足的,或许连那个关于地下宝库的传说都是真的。

  又一个女子被打发了,张天走了过来,低声道:“是贺兰家的人。”

  婉儿没料想她会主动和自己说话,挑眉道:“贺兰?”

  隐约听过这个姓氏,贺兰家的一个男子,好像是大唐第一美男子,天后娘娘的外侄。

  张天一瞥上官婉儿道:“你能坐在这里,说明已经清楚了皇宫的斗争法则,晚上若能脱颖而出,我便交你这个朋友。”

  “我无权无势,你为何想要和我做朋友?”上官婉儿道,袁叔娇的例子在前,她也是借用自己的同情心来达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上过一次当是天真,第二次那便是愚不可及了。

  “正是你无权无势,我才可和你做朋友。信不信由你,机会仅此一次。”张天留下一话,侧了侧身子,望着稍远处被人簇拥而来的人低声道:“她来了。”

  婉儿一抬首,顺着张天所望的方向而去,只见一个身着米色显服的女子缓步而来,行走如风,足底生莲,衣袂轻扬,挽着发髻,攒着珠花,耳戴金珠,面色惺忪却让人感觉到心思沉重,顾盼生辉,婀娜而多情,娴静而近乎妖媚。身后跟着零零散散的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往这边而来。

  婉儿心中一颤,她从未见过这般的阵势,这般傲人的李令月,她甚至在李令月面前有些惭愧,越发感觉到自己的卑微,自惭形秽,摸了摸手腕上的银链,婉儿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像是被重锤狠狠击打了一般来的战栗不已。

  李令月……

  司马安唇色惨白,红润的脸也立即白皙了下去。无奈地看着身边的太医道:“胡太医,您不能姓胡就胡来一番呀,我这都抽了多少次血了,还是不行?”

  胡太医用袖扣擦拭了额前的冷汗,哆嗦着手道:“安公公,胡某从来没有做过这等事情,不如请公公另请高明吧?”

  司马安恶寒,睨着胡太医道:“继续!”

  狄仁杰站在一边,实在看不下去道:“安公公,若是失血过多,您……”

  “住嘴,我自有道理,你,给我喝了——”司马安指着边上盛着药物的碗道,她让太医开了方子,防止狄仁杰注入血清之后气绝身亡,唐代的医学技术已经很发达,再加上司马安现代来的急救常识,应该能够在必要时救狄仁杰一命,他和李令月感染了同样的病毒,自己体内有抗体,既然如此,便抽血清来救李令月,但又怕李令月出了意外,故而先拿狄仁杰来试验。

  “胡太医,疼——”司马安咬牙道,“抽了这一次立即送冰库里冻着,待明日我来取,知道了吗,切不可再耽搁了。”

  只要放入冰库冻着分裂表层物质,再手工离心分离便可取出血清,找个机会在狄仁杰身上试验,如果成功那便给李令月用上,也不枉自己多次义务献血了。

  胡太医又用针扎了司马安一次,立即疼的司马安嗷嗷叫。

  “啊!胡太医,你绝!”

  、夜宴

  自打出了掖庭那个小天地以来,上官婉儿见过形形□的人物,原本以为自己见识广了,却不曾想到万千世界自己才得知一叶,断是算不上见多识广的。如今到了宫内政治权利的中心所在,一入那富丽堂皇的大明宫殿,顿觉得周围有无形的压力逼迫而来,压的人差点喘不过气。

  她小心翼翼地跟在太平公主右后方,左边是萧景,前方是张天,她们都是出身高贵的人物,志得意满,唯独婉儿在后边显得多余。偷眼往边上观望而去,两侧皆拜访了两列酒席,前排的装饰碗碟较为奢华,后排的位置更多,也稍微简单一些。

  李令月的位置自然最靠近天皇天后,上官婉儿局促地跟着她们落座,挨着张天,最左边的是萧景。李令月一进来,文武百官便纷纷阿谀上前行礼拜候,婉儿睨着那琳琅满目的补服,有仙鹤,有麒麟,还有犀牛,锦鸡以及孔雀,无一例外的都是一二品大员,回想起下轿时候在宫门外摆放的桌椅,婉儿顿时明白,四品以下的官员是没有资格入内下席的。

  相对于她的震惊,张天和萧景则显得见怪不怪,只是眉头紧紧锁着,心里藏着事。婉儿不能问,只能听,她遥遥地望了一眼天后娘娘空空的位置,回想起那日近在眼前的接触,那个雍容华贵的天后娘娘,眉心似乎也总有解不开的心结。

  李令月独酌着小酒,拒绝了暗香温酒的请求,让一股清凉入了喉咙,清醒着不算清醒的脑子。那个人的脸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聪慧如李令月,自然明白利弊权衡的道理,于是早上才下定了决心不再理,不再想,不再记挂,不再惦记,但偏此刻最热闹的时候,一杯酒水下肚,便再也忍不住不去想她了。

  司马安,从本宫脑袋中滚出去……